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0三章 為精鑄排難 給酒癲安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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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本下有一長段文字說明,他無法低頭去看到那些文字,因為他的頭部被黑黑的尖釘固定了。(全文字小說更新最快)請使用訪問本站。他竟犯了什麼罪,被死死釘在那裡?他餓了喊要吃,他渴了喊要喝。可人們像不懂他的話,嗤嗤地朝他發笑。原來他腳下的文字說明,不要給他吃喝,讓他死掉,像夾在書本內的蝴蝶一樣。他有什麼特殊的?他也是一張嘴裡長白牙、鼻子中間掛、眉毛兩邊搭。
他聽人議論,他的心透明,有什麼典型性和特殊性,展示出來可供研究。他有些得意起來,以為自己成了什麼英雄模範,展覽出來讓人楷模。
劉寶華來了,見他這樣子傷心得哭了。她拔下他身上的釘子。他自由了,可他發現寶華反被釘到了板上。她為救他競遭這種不幸。
他眼前突然一亮,接著聽到有人喊他。他睜開眼,見面前一朵紅紅的花。再定睛一看,發覺是穿著紅色太空棉襖的張益彩。
「你睡在這裡要受涼的。」
「我睡了嗎?」
「一定在做夢,只喊要拔釘子。」
他指著桌子的m件:「是被它害的。」
「莫想那些了。曹媽做好了飯菜在等你。」
他們出廠,借旁邊住房窗玻璃透出的灰濛濛燈光,依稀可辨河堤輪廊。江風獵獵、毛毛雨掃在臉上冰冰冷冷。馬濤騎似乎仍在夢幻中,路上幾處映著亮的水坑,被細心的益彩提醒才避開。益彩說:「剛才寶華來電話。」
「說什麼了?」
「她問德國買的兩台機床的生產情況。還說林澤勁讓她少購了一台磨床,要你重獎他。」
濤騎說:「寶華常問起新裝置,我倒擔心芙蓉要把她壓垮:工房擴建,增加設備,買這廠的第三期付款時間又到了,還要籌資引進Ⅲ型的生產設備,現在芙蓉又提出年產上十萬台規模的計劃……」
益彩想起上次講的那個童話故事。濤騎哥不可能離開芙蓉,正如芙蓉在寶華心中的地位不可動搖一樣。她說:「你們心上都承受了壓力,又彼此都願自己多承擔一些,能讓對方輕鬆一些。實際上你倆都輕鬆不了。」
濤騎說:「她希望芙蓉發展的心情太迫切。其實芙蓉現在有了基礎,可依靠自身的力量逐漸發展起來。」
「你比她的心還切,恨不得一個晚上把天殺谷口奪回來。」
提到天殺谷口,濤騎想到劉爺爺對他的殷切期望,感嘆道:「天殺谷口快過去半個世紀了,還是五分鐘落後!我們中華兒女誰意識到這一點,誰都會有個緊迫感的呀!」
曹媽見濤騎回,忙端出熱在鍋里的飯菜。
濤騎說:「曹媽,你做好飯菜就吃,不用等我。」
曹媽說:「我早點晚點吃都沒關係,你這樣不按時吃飯易搞出胃病。這是寶華小姐關照過的。」
曹媽拿出了三套碗筷。益彩在家吃過了,還是端起了碗,在濤騎一側坐下。曹媽晚上吃得少,很快撂下碗筷進廚房收拾去了。濤騎晚上好喝一盞高梁酒解乏,益彩陪他喝半盞。她從盤中翻出一個雞棒送到濤騎碗里,濤騎反又夾給她,說:「按我們家裡習慣,雞棒給最小的吃。」
