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亂子
一剎,回神。
初雪攥著指尖,避開道兒,聽見李成暄腳步聲離她漸遠,再到停住,而後他的聲音起。
「兒子給母后祝壽,願母後身體安康。」
李成暄前些日子消失許久,這一回他連口信都沒留,還是初雪從旁人口中聽得消息,說是他又出宮去為皇后壽宴辦壽禮去了。
「兒子為母后準備了一份禮,這禮不算尊貴,但是兒子的心意,還望母后笑納。」
楚皇后笑著應下,「你有這份心就好,費這心做什麼。」
初雪回到自己位置,手揣在袖子里,沒來由覺得心裡突突地跳,很不安寧,好像有什麼大事發生。
她執杯飲了口茶水壓驚,心口那份慌張才算消了些。
李成暄一出現,方才那些吵吵嚷嚷的聲音也都收了。初雪鬆了口氣,抬頭,才發覺景淮還在身邊站著。
她頓時又一驚,朝景淮看過去,卻發覺他目光炯炯,有一瞬玩味。她心中驚嚇更甚,再定睛,已經是錯覺。
景淮仍舊是那嚴肅木訥的樣子,與初雪道別:「郡主,微臣先下去了。」
隔了許久,景淮已經有官職在身。雖然有人嘲諷他是靠著長寧郡主的裙帶關係,不過他對此無所謂,左右不是正事,只一笑而過。
初雪又愣了會兒,直到開席的鐘撞響,才如夢初醒。
她下意識去尋李成暄身影,他端坐著,正在皇後腳下。
目光掃過去的時候,還與皇帝打了照面。初雪不得不點點頭,算作招呼。
皇帝又看她許久,才收回視線。
皇后捏著手中的杯盞,維持住面上的體面。
她看向初雪,心中如火在熊熊燃燒。只需要過了今夜,一切都會好起來了。
她會失去名節,從冰清玉潔大家閨秀,墜落泥潭。
在皇后看來,名節貞操真是重要極了。毀掉這些,便能毀掉一個女人了,多輕易。
楚皇后不會知道,這些初雪早都沒有。初雪這會兒才勉強摸索到世俗與道德加諸人身的枷鎖,但仍舊對這枷鎖所代表的含義以及懲罰並不甚分明。
開席的鐘聲過後,便開始上菜,同時戲班子演起來,咿咿呀呀地聽著,陪著酒和菜,就托出壽宴的氛圍。
初雪面對這氛圍,一點享受的意思沒有。她連喝了三杯酒,也沒壓下心中那股子不安,感覺反倒更加強烈。臉上也被攻略,發著熱。
初雪起身,托著雲芷的手去外間透氣。
存光閣中自然景物佔少數,幾堵圍牆一攔,搭些風雅景緻,便成存光閣。出了圍牆,就隔絕了大部分聲音。
初雪和雲芷在庭下找了個不起眼的地方站著,她一手扇風,一面吐著氣。
雲芷看她發熱,也替她扇風去熱。
「郡主這是怎麼了?這天氣也不熱啊?」雲芷疑惑地問。
初雪搖頭:「我也不知道,覺得心慌得很。」
雲芷道:「別不是要出事吧。」
「能出什麼事兒。」初雪懶懶地反駁,其實心裡也沒底氣。轉念一想,有李成暄在,能出什麼事?
