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七話遺孤
這一刻,船艙里陰森迫人。
剎那間,錦瑟錯覺,眼前晃過一雙凄怨的眼睛,毒芒一般刺進錦瑟眼底。
「不用,不是我們族的人,放他們放了這三個可憐人。」錦瑟秀氣的眉頭微微地顰了起來,抬頭看他。
迎著她的目光,軒轅恪微笑細語輕答,「好,你說什麼都好。」
眉目間那一抹柔情似水,讓一幫人只覺十分的怪異。
錦瑟不再說話,秀麗的嘴唇輕輕地抿著,帶著淺灰的顏色。
那白衣公子靜靜的看著,錦瑟發上朝陽五鳳簪灼灼的燙著人的眼,就是他再沒眼色,也知道那簪子不是任何人都能隨意帶的。
那白衣公子不禁微微的恍惚了起來。
「各位,相逢不如偶遇,何必大動干戈呢,不如聽我一言,今日我做個人情,將這三個奴送與公子與夫人,可好?」他含笑著出來,熱情的招呼,只是眼裡絲毫沒有笑意。
「娘子,你說呢?」軒轅恪看也不看場中人,輕聲問。
錦瑟惱於他現在還有心思這樣閑閑問她,又無奈,眨了眨眼睛,眸中寒光瀲灧,那低沉沙啞的音色卻依舊柔和:「一切全憑夫君做主。」
「你們不得無禮,還不退下。」那公子面色一寒,怒斥道。
張承李康也看向軒轅恪。
軒轅恪略一點頭,李康張承率先還劍入鞘。
船內人也慢慢退下。
一瞬間,船艙內的劍拔弩張已經消失殆盡。
那婦人披著破散的衣服,慢慢的走了出來。那婦人看了丈夫一眼,摟過自己的兒子,淚流滿面。三人慢慢的轉身,面向錦瑟跪倒在地。
「三位請起。」錦瑟忙命紫春上前扶起他們。
又命張康取了銀票,「這些,你們帶著吧,下船后遠離這個是非之地吧。」
那男子目中精光一閃,浮起複雜難解的笑意。繼而連連擺手,咬牙沉默。
「夫人不知,我夫君本是越析詔將軍,只因在攻打山匪時放走了幾百名戰俘,被令尹判罪,全家沒入官奴。如今烙上了官印,逃到那裡都是死路。只求夫人帶走我的小兒子,給將軍留個根苗。」她眼中一片麻木,言語哀哀而求,卻絲毫沒有媚態。
錦瑟眼中激賞不由多了幾分。
那孩子突然嗷嗷怒吼,將鐵鏈在船內摔得噹啷亂響。
就連船隻也左右的晃了起來。
軒轅恪面上依舊不露聲色,保持著威儀,向男子深深一躬,「將軍實屬良將,可願跟我留在我朝?」
男子沉重的搖搖頭,「我一走,族中剩餘人口就會被斬盡殺絕。謝過公子了。我姓百里,小兒叫百里懿。此生無以為報,來生當為客官做牛做馬。」
「百里將軍放心,軒轅恪定保百里懿無憂。」
那男子終於抬頭,略顯詫異的看著軒轅恪,深深呼吸了一下帶著濃重水分的空氣,滿是瞭然和欣慰,「小兒能交給將軍,我亦無憾也!」
他一手摟過自己的妻子,一手抱住自己的兒子。
終於,那男子緩緩的放開自己的兒子。
夫婦二人再次向錦瑟與軒轅恪跪地三叩,站起身來,相互擁抱,那男子突然拿過一命奴才的手中劍橫向自己的脖頸。
軒轅恪閉上眼睛,將錦瑟環在懷中,不讓她看到滿地的鮮血。
那女子恬淡一笑,拿過夫君手中劍,*****了自己的腹中,緩緩倒在自己夫君的身邊。
眼見二人鮮血飛濺,當場死去。奇怪的是,那個腳上拴著鐵鏈的孩子卻沒有哭喊,站在那裡象一塊石頭。
空氣中飄蕩著濃重的血腥氣,錦瑟緊緊閉上眼,不忍心再往中間看。
「張承,為他們夫婦二人收屍吧。」她把頭深深埋在了軒轅恪的臂彎之中,好似小孩子一樣抖動著肩膀,微微地,不停地,顫動著。
話間,傳來一陣輕微的鐐銬聲,腰間衣袖一緊,錦瑟低頭,再見那孩子已經走到了她的身邊,一隻手卻拉住她的衣袖默默搖頭。
錦瑟那白得幾乎透明的手指,緩緩的握住了那孩子的手,恍然大悟,罪犯奴隸逃亡,舉族要受殺戮!留得屍體,可保族人無事。
苦難中的孩子,懂事得讓人心疼。
那孩子畏縮了一下,才放任錦瑟握住他的手。
「百里懿,我們回家。」錦瑟微笑著說。
那孩子聽到錦瑟的話一愣,看著自己面前相握的手,沒有說話,只看著兩隻手,一點一點被洇濕,原來面上濕漉漉的是淚水……
錦瑟還是看到他的眸中似染了血的影子,極淡地一掠而過。
沒有人阻攔,也沒有吩咐,船隻已經緩緩的靠岸。
下了船,錦瑟回望,那船又緩緩的離去。
船上的人和事都漸漸遠去,錦瑟看到,這孩子甚至都沒有回頭看一眼。
有王府的車駕已經停留在岸邊,軒轅恪上車前,回首吩咐張承斬斷了那孩子腿上的鐐銬。帶著他一起上了馬車。
外面氣寒,車內十分溫暖,錦瑟不禁連連開始咳嗽。
車內的案几上有泡好的茶,軒轅恪忙倒了送到了錦瑟的嘴邊。
那孩子突然依依呀呀的出聲,阻止了軒轅恪。
軒轅恪詫異的看他,他指了指錦瑟,又指指軒轅恪手中的水,一隻雙輕輕的搖了搖。
錦瑟溫和的笑了,輕聲問,「這水怎麼了?」
他眸子一暗,好一會,才用指頭在案几上划來划去,錦瑟看到他寫了兩個字,一個「咳」,一個「嗆」。
錦瑟眼睛漸漸的迷糊,緩緩的點頭。
「恪,懿兒這孩子聰明伶俐,只可惜……就收了他做我們的義子吧,你以後要好好教導他。」
百里懿的眼裡並沒有什麼表情,依然是淡淡的。
軒轅恪輕輕一嘆,試了試錦瑟的手溫,才道:「都依你。」
錦瑟卻握住這孩子的手,心中突然充滿寧靜與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