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 4 章
沈延醒來時就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陌生的環境,身旁有兩個人在交談,說著「葯」「聽話」「舒爽」云云。
他身上冷一陣熱一陣,手指動了動,沒有多大力氣。
有一人出門離去,另一人慢慢朝他走來。
沈延費力睜開眼睛,就見鄒存松一臉油膩的笑朝他走來,手上還拿著一個小瓶子。
不知道的人或許會以為鄒存松就如他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和藹可親,沈延常年住在冷宮裡卻聽過不少有關他的傳言。
他是皇帝跟前的紅人,不少人為了巴結他阿諛奉承,時不時有人將「雛兒」送到他床上,其中不乏被玩死的。
一具一具鮮活的身體隕落,被人秘密投入冷宮暗井裡。
沈延夜裡還時不時會聞到似有若無的腐臭味。
他一開始很害怕,後來便習慣了。
他咬著牙,放置在身側的手掌收束成拳,緊緊攥住,眼中恨意起伏。
那個人竟將他送到此處來。
目光聚焦到已經近在咫尺的鄒存松身上,後者臉上掛著令人作嘔的笑容。
「殿下乖乖的才不會受苦。」
他說著擰開手中小瓷瓶,伸手朝他貼身的衣擺去。
沈延咬了咬牙,用盡十二分的力氣往他踹去。
鄒存松踉蹌了一下,手中瓷瓶滾落,黏膩膩的膏體倒在床上。
沈延咬著牙,爬起來往角落蜷縮,如同一隻猛虎幼崽狠戾注視著欲對他圖謀不軌的人類。
鄒存松怔了一下,心中竟升起了某種名為恐懼的情緒。
他搖了搖頭壓下情緒,眼前這人只是個不受寵的皇子,就算死在冷宮裡皇帝也不會追究的。
況且只要他咬死不承認,皇帝一定會相信他。
他想著手指抹了一下沾在床上的凝脂,笑眯眯看著沈延,眼前的少年越是顫抖,他就越興奮。
「五殿下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沈延手背在身後,摸出一把鋒利的匕首來。
機會只有一次,他必須一擊即中。
江聞岸一路火急火燎趕來,不顧門外小太監的阻攔直接闖入鄒存松屋裡,彼時鄒存松已被沈延按著臉貼在床板上。
沈延的牙齒緊緊咬著鄒存松的耳朵,後者疼得齜牙咧嘴。
親眼見到才是觸目驚心。
一直到江聞岸上手拉開他,沈延的嘴巴一直沒松,直到鄒存松一隻耳朵被撕扯開,哇哇亂叫著。
江聞岸脫下外衣批在少年身上,將他護入懷裡直接抱了起來。
鄒存松在他身後喊著:「江聞岸,你不能把他帶走!我不會放過他!」
江聞岸眸間一片寒意,用著最冰冷的聲音說:「人本在我閣中,出了事你以為皇上會首先追究誰的責任?鄒公公膽子未免太肥了點。」
「有什麼都沖著我江聞岸來,隨時奉陪。」
江聞岸抱著沈延離去。
沈延方才殊死一搏,如今已是脫力昏了過去。
他貼身的衣裳卻還是濕的,江聞岸面色一凜,瞥向後方的朱如。
「沒給他換衣裳?」
「沒……沒有啊,閣里沒有五殿下能穿的衣物。」
江聞岸知道沒有,所以事先從柜子里取了一套新衣裳出來了。
「那衣物,小的不知……先生素來不喜他人觸碰。」
江聞岸沒再多言,快步走去坐上馬車。
「快點。」
馬車顛簸,沈延閉著眼睛並不安分,身上已是冷汗涔涔。
江聞岸低頭看著縮在他懷裡的小崽子,心中自責不已。
額間垂下的髮絲被汗珠浸濕,江聞岸抬手欲將他的頭髮撩到一旁,卻意外發現厚重的劉海掩映之下是一塊瓶蓋兒大的紅色印記,就像是被烙上去的。
江聞岸手一頓,又將他的頭髮放了下去。
不會又是「江聞岸」做的吧?