「那是指一家人。」
「你不常說是我妹妹嗎?」
兩人都笑了。
馬濤騎一杯酒下喉,帶發出裝置加工的苦惱,說:「剛解決一個花瓣件加工,又出一個m鑄件,把我難死了。」
益彩問清了情況說:「我給你推薦一個人。」
濤騎懷疑地望著益彩:「你還認識哪個鑄造高手?」
「一部調出一個杜鏡,是**專攻精鑄的研究生。為包縫機引進項目到義大利培訓過半年。我同班同學謝星星與他談過愛,所以我認識這個人。」
一事業部鑄造工房前兩條鋼軌,在鋪地一層厚厚媒灰中穿過寬敞的門洞,隱沒在晦暗的煙塵中,工房旁的坪地里亂堆著報廢的鑄件。牆壁上塗抹的白粉斑斑脫落,可見火紅年代留下的標語痕迹。進大型砂模工房,左側是一個三百平方米的砂池,裡面凹凸的沙模造型,像挖掘出土的一座猿人群居的洞穴遺址。澆注工具橫七堅八地攤在地上。高架四十米長的傳送帶通向沙池,兩台除沙機出發的噪音震耳欲聾。
馬濤騎經過一車間到二車間精鑄工房,頭頂行車開動如雷霆滾過。在學習室遇見工段長趙德壽。他鼻上架一副老花眼鏡,趴在桌上填生產日記。馬濤騎向他問好,在他對面靠牆壁的長條鑄鐵架木板面的凳子上坐下。
趙師傅套上鋼筆,往後靠到椅背上:「你找沈部長?」
現在沈自方被任命為一部部長,仇俊軒調生產處任副處長,又提升了羅光當副部長,曾立憲退休。馬濤騎不知一部領導班子有這樣大的變化。他問:「芙蓉鑄件現在誰在抓?」
「還是沈部長負責,為m件鑄造質量,他老婆費老鼻子勁了。」
「可是質量還很糟。」
趙德壽點著一根煙,深吸了一口,從掩蓋住嘴的鬍鬚間冒出。他說:「這個傢伙指頭大,結構特殊,我搞這行三十多年,沒碰見過這樣扎手的傢伙。」
馬濤騎來是打聽張益彩說的那個人。他本可以叫人事科的人辦,但調杜鏡關係到m件鑄造,而且對此人他聽到了不同的反應,他得親自調查了解。他問:「你是這裡老人,肯定認識杜鏡了?」
「爛熟的,你問他做什麼?他三年前調到了教育處。我記得他離開這裡說過一句話,我在大學里鑽研了七年精鑄,到這個廠才發現自己學錯了專業。你看見了,鑄造是下煤洞子,被人看不起,廠里妹子稱這裡是黑非洲,都不願嫁到這裡。」
馬濤騎聽話新鮮,問:「杜鏡是因為在這裡沒找到老婆才調走的?」
趙德壽粗獷的笑聲震得鬍子抖動:「他倒是走桃花運,妹子跟著他屁股后追。」
他告訴馬濤騎,杜鏡來廠不久,工廠從義大利引進一條包縫機生產線。一批派到義大利的技術培訓人員中,有個精密鑄造專業的名額。按理,這樣的美差怎麼也輪不到他這個剛從學校門出來的伢子頭上。當時車間老領導曾立憲呼聲最高。他鑽了三十多年煤洞子,好想退休前出趟國。年輕力壯的領導仇俊軒和沈自方也渴望出國鍍金。車間技術組一幫老資格技術人員也個個喉嚨里扯出手。連一直搞政治工作的謝子云車間書記,都想藉此機會去逛逛羅馬。他明知竟爭不過曾立憲,但也不甘心讓他得這個好處。杜鏡聰明透頂,看出了他們之間的矛盾。他主動靠近書記,常跑他家幫買米、買菜、扛煤氣瓶子,很快得到了一家人的好感。書記女兒謝星星正逢芳齡,見杜鏡長得修長身材,喝一肚子墨水,舉止談吐瀟洒,與他談上了愛,書記想助乘龍快婿出國,便以杜鏡年輕、精鑄研究生、有培養前途為由,歇力推薦。謝子云擊敗了曾立憲。可是杜鏡出國回,到江西老家探親,領著新婚妻子來廠,氣得謝子云兩眼翻白。杜鏡知道在一車間的日子會難過,鑽縫打洞調到了教育處。
