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攔路者,引路者
這個大陸上,有種勢力是世俗皇權都難以觸及的存在,它以根深蒂固的方式將神諭種植到凡夫俗子的心中,卓爾不群地召喚著億萬子民的精神信仰。正是有了這種足以顛覆任何一個帝國的隱形力量,這些大陸上的每個世俗統治者們不得不躬下身,以虔誠的姿態表明自己對神的信仰與崇敬。
於是,皇權的大陸永遠與神權這個姘頭曖昧不休,從古到今一直如是。
紫衫女人見晴天辰默不作聲地站在她跟前,有些好笑地眨著她那雙曼妙的眼眸,暫時丟掉了她高深莫測的氣質,玩味地打量著這個此時不知在心裡腹誹她什麼的王世子,道:「恨我?」
晴天辰不尷不尬的咧咧嘴,他知道面對這個世人眼中神一樣的女人,什麼樣的僥倖和小聰明都是可笑而應該被立馬丟棄的,就她剛剛在天都城爆發的恐怖實力著實地讓他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小蝦米狠狠地震撼了一把,雖然他很不習慣這女人天生的居高臨下。
「您是大祭司,我一個小孩子可不想背上冒犯神祇的罪名,我只是在想,呃,大祭司,我到底有什麼值得您費神勞力之處以至於要我背負活不過二十歲的詛咒?如果這是您當年的一個小疏忽,那麼,我希望您今天能夠改正過來。」晴天辰腦子飛快地轉著,鼓足勇氣向這位大祭司發泄著壓抑十幾年的憤懣。
女人笑了,笑得端莊之極,也不介意這個少年的咄咄質問,只是若無其事地給了他一個鬱悶之極的答覆:「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作為一個每日都要孜孜不倦禮神的祭司,從不會犯任何一個疏忽,哪怕是最細小的步驟。」
晴天辰大聲道:「你是大祭司,是掌握帝國億萬臣民命運的大祭司,你怎麼可以枉殺生靈?」
女人眨巴著眼,有些耍賴地道:「我做過什麼了?」
晴天辰瞠目結舌地瞪著女人,這個輕易就能掌握別人生死的女人此時像是在調戲他這個不識人事的少年。
「把我身上的詛咒解除!」晴天辰見那女人轉身欲走,連忙伸出手臂擋在她前面。
「孩子,你恐怕是千百年來這座大陸上唯一敢攔我路的人了。」女人輕皺了皺眉頭,低頭俯視這個衝動少年,說不清是嘲諷還是意外的口吻輕聲道。
晴天辰被女人不溫不火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他當然不知道女人這話分量的輕重,但直覺告訴他接下來必須作出明智的選擇,於是晴天辰後退小半步,悻悻然地道:「大祭司,你會原諒我剛才的無禮,對嗎?」
女人挑了挑漂亮的眉毛,半晌輕聲道:「神會原諒你的。」
晴天辰擠出一個符合他年齡段的笑容,掩飾掉剛從鬼門關轉一圈的惶恐,道:「大祭司,您能帶我出去嗎?」
女人望著這張乾淨蒼白的臉孔,伸手輕撫他的腦袋,嗓音清淡地道:「孩子,門一直在你眼前,你若想出去,推開它便是。」
晴天辰不明所以地歪著頭,似是想要穿透女人的面紗看清她此時的表情,他頓了頓,在女人鼓勵的目光下伸出左手朝身前的虛空推去,眼前頓時湧現一團刺目的光芒,門外的未知世界遙遙向他招引。
女人拉起晴天辰的手,神情自若地向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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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天元帝國的每一個政要權貴都被這場突如其來的襲擊而驚擾了美夢,神荒大陸不缺趁火打劫的宵小,不缺奸詐狡猾的陰謀家,但像今夜這般敢於直指帝國都城的大手筆卻是大陸上任何一個富有想象力的政治家都無法用正常的思維來分析,誰知道呢,也許神荒大陸千百年來的格局很可能因為這場冒失的偷襲變動一二,畢竟,四大帝國統治這個沉悶的大陸已經太久了。
穆親王卻站在宮城上心情複雜地思考這場偷襲,能夠調動龍騎兵來攻打天都城,那背後的勢力都足以讓皇帝陛下在今後的幾年無法睡個安穩覺。
一個校官步履匆忙地從城堡趕到城牆,見到穆親王以一個標準的帝**人操典行禮道:「將軍大人,皇帝陛下邀請您去皇宮與大臣們商討軍機要事。」
穆親王點點頭,相信今夜的戰役對帝國的所有權勢成員都是個不小的震撼,是該去跟這位遠房親戚商討一下帝國未來幾年的政策了。
突然一道白影閃來,晴天月矯捷地躍到了城牆上,神色緊張地走到穆親王跟前,一雙清澈眸子飽含委屈地看著這位家主。
「哥哥被一個女人抓走了。」
