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與權勢無關
「七百七十三,七百七十四……」
晴天辰大汗淋漓地打磨手中的五彩石,接著隨手丟向旁邊堆成一座小山的亂石堆里,這是他三個月來唯一的工作,每天早上天蒙蒙亮就跋山涉水地來的雲霄宮,到晚上才能停止這件折磨人的苦力。wWw.也就是說,這個王世子三個月來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呆在這座被帝國神化再神化的神廟裡。
直到此刻,晴天辰都搞不懂大祭司畸形性格的存在的合理性,不可否認,上次她對自己的命運透露出某種隱隱約約的希冀的確是劑強有力的藥物,強有力到使他忽略了這十幾年來的壓抑與悲觀。
「真是筆不小的代價啊。」晴天辰握著手中的石子,習慣性地拋向了亂石堆。
他停下來,看著眼前的石堆,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打磨完,這個變態的女人居然要他把雲霄宮所有的五彩奇石統統打磨出稜角,而且還要在這數不盡的石頭中找出一塊嵌有紅心的奇石,什麼時候找出來什麼時候才能結束這件苦難性的工作。
晴天辰回頭望了一眼背後十幾堆九尺高的石頭堆,面部肌肉顫抖了一下,艱難地低下頭繼續打磨著。
啪!
又丟掉一塊。
晴天辰現在已經熟練到在五秒鐘內打磨好一塊石頭,但這並不足以令大祭司對此表示絲毫的讚許,而且三個月來她只來過一次。
這時,一縷黃昏的餘暉斜射進來,晴天辰的身上如同披上了一件神聖外衣,這間簡陋的屋室也竟是有了種蓬蓽生輝之感。晴天辰微笑著看了看霞光滿天的景象,大自然真是件最好的藝術品,站在世間的最高處仰望天空,俯視大地,這個時候任何人都能成為詩人、哲學家。
「你已經打磨多少塊了?」
大祭司恬淡的嗓音飄了進來,晴天辰連忙起身行禮。
「三十二萬九千三百塊。」晴天辰清楚地答道,他平靜地看著大祭司,目光中已沒有了當初被她捉來時的惶恐躁動,平靜的如一泓秋水。
「是很多。」大祭司點了點頭,這個數目對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的確是多了些,但她並不認為這是多麼的超負荷,只是輕輕地望著他道,「你父親同意你來這裡修習,你該知道這對你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什麼?」晴天辰偏著頭,盡量不去仰視這個時刻與神同在的女人,雖然他知道這是徒勞,「帝國的每一個臣民都會以此為榮的,這是世上最大的榮耀,大祭司。」
大祭司似乎並不滿意這個回答,她走向那片被晴天辰丟棄的亂石堆,隨意瞄了一眼它的高度,繼續說道:「孩子,將來如果你能夠自行選擇未來,你是要榮華還是要富貴?」
晴天辰怔了怔,望著大祭司聖潔的眼神,道:「我什麼都不要,我只想好好的活著,您知道的,大祭司。」
大祭司輕笑,神秘的面紗下遮掩不住的笑容,那該是多麼神聖的表情,估計帝國的子民見著她此時的模樣都會頂禮膜拜的吧,「可真箇甘於平庸的親王繼承人啊。你就不怕辜負了這個姓氏?嗯,好吧,看看你今天的成果。」
晴天辰連忙上前準備虔聽她的教誨,大祭司拾起一塊五彩石,摸在手裡,光滑如玉,璀璨之極,她點了點頭,道:「看得出,這三個月來你的技藝已是鍛煉得很熟稔,快趕上雲霄宮裡那些老工匠了。」
晴天辰低頭,再低頭,虔誠地站在大祭司跟前,心裡洋溢一股異樣的情感。
「這些五彩石都是修鍊幻術的基本道具,每一塊石頭都有不同的效用,不同的石頭組合在一起可以生成不同的陣法守恆,」大祭司娓娓道來,既不嚴厲也不散漫,語調悠揚洒脫,「不過,晴天辰,你似乎忘了你工作的最終目的。」
晴天辰抬起頭,迷惑地望著大祭司,不知他錯在哪裡。
大祭司嘆了口氣,道:「對於一個貴族來說,他費盡周折與政敵周旋與皇帝陛下周旋,在雲譎波詭的亂世攫取最大利益,受世人敬仰讓子孫榮耀,但這一切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讓他的家族延續下去。我的孩子,你這三個月來打磨了這麼多五彩石只是為了找出那塊可以結束你繁冗工作的石頭,不是嗎?至於這些,打磨得再多,再光滑,最終都是無意義的。」
晴天辰虛心受教道:「是,大祭司,可是我找了這麼多,也沒能找出那塊石頭。」
大祭司輕挑了挑漂亮的眉毛,道:「你是說這塊嗎?」
晴天辰驚訝地看著大祭司攤開手中那塊從亂石堆中拾起的石頭,颳去外層的灰塵,一顆血紅的石心鑲嵌在其中,刺目之極。
「所以說,每一個幻術師都該謹慎對待來之不易的力量,不要輕易拋棄任何一個可以顛覆世界的砝碼。」