馬濤騎聽了心思:「剛出大學門,他這一套本事從哪裡學來的?」
他問趙師傅:「杜鏡的技術到底怎樣?」
「技術很傲。他來廠不久就發明了一種新型砂,獲省科技一等發明獎。要是他還在這裡,你這指頭小的鑄件,也許他拿得下來。」
馬濤騎又到技術組了解杜鏡的技術底細。大家公認他對精鑄技術鑽得很深。
這晚,馬濤騎去杜鏡家。他住北區臨時家屬房子。濤騎駕芙蓉摩托,走蹄南街經太陽廣場上蹄北街。從遊藝場過時,見燈光如晝。下班工人好帶著兒女來玩,是湘岳最熱鬧的地方。馬濤騎自姑姑死後沒到這方來了。清冷下來的意識長河中忽然掠過一縷悲涼的思緒:姑姑擺脫芙蓉的沉重負載走了,也許她以為只夢裡的芙蓉才是最美的?他覺得路面模糊起來,急忙殺住了車,掏出紙巾印幹了眼角的淚水。
進入家屬區路口,一堆人看熱鬧,堵了通道。他下車見一夥調皮細伢子在圍觀一個酒醉瘋子。他聽酒癲子唱道:
天也搖,
地也搖,
老子酒瓶抓得牢;
天也昏,
地也昏,
老子天地酒杯中。
一人頑皮伢子拍著手板在他跟前合唱:
老婆尿,
老婆尿,
一桶兩桶口裡倒。
酒癲子接應:
老陳窖,
老陳窖,
一缸兩缸醉不倒。
圍觀者無不哈哈鬨笑。馬濤騎擠進人群,見醉漢是個青年,篷頭垢面,嘴角粘著嘔吐留下的殘食,一副聊倒相,心裡產生了同情。他向旁人打聽,得知醉漢便是杜鏡。他曾見過杜鏡兩次,怎麼就變成了這模樣?他攙扶他回家。
這一片四棟平房,原為建築工程隊住房。後來各單位瓜分,經修茸作探親客房。杜鏡妻子調來后沒分到房,三年多了一直住在這裡。妻子嚴小萍是職工醫院護士。她上天亮班,吃過晚飯正準備睡一覺。見丈夫醉成爛泥,由人攙扶回,兩撇濃眉如揚起的鞭子,兩眼瞪得像銅鑼,正要作威起高腔,見有生人在場,才作偃旗息鼓之勢。她把攤在沙發上的毛巾、衣服和尿片攏到一端,請客人坐,又叫一個洗衣服的女孩:「妹妹,泡茶。」
馬濤騎作了自我介紹,嚴小萍推出笑臉:「你是馬博士,久聞大名。」
小妹子送來一杯茶。濤騎接杯時注意到她一雙手生凍瘡,紅腫得成豬肺那樣的顏色。嚴小萍介紹:「這是我妹,從老家來幫我帶小孩。」
杜鏡倒在隔壁房床上,仍在哼哼唧唧:「天也搖,地也搖,老子酒瓶抓得牢……」
嚴小萍煩心地關了房門。馬濤騎有些不安,要把自己手裡的一杯茶送進房裡。嚴小萍阻攔道:「不要理他,房裡有水。」
濤騎只好重新坐下。他注意到牆上貼的一幀毛筆字條:「人生難得一真醉。」是鄭板橋字體,寫得蒼勁有力。落款名「千樽」。他贊道:「這字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還有誰能寫出這種話?我撕了五次。讓他丟醜,我懶得撕了。」
濤騎心思:「從這字的功底,可見杜鏡是個多才多藝的人。」
見嚴小萍臉色不平,不好再誇讚,只問:「杜鏡常喝酒?」
這酒字一提,她憋滿的一肚子氣像有了一個排泄孔:「講起來他也是頎士,比你博士只低得一級,可比你在廠的地位卻相差天地了。」
