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的牙
師兄是上的山多終遇虎,夜路走多了也終於遇上了鬼,有個風塵女子不知道為什麼,偏偏對他情有獨鍾,死活要粘纏著他。:這一位現代杜十娘也不知是看上了他長得帥,還是看上他比那些腦滿腸肥的商人嫖客有風度有氣質懂得尊重女人,總之,她是纏上他了,一天光簡訊就是無數,就像一群群蝴蝶一樣,翩翩地接踵而來。只是,師兄卻是深深地知道,自己是連做李甲的資格都沒有的。他雖然被他嘴裡常常詛咒著的「殘酷生活」剝奪了純潔的權利,但,他畢竟還沒有腦子進水到要去和一個風塵女子交往的地步。
三三覺得這是一種奇恥大辱。本來,他在外面搞那些勾當,她已經夠鬱悶了,不過呢,性格隱忍的她向來只是把那些事看成是一樁「買賣」,不帶任何感**彩的。 但是她沒想到這「買賣」完了竟然還有花絮,竟還有仁義?有情感?她可以接受丈夫的身體出軌,但她怎麼也接受不了自己的丈夫居然還和別人有感情糾葛,再是好脾氣,她也忍不住了,一氣之下便回了娘家。
這一下金剛怒目,羅剎低眉,師兄徹底沒轍。他一直以為他的老婆就像個風袋一樣,包容的很,什麼樣的氣都受得的;還有,在他眼裡,老婆就跟種植在家裡的植物一樣應該紋絲不動永遠矗立在廚房和客廳效力才是,他沒想到她竟也會長腳跑了。
「丫頭呀,幫幫忙,幫我把我老婆勸回家,我求她回家都求了一個星期了,她根本不理睬我。我現在只能靠你了,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會聽你的。」
聽師兄在電話里這麼懇求,又聽得出他的聲音真的是很狼狽和無奈,我只能回答他:「那你自己也太那什麼了吧……是不是?」
「我那不都是為了工作,為了賺錢嗎,你說,我是在為我一個人賺錢嗎?我一個人需要賺那麼多錢?」
可是,和女人上床也是你的工作?必須和女人上床你才能賺到錢?在師兄振振有辭的音調里,我很想問一下這樣的問題,但是想了想,自知資格不夠,只能說:「我盡量吧,也得三三自己願意回來才行。」
「還有,你可不可以向三三保證,以後不再做那些陪人那什麼的事了。」「嫖」字我始終說不出口,但是我想他心知肚明。
「我也盡量,好嗎?丫頭先幫忙讓我老婆回家。」
我在心裡嘆了口氣,原來這也得「盡量」。怎麼這男人還覺得自己是做了多大犧牲似的。
晚上和三三一說。沒想到她只想了想,爽快地說了一聲「那就回去吧。」
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有點失落。我想怎麼著她也得再堅持一會兒,再多擺些臉色給她老公看,再讓那男人心裡忐忑和內疚幾天吧。
沒想到一說就成,我面子那麼大?「終於,還是回到那男人那裡去了。」
「不是。」三三反駁:「我是回到我的家裡去。」
「有分別嗎?」至少我看不出有什麼分別。
「當然有。我家裡種的那些花,那些草,每一盆,它們都認識我;我家裡的地板,每一寸,每一個角落,我天天擦,它們亮的都可以照見我的臉了;廚房裡的每一隻碗,每雙筷子,連每一塊抹布,都是我自己親自千挑萬選買回來的;還有,住在我家上面的那個女人,天天穿著高跟鞋在我頭頂上敲,那聲音真的煩死人,不過很奇怪,有時候我從外面出差或者旅行回來,只有聽到她的高跟鞋聲,我才覺得自己是真正回家了。」
什麼意思?我很不解。那些花花草草,碗和筷子,還有女人的高跟鞋,和師兄又有什麼關係呢?
