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 6 章
皇子們只在上午需要到江聞岸這兒聽學,下午還有騎射等實踐課,不歸江聞岸管。
他將沈彥昭送回宮之後才回弄雪閣。
剛走到門口,朱如就迎了上來。
「先生,該用午膳了。」
「嗯。」他沒有直接去偏廳用膳,直接往屋裡走。
朱如欲言又止,沉默地跟了上去。
江聞岸一進門就發現桌上的葯碗還沒見底,還有一部分灑在桌之上,幹了之後留下黑色的藥渣痕迹。
沈延不在外邊。
他偏頭看向朱如,目光中有詢問。
朱如立馬回到:「不是我不喂他,是他自己不願意喝,我試著灌過他一點,都吐出來……」
「誰讓你這麼做了!!」江聞岸幾乎要氣炸了,好不容易才將小崽子哄得乖一些,朱如這麼一番操作又要回到原點了。
他壓下情緒,深吸了幾口氣道:「將我早上熬的湯再熱一下,盛上來。」
朱如莫名其妙被凶了,想著先前先生說過不用對五皇子太客氣,心下有些不服,但還是憋屈地答道:「哦。」
「再按照昨日的劑量把葯熬了端上來,切記不要再出現差池。」
吩咐完這些后,江聞岸進了內室,只見沈延開著窗子望向外邊,看起來已經不似晨起般虛弱,只是臉色還有些蒼白。
聽到聲音之後他的眼睫顫了顫,並未回頭。
江聞岸過去關了窗子,悻悻道:「殿下身子還未好,不宜吹風。」
沈延收回視線,並未說話,也不看江聞岸一眼。
他深自嘆氣,看來先前做的還是功虧一簣了。
心有點累,他耐著性子道:「殿下,為什麼不肯喝葯?喝了葯才會好起來啊。」
他幾乎是用著哄小兒的勁兒在哄著沈延,連他自己都快受不住了。
沈延忽而抬眼看他,眸中情緒捉摸不透,如同虎狼注視不自量力的獵人,小小年紀皇家威嚴便已初現。
江聞岸嘿嘿一笑,忽略了他探究的神色,裝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正巧此時朱如端上一鍋熱騰騰的玉米排骨湯上來,他順勢扶起沈延到桌旁。
他用調羹撈著湯中之物,目光似乎只在湯上,可卻悄咪咪觀察著沈延,發現他喉結小幅度地動了動。
饞了吧。
他憋著笑意,將玉米啊、排骨啊、荸薺啊全都舀進往裡,舀到胡蘿蔔時,江聞岸注意到沈延眉頭微皺了下,他沒有理會,滿滿當當堆了一碗。
江聞岸盡職盡責,不用沈延開口就主動喂他,好在沈延還算配合,一口吃下了一塊排骨,待他將骨頭吐出來,江聞岸又餵了一塊荸薺。
他全都吃下去了。
接下來……江聞岸不動聲色盛起一塊胡蘿蔔,送到他嘴邊。
沈延剛剛舒展開的眉頭又縮成一團,他明顯很抗拒。
「不吃么?」江聞岸苦口婆心:「胡蘿蔔很好吃啊,你試試!」
「小孩兒不能挑食。」
「不吃。」
他終於吐出了兩個字。
哄著沉默半天的沈延說出一句話,江聞岸這才放過他。
將碗里的胡蘿蔔挑進另一個空碗里,繼續喂他吃別的。
這個年紀的小孩兒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本應該很能吃,沈延卻吃得不多,江聞岸好說歹說才誘著他多吃了些。
小崽子吃得面色紅紅,眼裡也鋪上一層濕潤。
江聞岸這才滿意。
哄了小崽子一天,江聞岸自己卻還沒吃過東西,當下把剩下的湯倒進碗里,和沈延不吃的胡蘿蔔一塊兒都解決了。
喝完香噴噴的湯,江聞岸心下滿足,沒形象地撫摸著自己撐得圓滾滾的肚子,才發現沈延正意味不明地看著他。
江聞岸當下打了個飽嗝:「呃~~~」
沈延:「……」
小崽子別過了臉。
江聞岸:「……」
喂著沈延吃完葯,江聞岸往他嘴裡塞了一顆冰糖。
過程中小崽子一直很乖,江聞岸覺得肯定是朱如的打開方式不對,小傢伙在他面前還是挺乖的嘛。
感覺到事情在一點點往好的方向發展,江聞岸心情頗好地哼著歌。
「我想回去。」
「什麼?」江聞岸收碗的手一抖,瓷碗「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一如江聞岸的心。
敢情一晚上白哄了,果然還是生氣了啊。
江聞岸嘆了口氣,在他堅定的目光不再強求,只吩咐朱如去打點一下冷宮裡的人,不讓小傢伙被人欺負就好。
沈延住的冷宮離弄雪閣有一段距離,回去之前江聞岸還委婉地與他說最近都不用過來聽學。
小傢伙動作頓了一下,並沒有多餘的反應。
一開始江聞岸還會在午後去看沈延,給他送些吃的過去,可近來那群皇子纏他纏得緊,有時候還賴在知善堂與他聊天,下學的時間越來越晚。
就連沈彥昭對他的態度也逐漸改變,不似從前那麼怕他了。
他還說:「舅舅,我覺得你跟以前不一樣了。」
江聞岸的心立馬提起來,有些心虛地問他哪裡不一樣。
得到的回答是:「不知道,但是現在的你讓人更想親近。」