「是嗎?」
「你是大廠長,他還是教育處的小職員;你發明發動機進氣新裝置,全國大報小報電視廣播大量宣傳,你馬濤騎名揚天下;而他發明型砂的獎狀上落的是別人的名字,他的論文,別人拿到大會上去宣讀。你來廠沒結婚就分了一套房子,而他崽伢子都有了還住在這破探親房裡。」
馬濤騎聽了無言。
嚴小萍繼續說:「他調到教育處首先還幹得起勁。後來受挫折就精神不振,整天無所事事,與酒瓶子交朋友。現在又染上了打牌的毛病,雖沒大賭,每天也有二三十元的輸贏。這樣搞得每月工資不夠花,結婚父母給的一筆錢補貼著都花光了。這個月離發工資還有一周多,昨天我去買米還是借單位互助金的錢。孩子沒人帶,請不起保姆,他家父母退了休不願來吃苦,我的父母還在工作,最後只好叫我妹妹來受罪。」
她說得可憐兮兮。馬濤騎能理解嚴小萍,也能理解杜鏡。人到了看不到前途時易自暴自棄,他不曾也有過輕生的念頭。他試圖寬慰嚴小萍:「他喝酒是因他苦惱。他若改變一個工作環境,也許能振作起來。」
「他走倒霉運,到哪地方都不得志。」
「我調他到芙蓉廠去工作,你不反對吧?」
「你馬博士看得起他,我心裡高興。你能讓他戒酒戒牌,我會向你作揖磕頭。」
「他今天醉了,我改日與他談,請你多做促進工作。」
「你安排住房嗎?」
馬濤騎不假思索地回答:「沒問題,芙蓉廠對技術人員很照顧。」
「那就好,房子把我害苦了。」
第二天馬濤騎到教育處辦公室會杜鏡。在招待所南側太陽廣場往蹄南街方向一百米處,工廠前年蓋了一棟八層的職工教育樓。二樓南頭為教育處的辦公室。杜鏡佔有單獨一間,這並不說明他享有和劉濟雲處長一樣的待遇,因為杜鏡辦公室兼作儲藏室,一大半地方被堆放的職工學習培訓教材佔用。杜鏡的具體工作是作保管員。現在為工人考級、技術人員評職稱考外語和計算機知識普及等,教育處組織的培訓班五花八門,儘管有的班虎頭蛇尾或三天打魚兩天晒網,但大家領套教材的積極性還有。時而有人來領東西,上班八個小時,不能移動腳跟,會有多煩心,哪怕一天一人次或者根本沒人來領,你也得等,因為你根本無法知道別人什麼時候來。為了消磨時間,杜鏡沒事找事,研究起人才學來,且很快發生了興趣,在辦公室一坐,一天如與戀人泡在一塊,不知時間如何過得那樣快。後來他心灰意冷了,什麼事不想做,在辦公室閑得無聊,又如整日與老婆吵著離婚,有度日如年的感覺了。
他想出法子,在門上掛出「安民告示」,規定上午十點以前為領取教材時間,其他時間為內務整理恕不對外。儘管有的單位有意見,來問內務整理時間怎麼那樣多,他笑答:「無可奉告」。這叫縣官不如現管,別人無可奈何。
他在內務整理時間,請鐵將軍把門,自己到樓下去消遙。教育樓地處鬧市,大小餐館酒店比比皆是。他逐漸與酒交上了朋友。
這時,馬濤騎隨手拿了一本教材翻著,說:「嚴小萍跟你說過了吧?」
杜鏡說:「她早飯時告訴我,你昨晚到過我家。」
馬濤騎直載截了當地說:「你是專攻精鑄的,你不願從此放棄自己的專業吧?」
「專業……」他發出那種醉笑。
馬濤騎從他嘴裡聞到酒的氣味。他說:「你到芙蓉廠去,我給你提供很好的工作條件。」
