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6 章 第十章
凝歡來善見城已經一月有餘,正如帝釋天所說,她並不是以囚犯的身份來到這裡,不但在善見城內十分自由,而且享受到了猶如貴賓一般的待遇。
侍女們對她畢恭畢敬,幾乎滿足她所有任性的要求,帝釋天對她也算關懷備至,基本每日都會來看望她。
「凝歡大人,今天帝釋大人有要事,說不能過來探望您了。您若是有事,可以由我代為傳達。」
一直在照顧她的、名喚琉秀的侍女傳達了這樣的話,凝歡只是冷哼了一聲,作出一副開心的模樣:「她不來正好,我才不想見她呢。」
這是她的實話,帝釋天總是讓她煩躁不安、矛盾不已,不知該如何相處。
琉秀對她的話沒表現出任何不滿,只是微笑道:「您今日有什麼想做的事嗎?」
「自然是修行,我一定會變得更厲害。就算沒有般若波羅蜜多咒,我也會贏過帝釋天的。」
凝歡先前雖使用的是般若波羅蜜咒,但墨焰也教了她阿修羅族的功法與劍法。她沒了兵器,來的第一日便吵著要了一把劍,自住進胭脂舍以來,每日都不曾懈怠地在修行。
「那我陪您去演武場。」
凝歡瞄了她一眼:「就算我不同意你照樣會跟去,哼,你來陪我練練手好了。」
琉秀低頭謙虛道:「微臣對武力並無自信,恐怕無法成為大人的對手。」
「隨便練練而已,又不是決一死戰,我會對你手下留情的。」
凝歡對自己的實力十分自信,般若波羅蜜咒在手時,阿修羅族除了母親、舅舅以外她還沒有輸過,幾位阿修羅大將都只能與她打個平手。即便不使用般若波羅蜜咒,她的實力在阿修羅一族中也是佼佼者,沒道理會輸給小小一個侍女。
琉秀無奈一笑:「那微臣恭敬不如從命了。」
*
天人眾乘勝追擊,一舉擊退了阿修羅族、夜叉族以及羅剎族的聯合進攻,不僅穩定住了須彌山的局勢,也吹響了反攻的號角。
不過作為大將,帝釋天自這日以後卻再也沒出現過在戰場之上。
須彌山這幾日天氣大好,日光明媚,帝釋天房內的光線卻十分昏暗。房間的窗戶處都掛上了輕衫,床上的幔帳也遮蔽得嚴嚴實實。
幔帳間隙中伸著一隻蒼白瘦削的手腕,蒹虛坐在床前正仔細地為其把脈,乾達婆與蘇摩則都是一臉擔憂地站在一旁。
蒹虛皺著眉頭沉吟良久,最後將手腕輕輕放回了床褥之中,對著兩人搖了搖頭。
然而就在蒹虛打算起身,與二人一同出門時,幔帳中卻傳來了帝釋天虛弱的聲音。
「不用瞞我,就在這裡說吧。」
蒹虛猶豫了一會兒,見乾達婆兩人點頭,只得又坐了回去。
「大人,您現在……是靠般若波羅蜜咒支撐著,多虧了凝歡大人這麼多年用真氣滋養著般若波羅蜜咒,才能夠填補您先前的消耗。只不過這是治標不治本的方法,現在……」
「這些不都是已經知道的事嗎?你們又何必再感到傷懷。我至今仍活著不過是因為還有餘願未了,就因為我的任性,讓你們如此奔波操勞,我已深感歉疚。如今須彌山局勢稍定,斯生也抓住了時機,只要墨焰遵守諾言,我相信不久的將來就能迎來六界和平。」
帝釋天的聲音雖然虛弱,但話語十分流暢,語氣中還帶著一絲喜悅。
「剩下的,只要選出下一任帝釋……」
「可星見還未接到任何預示,帝,你不會有事的。」
通常情況下,在帝釋天出現大五衰之後,星見就會得到下一任帝釋相關的預示。可這次星見至今不曾接收到過任何預示,乾達婆也因此仍不願承認帝釋天的病情已經回天無力。
「那不能說明什麼,在我死後星見才能推算出最準確的卦象。乾達婆,尋找下一任帝釋的事就拜託你了,希望你和蘇摩二人能好好輔佐他。」
「帝!」
乾達婆一點兒也不喜歡說喪氣話的帝釋天,二人意氣風發整頓須彌山的場景猶在昨日。對天人來說,歲月不過彈指一瞬,可世間萬物如同月景一般有陰晴圓缺。動亂雖未必讓須彌山的實力由盛轉衰,但也無法否認證明了帝釋天的氣運已經由盈轉虧。
帝釋天輕輕一笑:「你不喜歡聽我就不說了,不過我今天沒辦法去看凝歡,你們能幫我去看看她嗎?」
對於凝歡,幾人的感情都很複雜,尤其是蒹虛,在聽到她的名字後有種說不出感覺。她尚且如此,帝釋大人恐怕有過之而無不及吧。