沈彥昭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堅定道:「舅舅,你不要再變回以前那個樣子好不好?」
江聞岸鬆了一口氣,同時也覺得有些心酸。
櫻貴妃去世之後,「江聞岸」沉溺於仇恨之中,折磨別人,同時也折磨著自己,折磨著身邊的人。
這兩天沈彥昭對他親近了許多,日日留在弄雪閣用午膳,有時還要拉著他去玩耍,玩鬧至天色已晚方修。
如此一來江聞岸便沒機會日日去見沈延,只是雞蛋、魚蝦、水果等東西都沒有斷過,日日差人送去。
這天下了學,太子執意邀他一起出宮用膳,他本欲推脫,可太子再三邀約,再不去難免顯得不識抬舉。
江聞岸沒敢拒絕。
文中的江聞岸年紀只長皇子們十歲左右,卻已高中狀元,從前滿臉陰鬱的時候這些人雖不怕他,但也覺得他無趣,現下倒是改變了看法,有意讓江聞岸融入他們。
可江聞岸心中膈應,不可能與他們打成一片,只儘力做好表面功夫。
幾人喝了酒直至夜裡才回皇宮,酒勁上頭,太子提議要去冷宮看看五皇子身子是否已經好起來了。
「太子殿下,臣聽聞五殿下身子已好了大半,眼下天色已晚,太子殿下不若先回宮歇息,明日再去看也不遲。」
江聞岸實在不知道這醉醺醺的太子會說出什麼話,做出什麼事來。
況且,他若是真的關心沈延,何必拖了幾天才去看他,倒像是施捨一般。
果真是「宅心仁厚」。
太子臉色泛紅,執意去冷宮,身旁一眾皇子也開始起鬨。
江聞岸無能為力。
*
冷宮,月影孤寂,窗外枯樹落了一地殘枝敗葉。
沈延獨卧堅硬的床板之上,目光森冷與寒月相對。
那個人已經三天沒來看他了。
讓他泡熱水澡,給他穿新衣裳,喂他吃飯,哄他喝葯,日日送吃食過來,說什麼要把他養胖,全是那人惡劣的一時興起。
冷宮一年只清掃一次,其餘時間沒有專門的人來打掃,門檻處極了厚厚的灰,只有幫江聞岸送東西的人一日一次踏過,很快又被風卷塵沙覆蓋。
「便是此處。」
江聞岸指引著眾人來到冷宮門前,「吱呀」一聲推開大門。
沈延恍惚之間似乎聽到了那個人的聲音。
他撐著床坐了起來,眼睛在月光之下一片雪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
這麼晚了,他來了么?
緊接著,他卻聽到了其他人的聲音……
還不止一個人。
外頭,不知是哪位皇子嘀咕了一句「我怎麼感覺這裡涼颼颼的」。
沈彥昭縮了一下身子,往江聞岸身邊靠,「舅舅,這裡看起來好陰森,我有點害怕。」
江聞岸攬了一下他的肩,安撫性地拍了拍,「別怕。」
有位膽子大的皇子道:「都說冷宮陰氣重,我們倒是不用怕,太子殿下乃天龍之子,管他冷宮裡有什麼妖精怪物,咱們太子殿下的陽氣都能把他們逼退!」
太子沈彥宸「哼」了一聲,不置可否,率先踏入。
後面的人無論是再膽小的,猶豫了一下都緊跟太子爺的步伐。
沈延的住處大門緊閉,外頭連一個守夜的宮女都沒有。
江聞岸上前敲了門:「五殿下,您睡下了嗎?」
還未及裡邊的人作出回答,太子已經上前一腳踹開門走進去。
江聞岸一言難盡,被沈彥昭拉著一同進去。
只見沈延坐在床上,目光平靜無波地看了過來。
六皇子醉得最是厲害,直接指著沈延喊道:「大膽,見了太子殿下還不速速跪下。」
沈延沉默不語,目光越過人群落在江聞岸身上,他輕揚嘴角,似乎是笑了一下。
江聞岸被他看得眉心一跳,心中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你笑什麼!你還敢笑!」六皇子氣焰囂張,看沈延那樣子就想上前去收拾他,可無奈步伐踉蹌,連路都走不穩,沒走幾步就做到了地上。
他蹬著腿撒潑,死死盯著沈延:「是不是你?你對我做了什麼?我站不起來了,一定是你。」
他四處看了看,瘋瘋癲癲道:「你施了什麼妖法?你個狗東西……」
「異族賤婢生下的雜種,是不是你給我施了什麼妖法?」
「好了。」太子只是臉色微紅,看著並未大醉,安安靜靜在一旁聽著六皇子破口大罵,發瘋挖苦了沈延好一陣才出聲制止。
「別在這丟人現眼,扶他起來。」
沈彥昭過去將人扯了起來,六皇子還罵罵咧咧,口中什麼骯髒的話都罵出來了。
連江聞岸都快聽不下去了,他悄悄觀察著沈延的神情,卻發現他一直無動於衷,動作自他們進來后就沒有變過。
好似沒有聽到這些話,又或者是已經習慣了……
太子爺不計較他的無視,自說自話:「五弟身子不適,那便好好在床上待著吧,不必下來行禮。」
「本太子不與你計較。同樣的,方才六弟酒後的胡言亂語,想必五弟也不會放在心上吧?」
太子說著慢慢踱步向前,目光掃過屋內一覽無遺的陳設,視線轉了一圈又略微嫌棄地落回沈延身上,目光一凝。
「你身上這衣裳看著倒是不錯,只是父皇何時賞過你這般好的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