他嘴角露出玩世不恭的笑意:「我這裡是神仙呆的地方,你芙蓉廠哪有這裡好?」他指著窗外沿蹄南街一線紅綠商品廣告招牌,「坐在我這辦公室,推開窗戶能聞到街上飄來的酒香,這有多過癮!」
他在說酒癲話。濤騎打聽了杜鏡個性,知道應該如何去說服他:「你一定知道芙蓉有個新的進氣裝置,它的m件是精鑄的。我們請一部協作生產,沈自方夫婦對這個鑄件加工很認真負責,作了最大努力,但質量還是不行。有人說沈自方夫婦現在是湘岳精鑄權威,他們解決不了的問題,就沒第二個人能解決得了。我提出杜鏡也許行。別人說:他行卵,只會扯長舌子舔酒杯底。我說不至於吧?」
杜鏡眼裡放出要跟誰拚鬥的光亮:「娘的屁,小看人。這話是誰說的?」
「不只一個人這麼說。」
「我杜鏡在**七年是在舔酒杯底?我本來滴酒不粘的。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誰不想混得好點?我到廠不久就研究出一種新的鑄造型砂。我去義大利培訓時,希皮公司都有意要聘用我。我在專業上很想有造就,但我發現一部那地方搞陰謀的比幹活的更吃香、更得勢、更能獲得成功。我發明型砂,榮譽落到曾立憲手裡。我當時還是實習生,研究的每一步做法、試驗出的參數都向他匯了報。他竊取了我的成果。後來竟爭去義大利時,本人略施小計,讓他氣得翻白眼。」
杜鏡想起那一時的得計不禁笑了。接著又恢復了那忿忿不平之態:「我知道鑄造這一行我是幹不成了。另外,工廠的鑄造工作條件太差,工人得矽肺病的相當多。我想,憑我杜鏡的腦袋瓜,到哪地方混不到一口飯吃。易書記當時願接受我,我調到了教育處,在人材學這門新的學科領域稍用了一點功,專對人材的合理使用和流動的課題作過較深的研究。我走訪了不少單位,作了詳細調查。我發現我國使用人材方面的浪費比物質方面的浪費大得多。為引起社會重視,我撰寫了一篇『中國科技人員的合理流動與科技發展』的論文,在《科技日報》上發表,得到專家好評。去年由中國人材研究學會推薦,拙作定為十一月在南京召開的世界人材研討會的發言稿,並指定我單位可派一名代表參加。當然這名代表應該是我,可是剛調來的處長劉濟雲把我擠到一邊,厚著臉皮去參加了會。我不追求名利,但該歸自己的這一份我還是要的。」
馬濤騎說:「你若懷疑與我共事也會帶來這些苦惱,你就不要到芙蓉廠來。」
「博士為人我早有所聞了。我先到你那裡試一試,看芙蓉有沒有足夠讓我戒酒的魅力。」
「行。不過你酒還是可以喝,但要適可而止。」
「不,對我來說,酒與事業是對立的!」
杜鏡成天一身酒氣,劉濟雲十分反感,只想找機會把他捧走。現在他提出要調芙蓉廠,劉濟雲心裡懷疑,譏誚道:「你調芙蓉廠去掃馬路?那裡連個鑄造工房都沒有。」
馬濤騎已給杜鏡明確,他到廠,將主管芙蓉鑄件製作。但他不願向劉濟雲說明,只說:「馬路也要人掃。你同意我調走了?」
「你是頎士,我個人怎麼能作主?」
杜鏡心思:「你還曉得我是頎士。」他哈哈笑道:「我是酒桶!」
「小杜,你在人材學方面下了些功夫,何不繼續鑽一鑽?這個領域是冷門,易出成績。」
這話的意思是劉濟雲要在他調動中設關卡了。他又以無所謂的口吻說:「我現在對什麼都不感興趣,只要誰給我一套住房,我就到哪裡。」