這種信任固然不好,可實在由來已久,難以在一時間盡數改去。
不過才說起出事,便真出了事。
這事和初雪無關,她不過在透氣。興許是站得偏,李宛和李貞都沒瞧見她。
李貞低著頭,似乎觸了李宛霉頭,什麼「你也配」「你是什麼身份」「低賤」之類的言辭不住地落在人耳朵里。
雲芷都聽得皺眉。李宛是皇后嫡出,身份自然比旁人高出一截。至於李貞,生母身份的確卑賤,宮女出身。
李貞又不愛說話,性子比初雪更軟弱幾分。罵著罵著,頭已經快低進地縫裡。
初雪心煩氣躁,聽得更加煩悶,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自暗處走出來,替李貞解圍:「見過大公主二公主,兩位姐姐別吵了,這大好的日子,別攪了皇後娘娘的興。」
李宛不屑看她,冷哼道:「今天是母後生日,我特意穿了新衣服來,誰知道二妹妹存心和我過不去,潑我一身酒。我看她才是成心要叫母后不高興。」
初雪道:「二公主也不是故意的,大公主何必得理不饒人?」
初雪覺得頭有些暈,說話也懶懶的。
李宛又哼一聲,這時候恰好有皇后的人來尋,便沒繼續和她們掰扯,轉身走了。
李宛走後,李貞憋紅一張臉向初雪道謝:「多謝。」
初雪擺手,踉蹌一步,扶著手邊的廊柱站穩,「沒什麼,你快回席上吧。」
李貞拘謹地看初雪一眼,擔憂道:「你沒事吧?」
初雪搖頭:「興許是吃醉了酒,沒事,我再透透風就好。你快回去吧,這會兒估計戲正到好處。」
李貞點點頭,又道:「謝謝你。」
看著李貞離開,初雪轉過身,背靠著柱子站穩。方才一搖頭,頭暈得更厲害了。
雲芷看她這樣,心中緊張不已,上前扶住她,「郡主,要不咱們回去吧。」
初雪點頭,悶悶嗯了聲,由雲芷攙著往存光閣的出路去。
行到半路,與一人迎面撞上。
雲芷嚇了一跳,手中力氣一松,初雪便又一個踉蹌。眼看要往前跌倒,被那人穩穩扶住。
金絲綉龍圖案栩栩如生,雲芷噗通跪下,「奴婢參見皇上。」
李冀揮了揮手,並不做聲,饒有趣味看著懷裡亂拱的人,眼裡染上些笑意。
「你們家郡主喝醉了?」皇帝問。
雲芷低著頭,拿捏不準皇帝的意思,「是,郡主不勝酒力,正要回宮去。」
李冀道:「甘露殿太遠,不若留在別苑廂房休息。」
「但是……」雲芷還要說話,被李冀揮止。
「便這麼定了,朕親自送她去吧。」
雲芷起身,心如墜深淵,方才皇帝的眼神,絕非看一個小輩,而是一個男人在看一個女人。
可她們郡主已經許了人家,這……
雲芷咬著嘴,心下忐忑難安,跟著皇帝步子走。
皇后原是派人跟著初雪,支走了李宛,另一人本要領著初雪去見景淮。而景淮呢,也由另一人領著,正朝這邊過來。
底下人疏忽一步,沒料到皇帝跟出來。
瓊林別苑各處都設有供人休息的廂房,皇帝扶著初雪,沒一會兒就已經在廂房門口。
雲芷推開門,手裡動作去接初雪。皇帝閃身避開,反倒領著初雪進了門。
雲芷懊惱不已,又聽見皇帝說:「你下去吧。」
雲芷杵著沒動,勸道:「皇上,這於禮數不合。郡主是許了人家的,您是九五之尊,怕是傳出去,要被人說閑話……」
皇帝笑了聲,卻沒說話。
懷裡的初雪這會兒人暈暈乎乎的,毫無知覺,只覺得自己熱得要燒起來,想要鑽入冰塊里疏解。
她的手沒規矩地亂蹭,沿著涼意貼在圓桌上,面上潮紅,眼神迷離,實在勾人。
皇帝摸了摸下巴,目光落在少女身上,似笑非笑道:「聖旨是朕下的。」
雲芷又噗通跪下,懇求道:「求皇上開恩。」
皇上變了臉色,「怎麼?朕的恩寵不不配叫恩?你一個小小奴婢,膽子倒是不小,來人,拖出去。」
皇帝隨身的侍衛便將雲芷帶出去,合上門。
屋內剩下他們二人,皇帝不由得觀賞起初雪來。
初雪哪裡知道自己這會兒在做什麼,要做什麼,她只知道,她很熱,她想要李成暄。
可這裡沒有李成暄,她只好縮成一團,難受地哼唧出聲。
聲音酥酥軟軟,聽得人心直顫。
皇帝原本還端著架子,這下子也什麼都扔了。他吞咽一聲,走近初雪,伸手要解她衣裳。
他是皇帝,看上女人都叫寵幸。這如何不叫開恩?
