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第 64 章
林二娘已經在侯府待了兩天,郭霖沒有特意囑咐過,府里的下人就按照一般的客人接待。十多年了,林二娘終於能好好的吃上一頓飯。
府里的下人在前面引著她,她想是不是她的幾個女兒有了著落。人若是生活在絕望里,生命就彷彿是一堆枯草。
這個甘願被命運擺布的女人,第一次對生命燃起了熱切的希望。大女兒和二女兒被賣掉的時候太小了,現在見面還能認得她嗎?
可事情並沒有如她所願,當看到和自己女兒一點關係的人都在屋子裡看她,這個一直瘋癲的女人,突然間就晴明了過來。
「二娘?」肅親王問道。
二十多年沒見了,肅親王很難相信他看到的這個人,這哪裡是當年的那個穿著夾襖,跟王妃討要糖吃的小丫頭。
「王...王爺!」林二娘撲通一聲跪到在地。
「二娘,你和致兒到底去了哪,怎麼會變成這樣?」
怎麼會變成這樣?林二娘費力的思索著,當年她什麼都不懂,只知道她跟著阿娘,還有阿致哥哥要出去玩,這一出去就再也沒回到過自己在王府的家。
至於為什麼沒回來,梁致哥哥說他犯了錯,不敢回王府蒙羞,能不回家,十個月之後他就生下了一個男孩。
再過不久,他就死了,阿娘不讓她們回去。再後來他就嫁給了趙仲懷。
趙仲懷說她是他見過最美麗的女子,說會疼愛自己一輩子。
她信了。
可人為什麼會變呢,從前對他那麼好的人怎麼會變成她完全不認識的樣子呢。
「你當你是個,哪家的大戶小姐!你就是個生不齣兒子的破爛貨,」趙仲懷的拳頭毫不憐惜的落在了她的臉上、身上,「還有你那個哥哥,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怎麼樣,你們再高貴他不也死了,你不也得讓我這個泥腿子莊稼漢艹。」
「我就打你了!打的就是你這個不會生兒子的破爛貨,」趙仲懷拉過來當時只有五歲的林悠,巴掌毫不留情的落下,「這將來也是個賠錢貨!」
林二娘越想頭越痛,她不斷捶打著自己冒著膿水的耳朵,嘴裡從含糊不輕的嘟囔著:「別...別打我,我錯了。」
「我錯了...我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我是生不出孩子的破爛貨...你不能打他!別打林哥兒!」林二娘突然間開始尖叫:「別賣了我的孩子!」
「別賣我的孩子!」
從進門到這個人開口說話,到她瘋癲只用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林二娘抬頭看著林悠,陰晴不定的笑著道:「都是因為你!他要不是因為懷了你,我們怎麼可能回不了家!」
「你的孩子被賣了,你可曾阻攔過了,」季誠實在看不下去了,他道:「這所有的錯跟林悠一點關係都沒有,是你自己識人不清,嫁給了那樣一個畜生!這一切與他何干!」
「女子出嫁從夫,丈夫就是天!我不聽他的聽誰的!」
「我的孩子!」林二娘撕心裂肺的哭嚎:「都去哪了...」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林二娘雖然瘋癲,但言語之間真相已經明了。肅親王低頭不語,他的孩子怎麼能就一時想不開呢。
這天下難道還有他護不住的人?
名聲!權勢!這些都算的了什麼?