「馬濤騎有房子給你?」
「他答應了。」
「狗屁。他用紙紮出房子來?那裡的情況我比你清楚。」
劉濟雲嫉恨芙蓉今日的發展。當湘岳大量人才流向芙蓉時,他向林安元提出過「關閘」。林安元卻抱另一種態度:「馬濤騎胃口大,我讓他撐死!」
芙蓉廠消化得很好。湘岳調去的一批技術骨幹發揮了很大作用。林安元又有自我解嘲的另一種說法:「走吧,湘岳走掉兩萬人,我肩上的擔子就輕了。」
這可是實話。為四萬人找米下鍋是件很傷腦筋的事。劉濟雲沒這份煩惱。常言大河有水,小河滿。而劉濟雲領導的教育處,大河沒水他這小河也是滿的。工廠現在辦這個班那人班,他都要收管理費。雖收的錢不多,讓人覺得平均每人付的錢只不過兩包煙或一瓶酒的錢,可聚到劉濟雲手裡就成一個相當數目了。這種外快不交國庫,教育處在冊十四人,每人每月撈的實惠要遠遠超過本身工資。當然分配貫徹多勞多得的原則,像杜鏡這樣的酒罈子,一分錢都沒給。好在他不眼紅,嘴巴也不討嫌,酒喝得再醉,從沒暴露過劉濟雲黑心分黑錢的事。就憑這一條,劉濟雲不捨得放他走。若是他走後,人事部門塞進一個什麼皇親國戚來補缺,他劉濟雲還得笑臉去奉承。
易錠書記先看不慣劉濟雲的一些作法,後來手裡票子多了,也就與他擰到了一塊。可對杜鏡的調動問題兩人意見不太統一。易錠對芙蓉沒壞印象,且對馬濤騎開拓精神十分敬佩,所以願成人之美。劉濟雲不好為一個杜鏡調動鬧得將相不和,影響大好的經濟形勢,便採用了通常的踢皮球的方法,在杜鏡的調動報告上批道:「請幹部處定奪。」
幹部處副處長諸益福收到轉來的調動報告,見劉濟雲批字,看出他矛盾上交。幹部處是陳金輝說了算的,她出差外省。出於慎重,諸益福在報告上批了一句「請李副廠長指示。」
李湘生到了退休年齡,早說要提拔個人事副廠長頂替他職務,林安元也有了人選,可上級組織部門一直沒批下來。他在人事副廠長這位子上多年,辦事認真,深得群眾信任。過去與容昌理、劉河松都配合得很好。這林安元獨斷專行,人員調動和安排,根本不與他商量。廠長決定后只要他辦,他成了一個辦事員。幹部處勞資處有事直接找廠長的多。現在林安元到B國參加新廠竣工移交儀式,由許築家代廠長。這時他拿著杜鏡調動報告,見教育處和幹部處的批字,心裡生氣:一般技術幹部調動,他們作出決定就是,何必這樣推委?當然特殊人才或高級職稱的工程技術人員調動要請示廠領導。杜鏡研究生畢業,也可徵求他的意見,但他們得有個明確態度。現在他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報告在桌上放了兩天,直到馬濤騎打電話來催問,才想到自己誤了別人的事。他按章法把報告轉到喬總那裡,因工程技術人員在總工程師那裡歸口。
喬達光知馬濤騎所需后,在報告上批示:「同意調動,請幹部處立即辦理杜鏡離廠手續。」
杜鏡接到調令,夫人提醒他先去看房子再辦手續。
杜鏡卻說:「急什麼?調令到了手,等於房子到了手。」
嚴小萍卻說:「我打聽過,芙蓉廠根本沒空餘家屬宿舍,明年才有蓋住房的計劃,只怕是馬濤騎為動你心,給你畫餅充饑。」
「馬博士不是那種江湖騙子。」
「只你死心眼。」
「我聽說他也是死心眼。」
