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0 章 第四章
帝釋之妻,阿修羅公主墨焰重創釋迦提桓因陀羅,偷取三十三天至寶般若波羅蜜咒,逃回阿修羅界。妖王洛貞聯合阿修羅與羅剎一族、夜叉殘部、四方鬼君向須彌山、仙界以及守世一族宣戰。
不知安逸了多少年的六界,大戰一觸即發。
帝釋天身披戰甲,臉色蒼白,乾達婆和蘇摩正在向她彙報戰況。正當她咳嗽時,蒹虛適時遞上一碗葯。
這並非帝釋天第一次領兵打仗,但其艱難程度不同以往。大五衰之相既顯,她如今的修為早已無法與過往相比。而且以妖界為首的敵軍十分難纏,最近戰局對帝釋天這一方極為不利,三十三天已有兩城完全失守,被阿修羅所佔領。
星見並未占卜出下一任帝釋所在,帝釋天臨危受命,率領須彌山,仙界以及守世一族諸軍平定叛亂。
距離墨焰離開已經過去了十年,帝釋天雖然還有活著的感覺,又每時每刻都覺得不如就此死去。
墨焰毫不猶豫地離開了她,帶著還未出世的孩子一起。但讓她痛苦的並不是這件事,讓她痛苦的是再一次與對方相見——在你死我活的戰場之上。
阿修羅軍沒過多久就換了主帥,阿修羅王坐鎮阿修羅界,而他們的公主,舍脂之顏墨焰成為了統領全軍的主帥。曾經的枕邊人終究徹底兵刃相見,至死方休。
「咳咳……」
帝釋天艱難地喝下一口湯藥,卻又半數咳出,將手帕浸得污跡斑斑。
「大人,」蘇摩忙不迭奉上一杯茶,帝釋天卻擺了擺手,將葯還給了蒹虛,「實在是喝不下,今天就算了吧。」
喝與不喝事實上也沒什麼太大的差別,大五衰之相已顯其三,誰都知道帝釋天已經命不久矣。
蒹虛不敢勸她,只得接過了葯盞。
「蒹虛,這段時間你辛苦了,還要麻煩你再去看看受傷的將士們,我和乾達婆她們有公務要談。」
蒹虛恭候退下,掩上帳簾之時發出了一聲無奈的嘆息。她也曾在戰場上看到過墨焰,英姿颯爽,驍勇善戰,全然不是過去那個虛弱的須彌山王妃,而是真正的阿修羅。
「唉。」
蒹虛至今都無法忘記帝釋天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所露出的表情,夾雜著欣喜、痛苦、擔憂和絕望。她不期然地又想起了平靜赴死,以身鎮山的憐玉,對於仙魔妖鬼,八方之眾來說,情之一字是世間最毒的毒藥。
「沒事,你們繼續說吧。」
帝釋天換了一塊手帕,將額上汗水擦乾。
蘇摩仍擔憂她,只事已至此,她也知道自己不該再在這件事上糾結,只能將關心的話語吞回肚中。
乾達婆也再不是那個嘻嘻哈哈的模樣,面容上有著深刻的憂愁。
「青箏傳回消息,說紅韶再一次前往魔界勸說魔君千禍。」
魔族之前並未參戰,不過幾年前尋回魔君后,妖界就蠢蠢欲動。
「有白澤在暫時還不用擔心,雲夢澤和魔界素有淵源,雲夢澤帝君既然做下了擔保,之後無論發生什麼都交給他去應對,我們也要給予一些信任。讓竹子那邊密切關注動向,及時回傳情報。」
「瑜雅統領的仙軍近日接連戰敗,妖界勢如破竹,幾乎可以斷定妖王別辰已經回到妖界並且執掌大權了。」
帝釋天無奈笑了一下,「原本還希望她們內里相鬥擴大戰果,妖王不愧是妖王。」
別辰神格隕落成為妖界之王后,六界提起妖王只能聯想到她,她之後再無一人能有這般待遇,洛貞和花音都不夠格。
「守世一族最近因為聞素上神病倒也是方寸大亂,原本戰敗的四方鬼君殘部似乎有捲土重來的跡象。」
鬼界一直以來都不是一塊鐵板,鬼君林立,內部紛爭也十分厲害。當初四方鬼君與妖界合作,但也有其他鬼君依附於守世一族,最快被鎮壓下來。
「無念隕落,別辰不僅佔了懷夢的身體,還帶走了卡卡,即便是聞素也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吧。」
帝釋天大限將至,這十年卻是看明白了很多東西。許多事並不能只看表面,很多人其實也不像她所表現的那般無情與強大。
她一邊提筆一邊對著蘇摩道:「蘇摩,我寫一封信,晚些你幫我送到不死山。斯生怎麼也該坐好月子了,沒有讓她再清閑的道理。」仟韆仦哾
望天犼吞龍食鳳,當初跟隨著憐玉神君也是大殺四方,是仙界少有經歷過戰事的上仙。只是無念命途多舛,帝釋天之前希望至少給斯生留一片清靜之地,如今實在是逼不得已,只能請她再次出山。