他看著面前的初雪,又想起年輕的時候,他和趙蘩也曾經有過肌膚之親。
她和她的母親,是否相像?
這答案李冀永遠不會知道。
噗通一聲,李冀的身體栽落下去。
這一聲動靜不小,外頭守門的侍衛也聽見了,可摸不準裡頭情況,又不敢貿然出聲,只好仍舊故作鎮定。
李成暄冷眼看著栽落的男人,眉目之間都顯出一種厭惡。他俯身,將李冀綁在房間的凳子上。
做完這一切,李成暄轉身去攬初雪入懷。
初雪很乖順,她嗅見了李成暄的味道,便乖順地交託自己。
初雪柔軟無力,往他懷裡蹭。
今日瞧見她與旁人說話,方才又被李冀惦記上,這麼多人都惦記他的阿雪。可見他的阿雪是多麼美。
李成暄任由抱著她坐下,任由她隨意擺弄自己。
玉帶鉤被鬆開,襟前被打開,柔荑作亂。李成暄在享受。
這在他們之間並不算陌生,初雪和她們不同,她擅長表達自己的欲/望,從不掩飾,並且樂在其中。
她沒帶著鐐銬,卻有人要給她戴上枷鎖。
思及此,李成暄眸中閃過一絲寒光。
但很快,又被別的東西所推擠。
***
與此同時,外頭宴席早亂成一鍋粥。
從天而降一群黑衣刺客,差一點就把皇后刺中。御林軍們姍姍來遲,掌控局面。
皇后驚魂未定,想起不知所蹤的皇帝。
「皇上呢?皇上去哪兒了?」
他們的亂是他們的,和李成暄與初雪無關。
李成暄顛她,想起什麼,咬她下巴,問:「阿雪,我是誰?」
聽她嗚嗚咽咽,「暄哥哥……」
他有一瞬間在想,這一刻,若換了旁人,是否也如他們一般。
可這種假設毫無意義,他只好以別的方式排解這種鬱結。
烏木小圓凳上沾了體溫,混合著汗液,黏黏糊糊的。又被帶到柔軟的雲紋被裡,雲朵里滾過幾圈,驚雷閃電再落雨一陣。往複幾個春秋,到不知今夕何夕,混沌里見天光乍現,又落入無邊混沌。
初雪醒的時候,嗓子干疼,周身都如汗里撈過一遭。渾身像被馬車碾過,虛乏無力。
睜開眼,映入眼帘的是李成暄好整以暇坐在床邊。若撇開不整的衣冠,倒是十分愜意。
她復閉眼,記憶盡數回到腦子裡,一瞬間如遭雷劈。隨後,她也看見了在房間角落裡的李冀。
初雪緊張起來,撐起身,青絲灑落在如凝脂的肌膚上。
李成暄問:「怎麼了?」
初雪想要說話,卻先一陣咳嗽,嗓子啞得不像話。
李成暄把手中的杯子喂到他嘴邊,是他方才喝過的。
初雪猛灌了一口,聽李成暄率先開口:「宴席上有刺客,皇上葬身在刺客手上,孤護駕來遲,斬殺刺客。」
他敘述著。
初雪微斂眉眼,「你想殺了他?不,這樣不好,暄哥哥。」
她抬頭,眼裡儘是憂愁:「弒君弒父,你會被他們筆誅口伐,興許還要遺臭萬年。」
李成暄發笑,他真是太愛阿雪了。
旁人只會說,殺人是不對的。但是阿雪只會說,會不會被發現?若是被發現了,會不會被人罵?
李成暄想起觀豐二十三年的夏末,那個亭子四面由竹簾攔著,一面的帘子卷上去,那個人吐出來一口血。
他轉頭,看見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