自尊心這麼強的一個小孩,只怕不願讓人看見。
江聞岸抱著沈延下車,一刻未停往自己屋裡去。
他身上濕答答的,江聞岸命人在床上鋪了一層柔軟的布才將他放下去。
白天找出來的新衣裳已經被朱如收起來了,這會兒他又趕忙取出來遞給江聞岸。
江聞岸正欲動手褪他的衣裳,床上的少年眼睫突然顫動,條件反射性地拍了他一掌。
「啪。」
「先生!」
江聞岸抬手阻止朱如的上前,看著沈延費力睜開眼睛。
江聞岸雙手搭在沈延肩膀上扶著他,後者認清眼前的人是江聞岸之後面露憎惡,突然倒下來磕在他的肩上。
肩上一疼,少年的牙齒緊緊咬住了他。
江聞岸俊眉微蹙,終是沒有推開他,「朱如,你先出去。」
「先生……」
「出去。」
直到朱如關上門出去,肩上的力道還未鬆開。
江聞岸任由他咬,低聲在他耳邊。
「此事是我不對,你想咬便咬,我不反抗。」
「但我發誓,我絕對沒想把你送過去。」
若不是他掉以輕心,事情也不至於如此。
要是去晚了一步,後果不堪設想。
原文里鄒存松死時五殿下已經有足夠的能力自保,可是現下還不行。
沈延果真咬了許久,久到江聞岸已經麻木,又許是他沒力氣了,力道才慢慢放輕。
「可以換衣裳了么?」江聞岸扯過新衣裳遞給他,「自己換?」
他說著把衣服放到他身前,自顧自轉過身子,「換好了叫我。」
沈延盯著床上看起來明顯價值不菲,布料柔軟的衣裳,又看向江聞岸削瘦的背影,徑自出神。
他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江聞岸站了許久都沒聽到沈延喊他,連一丁點其他聲響都沒聽到,他正疑惑。
「好了嗎?」
無人回應。
「好了沒啊?不說話我就轉過去啦?」
「我真的轉過來了。」
「三、二、一!」
江聞岸回身,目光撞入沈延深邃眼眸里,他怔了一下,視線往下,卻發現他根本沒有換衣裳。
「沒力氣?」江聞岸走過去拿起衣裳,嘆氣道:「那我幫你換了?」
沈延沒說話,但眼神明顯有了波動。
聯想起他今夜的遭遇,江聞岸也靜默了一瞬。
可衣裳還是要換的。
江聞岸認認真真豎起手指保證道:「你放心啊,我對男人沒有興趣。」
這話一說完,他看到沈延對肩胛骨明顯放鬆了,說得更起勁:「真的。男人有什麼好看的?大家都是男人,你有的我也有,所以沒什麼好在意的。」
他說著已經上手了。
沈延單薄的身子甚至顯得有些乾癟,上頭還有斑駁的痕迹。
江聞岸呼吸一滯,手上的動作卻是一刻未停,連貫利落地扯了下來,又將新衣裳給他穿上。
「這是新衣裳,我沒穿過的。」
他沒有多餘的動作,眼睛也沒有亂看,可是還是不受控制地深深記住他身上的痕迹。
傷痕纍纍,有新的也有舊的,身上,背後,腿上……幾乎沒一塊好地兒。
背後的痕迹像是被燙傷的,和他額間的紅印相似,但是要細一些,如紅線交錯縱橫。
給他攏了攏狐裘,江聞岸下床站起來,腳卻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
沈延身下的布料被他踩著一扯。
沈延臉色微變,即刻就要下床。
「怎麼了?別亂動,先休息一會兒。」
沈延低著頭,手掌緊緊攥著身上的狐裘。
勾唇嘲諷道:「不想弄髒你的床。」
江聞岸一愣,旋即煥然大悟,由著他先下來,然後床上鋪著的布一扯丟到地上,又動手將沈延按了下去。
「不是怕弄髒,是你方才身上濕,若是弄濕了床,你睡哪兒?」
沈延現下沒多少力氣,江聞岸輕輕鬆鬆將沈延往下按,又喊了下朱如。
喊了一聲沒人應,他又嘆道「算了」,拉過被子仔仔細細給沈延蓋上。
沈延腦袋縮進狐裘里,突然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江聞岸從前厭惡他,根本不願意碰他一下。
而這件狐裘是方才江聞岸從自己身上脫下來的。
這就是他的味道么……
他不自覺抓起蓋在身上的被褥聞了一下,卻沒有聞到同樣的味道。
沈延將狐裘往下拉了一點,沒再仔細去感受。
江聞岸則去了小廚房。
弄雪閣里沒有宮女,只有朱如一個五大三粗的太監,他又不太放心,想著還是得添幾個宮女。
幸好皇帝看起來也挺重視「江聞岸」的,他這廚房雖不大,想要的東西卻是應有盡有。
江聞岸煮了肉沫粥,加入青菜,又在滾了的粥里撒上薑末。
江聞岸端著粥回到房間的時候發現沈延正保持著方才的姿勢,似乎在發獃,見他進來目光又一下子聚焦過來。
「起來吃點東西。」
小鍋里還冒著煙,絲絲縷縷的香氣鑽入鼻尖。
江聞岸將鍋放到床邊的小桌子上,伸手扶起沈延。
沈延的目光直直盯著蒸騰的白霧看,而江聞岸已經盛起一碗粥了。
調羹舀起一小勺,江聞岸會想著從前喂親戚家小孩的經驗,低眉吹了吹,送到沈延嘴邊。
他眼睛亮亮,略顯期待:「嘗嘗?」
他對自己的廚藝還是有點信心的,雖然從前不常做,但是偶爾做一次吃過的人都說好!
沈延看著他,又垂眼看著那一小勺香氣四溢的粥,有些猶豫。
江聞岸耐心哄著:「張嘴,啊——」
沈延無意識舔了下嘴巴,試探性微微張開嘴,即刻被塞了一口溫熱香濃。
「趁熱吃!」江聞岸一勺接著一勺喂,一開始沈延還有些拘束,許是真的餓壞了,後面就有些迫不及待,一口接著一口吞。
江聞岸看著還頗有成就感,不得不提醒他慢點。
一小鍋粥見底,沈延面色紅潤,後知後覺似乎有些羞怯。
江聞岸正想讓小孩兒別客氣,卻聽他問——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