大祭司將那塊石頭放入晴天辰的手心,走出了這間屋室。
「下個月,你可以跟著我修習陣法幻術了。」
※※※※
「喝!」
一聲沉悶的響聲迸發在王府。
一道銀色的流光在太陽下爭強好勝地撒開。
一身白色勁裝飄逸地飛舞在藍天白雲下。
一個手提長劍的少女奮力地砍向眼前的一具具石人像,轟然爆發的劍勢將石像一分為二,庭院中四散著張揚凜冽的劍氣。
刺死砍傷,劍的力道最合刺擊,然而這少女卻重劈砍,每一重擊都有力壓千鈞之勢,卻偏偏富有行雲流水的暢順。
「好,好劍術,好本事。」晴天辰鼓掌而來,被眼前的景象激動得有些興奮不已,早就知道妹妹的劍術高超,今天卻還是頭一回見她練劍。
晴天月微笑著拭去額頭上的汗珠,將長劍插回劍鞘,走到哥哥跟前道:「哥,最近都不見你了,你還好么?」
晴天辰拍著妹妹的腦袋,親昵地刮著她的俏鼻,道:「好妹妹還記得我,哥哥謝謝你。今日我有了空閑,咱們好好聚聚,明日我就要跟大祭司修習法術,到時候恐怕又是長時間不得見。」
晴天月聽到「大祭司」三個字,表情有些不自然地道:「哥哥跟大祭司在一起要小心,她太強大了。」
晴天辰拿過晴天月手中的長劍,仔細端詳著這把他從未觸摸過的幻劍,流線的手感,銀白色的劍柄,古樸的花紋,這把在帝國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寶劍此時全無當年的血腥味,只剩下了歷史的厚重。
「妹妹,你的劍勢有多強?這樣練劍不累嗎?」晴天辰疑惑地道,他對劍術知之甚少,但總覺得晴天月如此過於費力。
晴天月微微一笑,白嫩的小手緩緩抽出長劍,拔出過半時猛地轉身**劍鋒刷地划向一具石人像,那石像攔腰被斬!
這個劈砍的技巧不單單是刻苦修鍊能夠達到的,他知道妹妹能夠將劍使得猶如一體無疑有著驚艷的天賦來配合,一時間,晴天辰脫口而出,把晴天月嚇了一跳:「妹子,你以後教我劍術好不好?」
晴天月緊張地查看周圍,確定沒人才湊近晴天辰小聲道:「哥哥,你難道不知道你是不能近酒色、武力嗎?」
「可我想要足夠強大的實力,」晴天辰想起了大祭司冷淡的神情,「而且,我不知道這個禁忌到底是誰加給我的,難道是大祭司?可她又為何允許我修鍊幻術?」
「武功與幻術是不相通的,畢竟,武功要靠身體的機能修習,這對哥哥的身體當然有所損傷。」晴天月解釋道。
晴天辰笑了笑,他當然知道這個妹妹的性子,而且他更知道此後的日子他都能跟著晴天月偷學武功,想至此,便也不再多語。
穆親王遠遠地站在石橋上遠望著正在交談的兄妹露出慈祥的笑意,這個帝國的中流砥柱從來都難得見著正常人的情感,在各種傳聞中,穆親王被塑造成殺人不眨眼的怪物,之所以不娶是因為每個陪他過夜的女子第二日清晨都會被他親手殺死,百戰將軍和嗜血怪物組成了讓帝國敬畏的男人。
只是誰也不知道,正是穆親王自己放出的這些「傳聞」。
「夕顏,這孩子若不是背負如此的詛咒,將來恐怕要比我強哩。」穆親王喃喃低語,額頭上的皺紋寫出一個男人的滄桑,整個穆王府也似因他的存在而多了幾分味道。
一道黑影閃來,一個黑衣武士恭敬地站在穆親王身後,輕聲道:「殿下,十三騎士在莫高行省全軍覆沒。」
穆親王皺了皺眉,帝國十三騎士是皇帝陛下近衛軍,享有百戰不殆的美譽,可謂是帝國上層武力的象徵,到底是什麼力量竟能使得十三騎士全軍覆沒?這個消息如果傳到帝都恐怕不是個好兆頭。
「是那老妖怪乾的?」穆親王有些煩惡地道,目光中明顯閃爍著對異端的憎惡。
「好像不是。」黑衣武士搖頭道,「他最近在南樂國做大巫師,應該不會萬里迢迢去帝國西方殺人。」
穆親王微笑地看著遠處帝都最高的建築物,神情透出難以比擬的自信,道:「沒了就沒了,這些整日里只知道玩女人的酒囊飯袋能幹些什麼,相信皇帝陛下會有自己的打算。哦,你去查查伯爵府里有什麼動靜,那個老傢伙可別事到臨頭再當縮頭烏龜!」
黑衣武士點點頭,影子般閃開了。
「哼,既然帝都的狼煙被點燃了,誰也別想獨善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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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天辰與妹妹並肩走在帝都通往雲霄宮的朝聖路上,心情複雜地看著成千上萬的信徒跪拜的壯觀景象,使他從骨子裡再次對神荒大陸的精神力量發出喟嘆,這更使他想起了那部聞名於世的神學著作《柏盧圖對話錄》中的一句話:
「信仰只存在在神的眼中,與權勢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