穆親王深吸一口氣,抓握佩劍的手攥得咯咯作響,但僅是一瞬間便又舒展了眉頭,意味深長地望向正在清理的戰場,嘴角竟然露出一絲苦澀的微笑:「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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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拉著晴天辰走出石洞,腳下的黃金繫結界幻陣速度卓然地穿越一個個三元空間,晴天辰抓住女人的胳膊,心慌地聽著耳畔呼呼的陣風吹過,眼看著前方一座高入雲霄的山峰逐漸清晰起來。
晴天辰抬頭仰望女人淡定的神情,只覺得一下子有了某種依靠。
一座巨大的宮殿豁然矗立在頂峰上,一朵朵縹緲的白雲飛速地飄來,令任何一個身處其中的凡夫俗子都不得不對此產生虔誠的膜拜,看得出,這座宮殿的主人執著地與世俗保持著絕對的界限。
「雲霄宮。」十分古樸的文字,若不是他家教有力恐怕是難以認得出這種麥賜尼文明時期的文字。
晴天辰扭頭回望身後的山路,盤曲而上,幾乎看不到邊際的距離嚇退了他這個冒失的闖入者。
「不進去?」女人低頭瞅著惶恐的少年,眉角間流露出一股子若有若無的暖意,這差點就讓晴天辰對她產生了錯覺,雖然他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晴天辰跟著女人走進了宮門,掌職的宮女紛紛斂裾躬身,腳下的石路一直通向正中央的大殿,他神情拘謹地邁進大殿,只見那四根高大的石柱倨傲地矗立在神殿的角落,殿頂運轉著億萬星辰的走勢,這裡太過於不食煙火了。
女人身上冰冷的氣質與大殿相得益彰,她盈步走向前方一座神像,竟然安然地盯著這些被世人頂禮膜拜的神祇,晴天辰在吃驚之餘對這女人的敬畏便又多出幾分,畢竟這個大陸上還沒人有跟神靈平視的權利。
晴天辰張望著周圍神秘陰冷的壁畫神像,陌生的風格和尖銳的筆法很是張揚地充斥其間,每一張壁畫都在講述著一個遠古的傳說,連看十幾幅后,除了一些洪水神話和創世神話他有所耳聞外,其他的大都陌生不已,正當轉身時突然嚇了一跳,女人居然幽靈般地站在他身後。
「大祭司……您帶我來這裡做什麼?」晴天辰小心的說道,他可一點都不覺得這個蠻不講理地拖著他溜風並強看他洗澡的大祭司是個好說話的人。
女人冷冷地盯著晴天辰,答非所問地道:「這裡的十三具雕像都是一萬年前的神祇,映射著世間眾生百態,你覺得哪一具像你?」
晴天辰理所當然地搖了搖頭,他現在才發現,論起瀆神,眼前的這位掌握帝國精神信仰的大祭司可以跌破所有帝國神學院那些老頭子們的眼鏡。
「我覺得這一具挺像的。」女人認真指了指左邊的一尊神像,晴天辰忙抬頭仰視,他看見了有生以來最為慘不忍睹的風景。
那尊少了一條胳膊的神像正齜牙咧嘴地揮著手中的斧頭,嘴裡還咬著敵人的耳朵,而他**誇張的陽*具更是倨傲地激凸在前,威風凜凜地衝擊著人們的視覺。
晴天辰被女人的冷笑話訝異得說不出話來,心中的翻江倒海讓他倍加畏懼這裡。女人似乎沒有惡作劇得逞后的得意,款款地向前走著,為一盞快要耗盡的油燈續上燈油,自顧自地道:「你出生時,我是在場的,你母親因體弱難產,生下你不到一個鐘頭便去世了……」
晴天辰仔細地聽著她闡述,他很想知道自己當年到底是何原因背負了這麼個詛咒,如果可能,這位大祭司應該表示些什麼。
「但所有人不知道的是,你這個親王第一繼承人一生下來就被封印了,」女人瞥了一眼晴天辰,意指他體內的生死印,「中了這種封印,任何一個凡夫俗子都不會活過二十歲的,我也無可奈何。」
女人輕聲將最後一句話說出,一臉慘白的晴天辰哆嗦地抖了抖嘴唇,這句話宣告了他最終的命運——這個世上還真沒大祭司辦不到的事。
晴天辰走到大祭司身邊,以一個帝國貴族標準禮儀向她深躬,道:「多謝大祭司解惑,生死有命,每個人一生下來都有自己的命運,誰都不該向神奢求什麼。我走了。」
大祭司有些讚許地望著這個十四歲的少年,淡然笑道:「你到是看得透,真是個有意思的親王繼承人啊。哦,如果你能活過二十歲的話,你準備為這個世界做些什麼?」
晴天辰撓撓頭,「什麼都不能做,什麼都不想做,我只想好好活著。大祭司,神荒大陸從來都不缺強者和主角。」
大祭司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這個王世子看起來還不算太笨。
突然間想到什麼的晴天辰立馬回過神來,像抓到一些曙光地激動道:「大祭司,您……您是說您有辦法解除我身上的封印?」
「不知道。」大祭司乾脆地丟給晴天辰一個鬱悶到狂的答覆。
「不知道?」晴天辰瞪著眼睛,大聲喊道,很想一把扯下她臉上那條裝逼的面紗。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女人再次挑戰了晴天辰的耐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