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 第二章
懷夢失蹤了,還是在帝釋天眼皮子底下消失的。
帝釋天一邊覺得無顏面對無念,一邊擔心懷夢又對她留下的書信感到頭疼。
那株小仙草對憐玉神君的愛慕她一直看在眼中,如今終於修得正果,有情人終成眷屬,為何會突然悔婚?
她直覺得這其中有什麼隱情,卻又實在想不出關鍵所在。不止是她,墨焰也對懷夢離開的事擔憂不已,對自己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這件事耿耿於懷。
帝釋天捨不得見她憂慮,又想到那小草年歲尚小,還懷著神君的孩子,體質更不知道弱了多少,這一走也不知道會出什麼事,更是急得上火。
她立刻抽調了人手前去追查懷夢的行走,沒想到這小草年歲不大,修為不高,心思卻是縝密,一時竟沒讓須彌山的探子找到具體所在。
眼見著無念回來的日子越來越近,帝釋天愁得白髮都掉了幾把。
「啊啊,懷夢究竟是在想什麼?難道她對無念的愛慕真的只是被一時崇拜與仰慕迷了心智嗎?」
為了確定懷夢行蹤,帝釋天不得不先拆開了那封信,裡面寥寥數語令人頭暈腦脹。她反覆看著那些字,似是難以置信。
「或許她是被人擄走的,被迫寫下了這封信!」
墨焰低眉斂目,輕輕摸著微微隆起的小腹,低聲道:「須彌山的守備應當還沒到這樣的地步吧?」
是啊,被擄走的話那可比出走更嚴重百倍。不止是懷夢的安全得不到保障,對方的目的和手段,還有須彌山的守衛情況都需要好好斟酌調查。
帝釋天見墨焰從那之後就一直悶悶不樂再沒笑過,放下信坐到她身邊安慰道:「你也不要過分擔憂,我看小夢兒天資聰穎應該沒有性命之憂。只這年紀尚小不知輕重,無念又身份特殊,她有壓力也是正常。待我派人將她尋回,再好好開導一番,這事也就過去了。」
墨焰輕輕抬起眼瞼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瞳眸里閃爍著異樣的神采。帝釋天不知道為什麼被她看得有些怕,心中一虛便聽得她道:「可若是……她信中所說是真呢?若真只是一次錯誤,那現在糾正或許來得及。」
帝釋天不大愛聽這些話,「怎麼會是錯誤?這兩人我一路看過來,小夢兒自小跟在無念身邊,無念待她比親女兒還好。」
「懷夢受憐玉神君拂照,對她心生依賴自是常理。但那就是愛嗎?她當初閱歷尚淺或真被迷了心智,如今……」
帝釋天近些年事事順著墨焰,尤其是在她懷孕以後,連講話的聲音都輕了一些。堂堂帝釋做小伏低,只為博愛人一笑。
可今天她卻因這個話題莫名生起氣來,鼓著臉倔強道:「不可能不可能,無念那傢伙原本都沒有情根,若非小夢兒情深痴纏她又怎麼會再次動了凡心?既然情深,又怎麼可能說沒就沒的?」
墨焰幽幽地看了她一眼,「情之一字如人飲水。憐玉神君多情,我記得她與妖王也曾有一段往事,可妖王待她如何,最後解決又是如何?愛能產生便能消逝,這沒有對錯。即便神君因懷夢痴纏而心動,如今也不能強求懷夢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
「歪道理!」帝釋天驚懼交加,只覺得墨焰語帶深意,彷彿說的不是懷夢與無念,而是自己與她,「婚期都定下了,怎麼能說變就變?無念堂堂神君,今後還怎麼在仙界立足?我定要派人將懷夢找回來,她不嫁也得嫁。」
她突然發起脾氣,全然又是那個霸道且蠻不講理的帝釋天。只她碧綠的瞳眸望著墨焰,其中皆是不安與驚惶,還隱隱含著幾分亟需安撫的淚光。
沒有人會懷疑,這時王妃若溫聲服個軟,大人定會笑逐顏開。
可墨焰並沒有安撫她,只靜靜望了她一會兒,復又低下頭去。
「大人自然有這樣的本事,妾身深有體會。」
這是赤裸裸的諷刺,那些曾經以為癒合的傷疤被再一次揭開,帝釋天只覺得眼前一黑,胸口一陣悶疼。
原來焰兒從未忘記,從未將那些屈辱置之度外。她只是把傷口都埋進了心底,無論自己用怎麼樣的柔情蜜意都無法彌補。
有一個聲音在告訴的,現在的一切幸福都不過是假象。
帝釋天如玉一般的面容毫無血色,唇縫之間卻有一絲嫣紅。她緊緊攥著拳頭,盯著墨焰看了好一會兒後起身,冷聲道:「本王想起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今天就不陪王妃了。」
她甩袖離開,只留下一室嘆息。
婉璃在帝釋天走後急匆匆趕了進來,見墨焰呆坐著一時不敢叫她,心中忐忑不已。
大人與王妃近些年妻妻和睦,須彌山上下也是和樂融融。眼見著往事過眼雲煙,喜事連連,這怎麼就又吵了起來呢?
