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明目張胆

第 17 章 明目張胆

十月末,楚皇後生辰,宮裡上上下下早就準備起來。

一國之母的生辰宴,定然是要好好準備的,不過國策提倡節儉,因而又不能太過鋪張浪費。要在平常中維持氣度,並非易事。

李宛對皇後生辰格外重視,事事上心,尚宮局的布置安排都要先給她過目。明面上是李宛,背地裡皇后自然也會過目。

因而一時間,苦了尚宮局上下。

崔尚宮才被李宛訓斥,「你是做什麼吃的?做了這麼多年尚宮了?這點小事都不能做好么?」

崔尚宮低著頭,戰戰兢兢認錯:「大公主教訓得是,全是底下人辦事不力,下官定當訓誡,好叫她們長長記性。」

李宛不屑撇開眼,在凳子上坐下,以手撐著額頭,揮退崔尚宮:「下去吧。」

崔尚宮低頭退出殿中,李宛長嘆一聲,揉著太陽穴不住地嘆息,嘴裡念念有詞:「這群奴才們,越發沒規矩了。」

她起身,往正殿去。

庭院之中,楚皇后正在給綠植澆水,修剪枝葉。

李宛走近,行禮,「母后,近來崔尚宮辦事實在越發不上心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楚皇後放下噴壺,與李宛一道進殿。進殿後,二人在矮榻上坐下。

楚皇后說:「這生日宴真是累人。」

李宛接話:「可不是,又不能鋪張浪費,又要彰顯皇家氣度,底下那些人又不用心……」

李宛撇嘴,放下手中的杯盞,有些怨念:「父皇又許久不來坤寧宮了。」

提及皇帝,楚皇后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別說這些了,你父皇他是天子,忙碌乃常理之中的事。」

李宛慍怒:「什麼忙不忙的,他就是……」

「好了,宛兒!」李宛未說完的怨懟被楚皇后喝止。

她胸膛起伏著,落下去,壓低聲音道:「他要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是我們能強求的。」

氣氛尷尬,每回提及父皇都是如此,李宛撇嘴。她不明白,母後分明很愛父皇,卻總是要求自己賢良淑德,簡直是給自己找氣受。她不想再繼續這不愉快的話題,索性轉移話題。

「聽聞前陣子那小賤人扭傷了腳,真是大快人心。」說起初雪,李宛面目有些猙獰。

她明白母后十分討厭那小賤人的娘,也連帶著討厭那小賤人。因而,只要說初雪的壞話,總是能討母后高興的。

雖然李宛不明白母後為什麼討厭初雪她娘,可反正和她也沒關係,她也確實不喜歡初雪。

果不其然,楚皇后臉色舒緩許多。

李宛觀察她臉色,繼續道:「也不知道她好了沒有,都好些日子沒來給母后請安了吧,簡直是毫無規矩。」

楚皇后道:「興許……」

話音未落,便聽見通傳說初雪到了。她嘴角耷拉一分,但並不顯著,端坐好姿態,等待著初雪進來。

李宛也端起架子,待初雪前來。

初雪沒想到李宛也在,稍愣了愣,行完禮:「請皇後娘娘安。參見大公主殿下。」

李宛冷哼一聲,「長寧妹妹可好利索了?別留下什麼毛病才好。」

初雪低頭應聲,「回殿下的話,我已經全好了。」

楚皇后適時出聲:「好了,宛兒,少說兩句。」

才說完,又聽見宮人通傳:聖駕到。

楚皇后聞言面上沒繃住,睜大了眼睛,不由得握著拳頭,直勾勾望向門口。待反應過來失儀,立刻又恢復了先前的姿態。

皇帝並不知道這些彎彎繞繞,他是瞧著初雪過來,掐著點特意來的,因而目光全在初雪身上。

初雪平時與皇帝接觸不多,向來是低著頭應付,這一次也不例外。

在和李成暄相處的日子裡,李成暄甚少直接說起皇帝如何,但初雪從他那兒感知到對皇帝的厭惡。對,是厭惡,不僅僅是不喜歡。

她由此,也對皇帝產生了一些疏遠感。

能讓李成暄感到厭惡的人,想必也不是什麼好人。

初雪低著頭,卻感受到了來自皇帝的灼灼目光。

她不由得心驚肉跳。不止是她,旁邊李宛與楚皇后亦是咬牙切齒。

皇帝全然沒有知覺,他仔細地打量著初雪,以腦中那對於趙蘩的記憶來打量和審視眼前這個少女。

她和趙蘩的確並不十分相像,可舉手投足之間,卻顯出趙蘩的影子。這或許是血緣至親的關係。

可眼前的少女是如此年輕,年輕到看一眼都覺得耀眼。

再看看自己,抖落抖落,只剩下一身的倦怠。

這種認知使得李冀感到一種無力感,同時又感到熱血沸騰。這沸騰是對年輕的嚮往,也是對趙蘩的想念。

李冀想念起趙蘩來。

他年輕的時候,也是這京中的頂好兒郎。那時趙蘩年輕漂亮,名動京城。他們曾經有過美好的初見,和許多美妙的回憶。後來……那些回憶消失了,趙蘩也消失了。趙蘩不再屬於他,她變成了另一個人的。仟韆仦哾

李冀目光定定在初雪身上審視著,他的回憶與現實相交織。他重新燃起了一種征服欲,是對面前這個少女。

李冀悠悠開口:「今日長寧也在啊。長寧都長大了,與你母親一樣,皆是美人呢。」

李冀身邊的楚皇后聽見這話,身子一僵。她太了解身邊這穿著龍袍的皇帝了,他們已經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

楚皇后也看向那低垂著頭的少女,她的母親搶走了身邊這個男人的愛,難道歷史總是無可避免地重複?她也要獲得這個男人的愛嗎?

