第954章 啟航

第954章 啟航

眼看著南京城也一片天寒地凍,一年又到了尾聲,朱厚照總是覺得正德二十二年過得快了些。

他兀自想著,該是顧人儀這個首揆的『鍋』,這傢伙不喜折騰什麼新政,但是當朝二十年也不翻舊制,因而這偌大的國家也就這麼按照張璁在時畫下的軌道一步步地往前走。

一平淡么,好像時間就是快。

而要說年底時最大的一樁事,便是南京城的長江碼頭上來了三船奴隸。

其實這些年大戶人家從呂宋和南洋買奴已是尋常之事,不過那都是民間行為,官府既沒有鼓勵,也沒有制止,反正就任其發展。

可這一次的三船奴隸卻是官府所為。

起因是少府對外發布了從正德二十三開始的一個超級項目,因為需要人手,所以官府親自下場向運奴的商人下了單子。

這是第一批。

原先朝廷已經將兩京大道從南京繼續向南擴展到了杭州,一路上連接了常州、蘇州、嘉興等幾座城市,而這一次要在這個基礎上繼續擴展,而且是一個更加野心勃勃的計劃。

直接的原因當然是因為水泥的誕生,技術突破了以後,大明開始使勁了。

總的來說,這個計劃的最終目標是要將國家的主要城市全部連接起來。

首先是利用五年左右的時間完成南京經九江至南昌府,南京經鳳陽至開封府。北京經大同、榆林至固原府,固原經甘州、肅州至哈密。

在這份規劃中,南北兩京當然都是路網的核心節點,北方更注重軍事考慮,著力解決的是西部的糧草供應和物資保障,南方更注重經濟考量,主要是打通大城之間的物理連接。

少府測算過,光是這些工程就至少需要五十萬民夫,而直接投資將會高達20億到30億元,不止如此,修建過程中還會有危險路段,向西北方向不用多說,山高路遠,有的路是在懸崖上的,肯定會死人,南方是因為多水網,一路上要架幾十座橋,這也容易有意外。

為了節省成本,使用奴隸就成了不二選擇。

後來,大明的官方和民間就開始稱這些人為南洋工和東洋工。

五年以後則不屬於規劃期,而屬於暢想期,區別在於規劃期的項目一定會實施的,暢想期則不一定。

所以朝堂上說什麼的都有。

那些自不必管,五年以後再說。

朱厚照對這個道路規劃非常重視,不僅下旨從戶部撥款五千萬元支持,而且模仿當初的京師規劃司,特別成立了一個大明全國道路網建設指揮部。

這個指揮部設在內閣之下,以新晉閣老歐陽鐸為指揮使,全權協調修路的所有事宜。

歐陽鐸是在赴任的路上聽到這個任命的,他很興奮。

對於他這樣的官員來說,有一個正經的實事,這當然值得興奮,雖說歷朝歷代都有修葺官道的傳統,但大明的這次修路不一樣。

修成以後,再遇下雨天都能照常行駛,可以說這就是一件青史留名的大事。

指揮部則分為兩個部分,

第一個部分為建設公司,主要負責選線選路、進購材料和工程施工。

第二部分為運營公司,主要負責維護保養、治安管理和收取過路費。

雖然收過路費這聽起來有些像打劫,但為了能把這種工程持續性的推進下去,就必須要有『回頭錢』,否則20億這個數字,現在的國庫是完全承受不了的,就是其他的事情全部停下,也承受不起這麼大規模的修路。

疆域廣大,這可不是說說而已。

好在皇帝和群臣商議,將過路費的收取年限初定為10-15年,主要是收回成本,之後會逐步降低收費標準直至取消。

如果一直收費,對於老百姓來說其實是沒有意義的,很多窮苦之人是寧願不走,也不會付這個錢。

他連馬都沒有,走不走這種水泥路面有什麼區別呢?