肅親王叱吒一生,此時卻無比的心痛挫敗,「把她帶下去吧,找人給她醫醫病。」
林悠在一旁早就淚流滿面,他走到林二娘身邊道:「姑姑,從小你對我最了好了不是嗎?」
「我幫你找妹妹們,行嗎?」林悠整理了林二娘的頭髮道:「別恨了,好不好?」
別恨我爹了,也別恨我了。
當年梁致一去不回,只有跟去的侍衛回來報,說他們乘船遇浪落水,連屍骨都沒找到。
搜救的人馬繼續找了沿著江南找了一年多,都沒找到的人,竟然是去了西北。
因為發現有了孩子,那肚裡的孩子也是那夜醉酒之後有的。若是他當年早點袒露心跡,若是當年沒有那一夜意亂情迷,梁致是不是就回來了。
他們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郭霖的腦子裡不斷浮現著二十年前的畫面,日久年深他以為都忘了的事情,又事無巨細的充斥著他的大腦。
「郭霖!你這蠻牛!」
「郭霖,我喜歡哥兒,你也喜歡唄!」
「郭霖,這京城太悶了,我想出去散散心。」
「郭霖,你陪我喝酒吧。」
屋子裡靜默半晌,誰都沒有說話。郭霖倏地走到肅親王跟前,跪下磕了三個響頭之後鄭重道:「王爺,我要去豫州把阿致帶回來。」
「我要娶他回家!」此刻世間再沒有什麼能阻攔他,郭霖道:「還請王爺應允。」
郭霖他從小看到大,這麼好的孩子竟也跟著蹉跎半生,他的嘆息聲仿若深谷,「去吧。」
「好孩子,等父親帶你爹回來,」郭霖這回毫不猶豫的把手落在林悠的頭上道。
等郭霖的身影都走遠了,肅親王才道:「這是何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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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串的變故,使得家裡的每一個人都沒什麼精神頭,唯一的樂趣就是逗弄剛出生的「小虎子,」林悠倚在床邊拿著鈴鐺晃晃道:「叫舅舅!」
「不是應該叫舅嬤,」許漣笑著說。
「舅嬤是誠哥那邊的,咱倆單叫,他就叫我舅舅。」
「肅親王那邊,你真要過去住啊,」許漣到底是問出了口,「你跟阿誠,成親這麼久了,那當官的說你倆不是兩口子,就不是了?」
「誠哥說讓我等他娶我,」林悠有黯然地說:「爺爺那邊,這麼多年沒見了,他應當是很想爹爹吧。」
「就算過去了,也就是短住,還是要回來的,我還要捨不得小虎子呢。」
許漣捏了捏兒子的腳丫子,笑著打趣道:「我們林悠以後可就不一樣嘍,是王府和侯府的世子,那我以後見了你要不要行禮呀。」
「哎呀,你說的是哪門子話呀,」林悠忙道:「我自己都沒想到,我能和那樣的人家扯上關係,你要再說這樣的話,我就不理你了。」
他到現在還都跟說夢似的,他爹怎麼能是王府的世子。在他的印象里,他就是在趙仲懷的拳頭威脅下長大的,農家普通的哥兒。
就連和季誠在一起以後,最大的奢望就是誠哥這輩子能不娶小妾,好好過日子。
這一下子他就從農村的土雞,變成了九天的鳳凰。老王爺幾乎每天都來找他,可還是覺得有些不習慣。
許大山已經完全能下地行走,他靠在躺椅上,瞧著還不知道是不是舉人老爺的人,在那裡心安理得的掐豆角。
「家裡不是有下人了嗎?」許大山道:「舉人老爺,咋還做活了呢。」
「晚上給小林子燉個排骨豆角吃,什麼下人不下人的都是人,在爹娘那裡都是寶貝,」其實他就心裡不安穩,手上忙一些能讓心裡不那麼空,「大山哥,之前我想著,鄉試之後我們就回村,可現在明顯回不去了。」
「還差點累得你們出了大事,你...」
「這事不能怪你,壞人要作惡總不能怪到好人頭上,」許大山換了個姿勢,他頭上裹著厚厚的紗布,道「給我倒杯茶水。」
季誠乖乖的把茶水遞給病號,許大山摩挲著杯沿道:「之前漣兒嫁過去的時候,爹娘說的好好的,不能給他氣受,可...」
「我早就想帶著他出來,就算是在城裡單獨租一個小院,我也不想讓他受一點委屈,眼下你們回不去,事情也解決了。」
「以後你可就是王府的姑爺了,我們還得仰仗巴結呢,剛發達了就想把我們攆回去,想得美」許大山笑著道:「晚上我想吃燒鵝」
「想吃...我這就去買。」
晚飯時候還沒到,楊槐就喜笑顏開的從外面跑進來,「阿誠哥!豫州來信了!來信了!」
前幾天家裡事情太多,以至於他們差不點都忘了鄉試放榜這茬,季誠快步從廚房出來,接過楊槐手裡的信。
「怎麼樣,怎麼樣?」林悠湊過來焦急地問。
季誠深吸了一口氣,面色凝重道:「小林子,秀才之身是不是配不起王府的哥兒。」
「啊?」他從沒想過,他們之間還有什麼配不配的,「誠哥,沒關係的,這次沒中那下次再考,別說什麼配不配的。」考不中舉人你就不娶了我么。
林悠眼眶瞬間就紅了。完了,好像演砸了,季誠連忙說:「寶貝,別哭別哭,我說錯話了。」
家裡這幾口人讓他吊的這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許大山都不稀得瞅他,反正結果早晚都得知道。非得惹人哭,純是閑的。
楊槐更是習慣性白眼,靠在一邊,等著他把媳婦哄好。
什麼王府侯府,那些都不是林悠想要,想過的,季誠這麼說,他真的覺得很難受,林悠氣的不想搭理他,「那到底中沒中。」
「嘿嘿嘿,中了甲榜五十三名,」季誠咧嘴笑著道:「你以後就是舉人夫郎了,高不高...」他剛想抱著人轉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