「我不與你爭。你要他先帶你去看房子。我們雖沒錢裝修,但搬進去前,室內牆壁總歸要粉刷一下。」
老婆說得也有理。杜鏡說:「好,我先去看房子,讓你早放心。」
杜鏡打電話,請馬濤騎派人領他去看房子。這真把馬濤騎難住了。顧小芹說:「你乾脆向他講清楚,暫時克服一下困難,明年蓋了住房優先分一套給他。」
「我豈不失言了?」
「那怎麼辦,總不能叫人騰出房來給他住。」
這「騰出」的話讓馬濤騎茅塞頓開:「呵!有了!」
「怎麼有了?」
「暫時保密。」
馬濤騎想到騰出自己住的四村二棟五層那套兩室一廳的房子。這個地段的房子難住進去。杜鏡和嚴小萍看了房子喜出望外。
嚴小萍問:「這家人什麼時候能搬走?」
「馬上能騰出房子。」
「那就好。要不要到房產處先辦登記手續?」
「我已經幫你們登記了。」
嚴小萍感激地說:「馬博士真心細,考慮問題真周到。」
馬濤騎騰出房給杜鏡住,在芙蓉廠職工中傳為佳話。張益彩以為濤騎哥欠考慮,說:「你搬出來住到老屋裡?」
「暫時只有這樣。」
「這是寶華的房子,符鮮清還常以主人身份住在裡面。」
「我要與寶華說清這情況。」
「你去說,反讓寶華誤會。你最好不要改變老屋看房人的身份。」
濤騎覺得益彩說得有理,並請她不要把騰房的事告訴寶華。益彩卻說:「小芹有點多嘴。」
「不過很多事我還要感謝她,我沒勇氣說的,她替我說了。」
「原來是你慫恿的。她知道了一部的鑄造問題,二部的三維儀問題,現在她乾脆向許築家提出了收購二三部。她在拚命為芙蓉掙錢。」
馬濤騎還躺在床上,聽院子里益彩問曹媽:「我來叫濤騎哥堆雪人。他起床了沒有?」
「他睡得晚,還在床上。」
院里一些樹枝被雪壓垮,翠竹弓而不斷。益彩搖掉一根竹枝葉上的積雪,竿兒立即揚起頭來。濤騎再無睡意。昨天覺得天特冷,沒想到夜裡下一場大雪。他穿了毛衣出來。曹媽提醒道:「穿這一點要感冒。」
「沒事。」濤騎深呼吸著室外的新鮮空氣。益彩披綠色中褸,內穿大翻領猩紅長絨毛線衣,宛如綠葉托著一朵花蕾。她站在一株開得很艷的梅花樹下喊:「濤騎哥,這梅花開得多好看!」
「太美了!我特別喜歡高枝梅花。你等一下,我給你照幾張相。」
濤騎轉身到屋裡拿出相機,選好角度連連按動快門。曹媽來喊吃飯,益彩要給她照,叫她站到梅花下,她卻說:「我老了,哪還配得上花。」
她就站在屋檐底下讓益彩拍了一張。益彩又把相機塞到她手裡:「給我和濤騎哥拍一張。」
曹媽說:「我不會,要搞爛機子。」
益彩說:「你鏡頭瞄著我們,按那紅色的鈕就行。」
曹媽心想:「男女又沒結婚,怎麼能一塊照相?」她把相機還給益彩:「我真不會照,別浪費了膠捲。」
益彩叫過路的熟人幫他們照了。曹媽看了不順眼,催道:「飯快要冷了。」
濤騎拉益彩一塊過早。益彩說:「吃過早飯我們在院子里堆一人大雪人?」
「我要去會人。」
「星期天還不休息,去會誰?」
「錢校誠。」
「又出了表面處理問題?這芙蓉什麼時候能讓你安閑地度過一個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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