墨焰似是終於注意到她,溫和道:「婉璃,有什麼事嗎?」
婉璃猶豫道:「臣見帝釋大人怒氣沖沖地離開……」
「哦,她說有公務要忙。」
婉璃哪裡還不知道自家這兩位主子啊,顧不上逾矩,勸說道:「王妃,帝釋大人愛您敬您,事事以您為先,您就別故意氣她啦。」
依照大人對王妃的忍讓順從,若非王妃故意挑她最不愛聽的話講,又怎麼可能如此生氣呢?
墨焰笑了一下,「她愛我或許是真,敬……卻未必。」
婉璃聽得心驚膽戰,抖著肩膀不敢答話。
「好啦,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們,不過沒事的,我只是和她聊了一下懷夢的事。她氣頭上我也不想去觸霉頭,晚上再去吧。」
「是……」
「你去忙吧,我小歇一會兒。」
「是。」
墨焰遣退了婉璃,捂著發悶的心口皺起了眉頭。
她確實是故意氣走帝釋天的,這一回卻不全是為了氣她。她只是……無法面對她,無法在這個時候面對她。
關於懷夢和無念的話,她又何嘗不是說給自己聽的呢?
如今一切幸福都是虛妄,都如蜃氣之樓般無法觸碰。
帝釋天氣得渾身發抖,胸口像是要炸開一般難受。只她走出院落沒兩步,腳下便遲疑猶豫起來。雖然仍是氣,但不舍與擔憂又漸漸站了上風。
焰兒與懷夢有交,如今友人消失一定十分自責擔憂,況且她有孕在身,任性一些也是常理,自己為什麼要與她置氣呢?從小夢兒那封信來看,焰兒所說也並非全然沒有可能。她為友人說幾句話合情合理,自己為何一定要把兩人代入進去呢?
她或許根本沒有這個意思,自己這樣敏感易怒給她添了堵可怎麼辦呢?
她擔心後悔,腳步一轉就想回去。
可心底有另一個聲音在告訴她,聰慧如墨焰,既然能說出這樣叫她生氣的話,那一定是故意的。她就是在暗示她,在告訴她,自己沒有忘記那些過往。
愛既然能產生,那自然能消逝。
焰兒在告訴她,終有一天她會掙脫那名為愛情的桎梏,打破自己精心打造的牢籠,飛到遙不可及的遠方。
懷夢能做到,她自然更能做到。
帝釋天神思混亂,精神惶惶,喉嚨一甜,扶著牆嘔出一口血來。
胸口的悶疼稍稍減輕了一些,她的思路也漸漸清明起來。
現下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找到懷夢,將她安全地交還給無念。
帝釋天一個下午都在處理公務,自從不事事親力親為之後她閑暇了不少,但若要做也並非真的無事可做。
天色漸黑,她掙扎出公務之後開始猶豫要不要去探望墨焰。
下午不歡而散的場景歷歷在目,過了氣頭之後她便懊悔不已。就算焰兒真的以此諷刺她,她便也要虛心受了。自己曾經強迫她羞辱她皆是事實,她心中有怨人之常情。重要的是她現在愛著自己,與自己在一起。
焰兒身體那麼弱還為她懷了孩子,她又怎麼能與她置氣呢?
愛自然能消逝,但帝釋天自信自己的愛不會,更願意付出所有讓墨焰的也不會。
她想通了卻是不知道該如何去道歉,最近吵架的時候少了,這臉皮也就薄了。
正在她張惶無措地時候,婉璃帶著甜品過來請安。
帝釋天喜上眉梢,都不待她放下托盤便自己端了碗,「是焰兒讓你來的?」
婉璃見她孩子似欣喜的面容,心裡不禁搖了搖頭。下午還氣得臉色發青,如今也不知道眼巴巴地等了多久。
「是,是王妃吩咐臣送來的。」
帝釋天美滋滋地喝了一口,又問:「她還有說什麼嗎?」
婉璃恭恭敬敬道:「王妃說大人處理公務辛苦,特送甜品慰問,讓您仔細身體,不要過度勞累。還說……」
「還說什麼?」
小小女官竟也敢促狹主子,急得帝釋天狠狠瞪她。
婉璃甜甜一笑,「還問大人何時能處理好,晚上幾時過去。王妃今夜嘴饞,特命廚房備了一桌菜肴,不知道大人……」
帝釋天已經不要再聽了,端著碗就出了門。
「現在就去,現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