此時的人還不知,什麼叫重大項目拉動經濟成長,

不說究竟需要多少人、多少奴隸,光是進購材料這就是一個巨大的商機。

畢竟水泥也不是天然現成的,它也需要石灰石等原材料,換句話說科學院與少府合資成立的水泥工廠也需要進原材料。

於是乎在正德二十三年,初期戶部投的五千萬和少府投的三千萬,很快就開始顯現出效果。

朱厚照在南京城也看得到,

在冰天雪地之中,項目部的建設已經開始,最先到達的三船奴隸每人收到了一件棉衣,好吧,這個錢是項目部掏的,但都不是什麼好貨,拿到這個單子的老闆開心的很,處理了一批不合格產品嘛。

轉過頭來再弄個兩千元的票子送到項目部的採購主事手中,

這屬於常規操作,有財一起發,才能發得長久。

而在第一批水泥到貨之前,這些奴隸需要先將選線路面上面的附著物清理掉,相當於先開出一段平坦開闊的路面。

剩餘的人手還要去砍伐木柴,為他們自己搭建一個簡易的住所。

因為人員聚集,所以不少商販開始在南京城的西南邊擺攤兒,這裡本來就是一片空地,連個名字也沒有,後來人們知道了,這裡是南京到南昌直道南京項目部。

是的,在歐陽鐸還沒到任的時候,這已經開始了。

實際上,朱厚照感到輕鬆的是,他終於不必在為了某個大事情而特別結實,修路這屬於傳統概念的里的善事,

比如讚揚某個鄉紳員外是個大善人,那麼他的事迹中有時會有修路這麼一條。

所以這符合上上下下人的想法以及利益。

利益不必多說,國家拿了錢出來花出去,工程類投資也不是第一回了,現在人人都知道裡面很多環節都可以賺錢。

想法么,這當然是正德朝又一個標誌性的善政。

見歐陽鐸的過程也很輕鬆愉快,

但這次朱厚照得和他們玩點兒不一樣的。

他後來還秘密見了錦衣衛指揮使韓子仁,平常的小貪也就算了,這種超級工程如果不查得緊一些,放任這些人亂來,搞得不好最後的損失會是幾百萬、甚至上千萬。

當然了,外面是歌照唱,舞照跳。

歐陽鐸出宮回到自己的住處,看到堆成小山一樣高拜帖也是明白了什麼。

然後他選擇了一個特別的動作,他沒有待在這裡,而是轉頭去拜見了顧人儀。

顧人儀也見了他。

這是一處建在高層的閣樓,也算是建築藝術進一步發展的又一例證了,要麼說外國人來了這樣的大城,看著幾十米的高樓之上還有精美閣樓都驚訝的瞠目結舌呢。

「今日,見了皇上了?」

「見過了。」

「也算崇道(歐陽鐸字)來得巧,你再晚來兩天,皇上就要出發去杭州了。」

歐陽鐸初來不知,問道:「敢問顧閣老,皇上去杭州所為何事?」

顧人儀靜靜地說:「為了產業大計,皇上見了南洋公司總制顧佐和浙江巡撫汪獻,后又宣召諸臣廷議,確立了國內發展棉紡織業、南洋發展香料貿易的雙產業格局。為此,又成立了一家直屬於皇室的香料貿易公司,取名「遠途」,再過幾個月它的股份還會對外出售,崇道若是有興趣也可以買。」

這些事歐陽鐸在山東巡撫的任上聽說的不多,那地方還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耕讀傳家。

「如今的大明在畢竟的治理之下,還真是日新月異。」

「聽說西洋人迷戀香料,不過西洋人的手腳不幹凈,所以接下來內閣還要建議陛下多造戰船。」

歐陽鐸又是一愣。

這叫顧人儀看出來了,「怎麼?是不是覺得與聽說中的那個顧首輔不一樣?」

「顧閣老見諒。確實……確實是有些不一樣。」

「外人都說老夫是清流正統,是與張璁完全相反的人,近一年來似乎也確實如此,施政以仁、用人以德,減免賦稅、止兵罷戰,這都是老夫去做的事。不過老夫所考慮的不是清流怎麼想,而是如何有利於大明。多造戰船乃是為了止戰,老夫可沒蠢到認為善意就一定會帶來和平。」

這番話一說,歐陽鐸心中有幾分親近之意,

因為顧人儀這個人在他面前真實了。

所以忍不住有一種知己相遇的感覺。

但正要放鬆之間,忽然驚醒:一朝首揆怎麼會如此簡單?