「那裡是我的家,是我經營了7年的家。我當然要回去了。」三三道:「家才是女人的歸宿和港灣,而男人,這時候已經不重要了。我不能因為他不好,就連自己的家都不要了。」
原來在三三的心裡,男人早就做不成什麼歸宿和港灣了,不過是一個搭夥過日子的夥伴而已。她早就對他失望透了,不抱任何希望,她只求好好經營「家」本身。那麼,像師兄這樣的男人只不過是籠罩在家裡的一片烏雲而已。
而她,才是家中真正的女主人。
「沒有男人也照樣可以有一個象樣的家。當然,如果家裡有個男人,自然更象樣更拿的出手一點,就像客廳里有一堂維多利亞風的紅木傢具一樣,看著氣派點兒。僅此而已吧。」
「所有結了婚的女人都像你這麼想的嗎?」我問。
「很多人都這麼想。只不過她們沒有告訴你。她們沒有告訴任何人。」三三平靜地回答。
「我以後也會這麼想嗎?」我問她。
「這我不知道。」三三說:「不過可能不會吧,你家小老公還是很特別的,特別清澈。像他這樣的男人很少。」
聽她這麼一說,我心裡才稍微舒服了一點。我真的不希望以後促使我回家的動力只是家裡的花草碗筷和女鄰居的高跟鞋。我對愛情,永遠都有著那麼致命的,悠然神往的,以及無法釋懷的嚮往與憧憬。
晚上回到家,文瑄問我三三回去了沒有。我說回去了。「你一定沒想到,以前師兄和她戀愛的時候,兩人是多麼的狂熱,簡直是天雷勾動地火,徹底燃燒的那一種。哪像我們,我們是睜著眼就走進了婚姻,從來都沒瘋狂過。」
文瑄聽了,笑著走到我身邊,在我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
「滾!」我被他說的臉紅「你給我死遠點。」
「那時侯師兄還在她家樓下唱歌,唱了一夜,我想你肯定做不到。」
「是。我才沒那麼無聊。」他懶洋洋地回答:「我從來都不做擾民的事。」
「沒想到像他們這樣瘋狂熱戀過的男女,最後都會變成這樣。愛情真是脆弱的不堪一擊。」有時候身在事外的旁觀者的遺憾與惆悵,可能比當事人都要濃厚。
「感情就像一顆牙。」
「像什麼?」我一時沒聽清楚,問文瑄。
「我說感情這玩意兒,就像一顆牙齒,既堅固又脆弱。堅固是因為再硬的東西,它都可以一口咬開;脆弱是因為只要一點點渺小的細菌,就能把整顆牙都蛀空了,一點都不剩。而且蛀牙很疼,很折騰,很折磨,可以讓人疼的打滾,生不如死。」
「所以,」文瑄說道:「其實感情和牙齒一樣,要多多清潔,維護,保養,一直堅持,不可以鬆懈。那麼也許到我們很老很老了,還是會有非常堅固的牙。」
「那麼,我和你之間,是一顆蛀牙,還是一顆潔白堅固的牙?」
文瑄想了想:「我想,我和你之間是一副假牙吧,你老是對我虛情假意的,我剛才只不過隨便說了句真心話,你就讓我滾,還讓我死遠點。」
「你是給我死遠點,我看著你很煩。」我心裡被他假牙的比喻逗笑了,但是依然板著臉這麼說。
「大老婆就是這麼的兇悍。」
「你也可以去找個小的,去找一個小老婆,快去吧。」
「我完全可以相信,那時侯我滿嘴的牙都會被你敲落了。我才不會那麼傻,以身試法。」
頂上枝形水晶吊燈的光溫和地撒下來,撒到房間的每一個角落,溫柔的金黃色。似乎,那些有一句沒一句的鬥嘴也在光影的氤氳里鍍上了柔和的調子。我忽然想起來,其實,牙齒不一定是被細菌蛀空的,它也可能被歲月,被萬能的時間蛀空的。
文瑄沒想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