楚皇后不能接受,那些叫囂著的情緒似乎在蘇醒。

她掐著自己的掌心,試圖讓自己清醒。

「長寧也累了,皇上便先讓她回去吧。」楚皇后說。

這話正好給了李冀機會,他順勢問:「前些日子,聽聞你扭傷了,如今可大好了?」

初雪答:「已經大好了,多謝皇上關懷。」

李冀點點頭,又重新以那種打量和審視的目光看著她。

她和趙蘩的聲音也不像,但都溫柔。

李冀閉著眼,想起趙蘩的音容笑貌,彷彿在他耳邊低語。這使他周身躥起一股電流。

李冀悠悠睜開眼,帶了些笑意看著初雪:「你叫阿雪是嗎?朕記得,小時候你就這麼點高。」他在身側比了比。

初雪點頭。

李冀又道:「唉,朕也老了。」

他說出這麼一句話,期盼地看著初雪。

或許她會說,你並不老,還很年輕。許多女人都這麼和他說。

但是初雪沒有,她仍舊垂著視線,道:「人都是會老的,皇上已經留下了許多豐功偉績,不必太過傷懷。」

李冀的情緒一下子落下來,初雪承認了他的老,他愈發沮喪,也愈發湧起征服欲。

李冀又問了許多話,皆是與趙蘩有關。

臨了的時候,甚至賞賜了好些東西。

他們一來一往,楚皇后看在眼裡,身體僵硬,從骨血里往外冒著絲絲的涼氣。

直到初雪走了,皇帝也走了。

楚皇后原本挺直的脊背跌落,她扶著額頭,微微顫抖。

李宛還未意識到其中的潛台詞,只當母后是為初雪得寵而生氣,勸道:「不過打眼看她兩眼,母親不必擔心。」

楚皇后搖頭:「如何能不擔心?她們一家子……」她及時剎車,止住了將要說出口的話。

「罷了,我累了,你也去休息吧,忙活了這麼久了。」她趕客的意味斬釘截鐵,李宛只好退下。

殿內安靜下來,窗牖敞著,能聽見微微的風聲。

楚皇后目光失神,距離她的壽宴還剩下半個月,她得早一些了。不能留著初雪在宮裡,絕對不能留。別的女人都可以,可這對母女絕對不可以。

***

皇後生辰宴仍舊設在瓊林別苑,這一回是在其中的存光閣。

宴會規模不大不小,邀請了各宮以及好些朝臣前來。宴會菜品精緻,絲竹歌舞上佳,卻又不會顯得奢靡。

皇帝不住點頭,誇讚道:「皇后辛苦了。」

楚皇后完美地笑著,搖頭:「哪裡的話,皇上說笑了。」

他們之間向來能把持住這種虛偽。

皇后與皇帝在上位坐著,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下位的諸位,自然也各有各的話說。

初雪的位置被安排在諸王的女兒們旁邊,她住在宮內,公主們都不相熟,何況這些王爺們的女兒。

而她們各自認識,有說有笑,一時間,襯得初雪有些落寞。

按理說,這場合景淮是來不了的。

興許是有人看在初雪面子上,竟然也請了他來。初雪頗為詫異。

她在人群角落之中,景淮目不斜視,徑直朝她走過來。

這會兒宴席還沒開始,眾人皆在閑談,不時有人看他們。

景淮畢恭畢敬行禮:「微臣參見郡主。」

初雪搖頭:「免禮吧。」

這是他們相見的第三面,初雪覺得景淮和上次似乎有哪兒不同,可又說不上來。

景淮從袖中取出一支青玉簪,「這是微臣送給郡主的禮物,還望郡主不要嫌棄。」

初雪訥訥接過,道謝:「多謝你。」

周邊有人起鬨,「喲,這不是長寧郡主嗎?感情真好,真令人羨慕。」

初雪低下頭,不知道如何面對。

她向來身不由己,即便婚事,也是如此。他們不過是被一道聖旨捆綁在一起的人罷了。

還有李成暄。

坦白說,初雪並不知道如何告訴景淮。倘若在洞房花燭當夜,他發覺她並非完璧之身,又該如何解釋?

這一切都太難了,她還沒想好。

絲竹聲恰到尾聲,便能聽見馬蹄聲停了下來。

有人翻身下馬,風塵僕僕而來。

李成暄睨一眼初雪,從她身邊走過的時候,趁著衣袖相接,人多眼雜,手指從她指尖上輕掠過去,如同蜻蜓點水。

周遭人聲鼎沸,他們如同身處正中心,剎那間,屏去所有聲音,只剩下指尖相接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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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中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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