別的不說,交淺言深這種忌諱他肯定明白,而之所以看起來說了心裡話,大概也是一種『話術』。

這樣想來他不禁佩服,不愧是人精中的人精,只見面的幾句話就快贏得他的『好感』了。

不過,他能混成閣老也不簡單,畢竟識破了嘛,然而逢場作戲,識破也只能當做未識破。

「顧閣老見諒,原先下官一直在地方,還真是有些誤解……不過今日聽閣老之言,方知閣老也是性情中人。既如此,下官也就不隱瞞了。」

顧人儀一擺手,「有什麼事情儘管講就是。」

「便是這全國道路網建設指揮部指揮使一職……這完全是個新生的職務,在此之前還未有過,而皇上又期許甚重,下官心中倍感壓力,不知如何才能做到盡善盡美,若是顧閣老有所見解,還請不吝賜教。」

「賜教談不上,其實皇上應當也與崇道說了吧。」

歐陽鐸點頭,「說了。總體就是那首汴河懷古。」

說起詩詞,顧人儀這個大學士當然沒問題,他感嘆念起:「盡道隋亡為此河,至今千里賴通波,若無水殿龍舟事,共禹論功不較多。千百年來,朝代更迭,天下幾經易姓,但留下這等惠民之業的卻是不多,皇上是希望崇道將此路修成,千載萬世之後也仍是大功一件。」

這首詩前兩句知道的人多,后兩句則少。

若無水殿龍舟事,共禹論功不較多。意思是若是隋煬帝的目的不是貪圖龍舟宮殿這樣的享樂,而是為了天下、為了百姓,那麼他的功勞就可以與大禹治水相媲美了。

「皇上確實是此意。而且就是不要『水殿龍舟事』,至於具體如何做,皇上並無要求。」

顧人儀並不意外,轉而:「崇道有何為難之處?」

「以往門前冷落鞍馬稀,如今卻是『令初下,群臣進諫,門庭若市』了。」

這都是引用,表達的就是現在他那裡的熱鬧意思。

「進諫是常有的,合則用,不合則棄。」

歐陽鐸有些苦惱,「可下官初入內閣,正是風秀於林之時。」

顧人儀意思很簡單,你管別人怎麼說,你覺得可以就接受,不可以那就拒絕。但實際上他或許是能做到,現在聖寵正當時,得罪了什麼人都沒關係。

但歐陽鐸本就年輕,還突然拔擢為內閣,有些『生意』他如果不同意,萬一得罪了什麼大人物,那就麻煩了。

這個倒不是說他膽子小,或是不夠硬,實際上正常人都要考慮考慮的,似海瑞那種不管不顧的向前猛打猛衝的人,相當稀少。

既然是這樣,顧人儀就說起另外的話。

「當初,我與子衡(王廷相字)向皇上推薦閣臣,我們兩人都沒有推薦伱。即便把範圍放在地方督撫之中,我們也沒有想到你。你能入閣,是陛下親自簡派,陛下說歐陽鐸是個辦實事的。」

他擺了擺袖子指了他一下,「這就是你在陛下心中的評語。這個指揮使的確惹人眼紅,而且這才剛剛開始,後面更不知多少人等著、盼著要從這裡弄到銀錢。你是財神爺,若說沒有壓力那是不正常的。不過既然入閣,便沒有輕鬆的事。陛下為了什麼要你入閣來了?難道只是缺個票擬的人嗎?」

說到這裡他低頭長嘆,「還是那句話,至今千里賴通波。只要想著這個,即便有些小錯,陛下也不會過多追究的。」

歐陽鐸有些百感交集。

其實顧人儀說得很模糊、也很隱晦,他沒有提清廉這等很具體的詞,實際上是提點他做官要和光同塵,因為這項大事不知有多少困難,所以不能把所有人都得罪死,否則修不成路,光留一個清廉之臣給皇帝有什麼用?

「下官明白了。」

顧人儀追問了一句,「真的明白了?」

歐陽鐸笑了一笑,「明白了,顧閣老要諫言陛下多造戰船,下官可隨同上奏。」

顧人儀一愣,這傢伙倒也是個妙人。竟然還記得先前說過的戰船的事,看來……他是真的明白了。因為他明白這件事是自己的一種……怎麼說,靈活性。而既然他能明白這個詞,想必他也是具備的。

但他表面上還是如常,「崇道是該一同上奏,多造戰船你才有南洋工可使。」

「正是,正是。」

現在才來第一批,歐陽鐸還等著後面的呢,等他完成這個工程,所能通達的地方可比運河遠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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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嫡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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