「是。」
「還有什麼事嗎?」
自然是還有的。
蘇摩顯出了幾分猶豫,乾達婆嘆氣道:「最近阿修羅、夜叉和羅剎的進攻十分迅猛,勢不可擋。迦樓羅王說……看到墨焰身邊不知何時起跟著一位白髮女童,還能使用般若波羅蜜咒。」
帝釋天身體每況愈下,近期已很久無法親自上陣,前鋒由幾位大將輪替。
提筆的手頓了一頓,玉簡的光華也漸漸暗淡了下去。
「你們倆有親眼看到嗎?」
蘇摩搖了搖頭,「我和乾達婆都未見過,不過迦樓羅素來謹慎,應該……」
迦樓羅自然會說沒有把握的事,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個女童確實存在。阿修羅中罕有銀白髮色,能跟在墨焰身邊還能使用只有須彌之主才能催動的般若波羅蜜咒,身份不言而喻。
帝釋天再次提筆,落在了玉簡之上。
「被佔領的兩城情況如何?」
「之前按您吩咐撤退,夜叉和羅剎已在城中駐紮了一段日子,警戒也放鬆了不少。」
阿修羅、夜叉和羅剎均是驍勇善戰的部眾,想在他們戰意高昂的時候擊敗他們,一定會付出慘重的代價。
帝釋天一直在盡量避免己方人員傷亡,甚少發起主動攻擊。
「現在多少人了?」
「羅剎一萬,夜叉三千。」
帝釋天思考了一會兒,而後做出決定。
「全部俘虜是不太可能,能抓住十之一二就差不多了。那個孩子交給我來處理,三日之後準備圍攻北方二城,再被他們占久一些,怕是把本王的玉樹都糟蹋完了。」
「您要親自上陣?」蘇摩一驚。
以帝釋天如今的身體狀況,別說打仗,即便是在營帳中處理公務也是極大負擔。
「那怎麼行?你上去送死嗎?」乾達婆立即出言反對,「你現在的身體無風自倒,還想上戰場?」
「哪有你說的那麼誇張,我不是好好坐在這裡嗎?」帝釋天平靜笑道,「當初讓焰兒搶走般若波羅蜜咒是我的失職,如今……她能夠使用密咒更是我的責任。這是三十三天秘寶,我無論如何都應該將它收回。」
乾達婆才不相信她連篇鬼話,「你若真是為此那我無話可說,但你心底知道,是什麼讓你做出這個決定!」
她當然是為了見一見那個素未謀面的孩子,或者,也想見一見墨焰。
「可這是最好的辦法,只有我能夠阻止密咒。它在戰場中的威懾實在太大,如果不能消除它的影響,我們將一直處於被動的狀態。」
般若波羅蜜咒在寶物成山的善見城中被奉為至寶自然有它的道理,當初能困住阿修羅界最頂級的戰力,如今即便是削減過的威力,也絕不可小覷。
「我日日心誦經文供奉它,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輸給區區一個小鬼吧?」
這可不好說,畢竟當初還發生過被墨焰成功搶奪的事。
只是乾達婆知道無論如何也不該說出這一句,最後只得憋回了肚子。
「我只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當然知道,本王沒有比現在更明白的時候了。」她的壽命所剩無幾,又能夠在這世上留下些什麼東西呢?
是愛嗎?是血脈嗎?是那些歌功頌德的悼文嗎?
都不是。
她曾經也經歷過死亡,在從聞素手中接過轉還丹后,也除了更加徹底地了解到自己的罪孽之外,也更深刻地明白了一件事。
無論是何種生命死後會仍生存在於生者的記憶中,愛她的人會記住她的美好,恨她的人會記住她的可憎,她會在友人和敵人的記憶中存活下來,直至他們死去的那一天。
墨焰會記得她,她希望孩子也能記得她,或多或少,即便只是記住她的這張臉,那也足夠了。
這十年她並不覺得苦寂,會思考這場戰爭會以什麼樣的形式終結,會思考死亡是什麼樣的感受,會想念墨焰和孩子,也會害怕恐懼。
但她既不覺得空虛,也不覺得痛苦,或許確實有一點點的後悔,但已經沒有遺憾。
比起害怕,她更加擔憂。擔憂墨焰會在戰爭中受傷,也擔憂在她死後墨焰仍舊無法獲得幸福。她給她帶去了太多的傷害,終其一生無法償還,如今卻要一走了之。
她一定會被恨著吧?
可是,愛有多深恨才有多濃,被恨著的同時她也深切地體會到自己被墨焰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