「我知道了,」乾達婆並不討厭凝歡,兩軍對壘之時她雖然給須彌山帶來了不小的麻煩,但她畢竟是帝釋天的女兒。只是一想到那孩子來須彌山後的種種言行,乾達婆不免還是感覺到些許頭疼,「如果她問起你來該怎麼辦?」
「……」
被幔帳籠罩的床鋪比室內更加昏暗,帝釋天閉著眼,面如銀紙形容憔悴。為了這一仗,她做了許多準備,想要畢其功於一役。原本便是就此殞命,她也毫不意外,沒想到凝歡帶回來的般若波羅蜜咒反倒救了她一命。
可惜她已步入大五衰,就算出現殊勝善根也不可能獲救,更何況般若波羅蜜咒也不是她所尋求的殊勝善根,自然不可能真正好轉。
她如今已經藥石無醫,也不知道自己還剩下多久時間,只希望能撐到六界安定之時。
除此以外,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墨焰和凝歡。
「凝歡該是不屑問的,不過……她若是真的問起,你就說如今戰事膠著,我這幾日分不出神來。」
「這樣就好了嗎?你難道不覺得應該對那孩子據實已告嗎?」
「這種沉重的事,又何必告訴她這個孩子呢?對於凝歡而言,我不過是個陌生人。而且無論她是傷心還是歡喜,都只不過叫我心痛而已。」
乾達婆臉色微動,低聲道:「你太自私了。」
帝釋天輕輕嘆了口氣:「是啊,我若不自私,也沒有今日的下場了。可無論幾次輪迴,我大概都會自私到底吧。」
*
「凝歡大人,您還要再打嗎?」
琉秀向坐在地上的女孩伸出手來,凝歡瞪著琉秀,一張粉嫩的小臉氣得圓鼓鼓。
「你騙我!」
琉秀微微一笑,佯裝不解道:「我騙了您什麼?」
「你說你對自己的武力沒有自信,但你明明很強!」
輸給帝釋天也便罷了,可凝歡實在沒辦法接受自己輸給小小一個侍女。
琉秀臉色不變,只搖了搖頭:「您如果是指這件事,那我沒有騙您。我確實沒有自信,也不擅長戰鬥,所以帝釋大人並未派我上過前線。與善見城中的幾位大人相比,與我族族長、勇士相比,我更是微不足道,不及萬一,在這方面自然沒有信心。」
凝歡被她幾句話說得臉色通紅,羞恥不已。如果琉秀也只能算是微不足道,那麼輕易輸給琉秀的她,又算什麼呢?
而且在此之前還大言不慚、目中無人,現在看來簡直是狂妄自大。
琉秀見她彆扭撇頭,神色不定,主動彎腰拉住了她的手。
「凝歡大人,輸給我是否讓您很不甘心?」
「哼。」
凝歡自然是不甘心的,在阿修羅族中她罕有敗績。而更讓她不甘心的是,只是這一敗她的信心就有些動搖了。
曾經她獲勝的比試,是不是對方都在讓著她呢?
琉秀將她從地上拉起,輕輕拍了拍衣衫上的塵土。
「凝歡大人,我聽眾人說您在戰場上威風凜凜、所向披靡,今日一看果然所言不虛。」
凝歡聽到她的讚美,不禁惱羞成怒。
「我輸給你,你這樣說只會顯得虛偽。」
「凝歡大人,我對您所說的話都發自肺腑。我確實贏了您,可您失去了使用多年的兵器,這一場勝負實在不能代表什麼。」
如果使用般若波羅蜜咒,她確實能夠獲勝。但這樣不就代表厲害的是般若波羅蜜咒,而不是她了嗎?
「可你連兵器都沒用!」
「我本就不擅長使用兵器。」
凝歡撇開琉秀的手,愈發氣惱:「說來說去,我就是在同等的條件下輸給了你。你贏就贏了,不用像哄孩子一樣哄我,我沒有那麼輸不起!」
「說起來確實如此,但我並非哄你。事實是,我比您年長了許多歲,作為善見城的女官長,就算是為了善見城的面子與自己的驕傲,我也不能不盡全力就輸給您啊。」
凝歡聽到女官長几字,眉頭一挑,面露驚訝:「你、你是善見城的女官長?」
她知道琉秀與其說是來照顧自己,不如說是來監視自己的,卻也沒想到帝釋天竟派了女官長來。作為內務長官,女官長的權利在善見城中比所有外臣都大,最重要的是她還肩負著保護帝釋的責任,在武力方面絕不小覷。
「帝釋大人沒和您說過嗎?」
「誰都沒和我說過啊!你不去保護帝釋天,做你的正經工作,整日跟著我做什麼?」
凝歡心裡莫名好受了一些,不過這份輕鬆也更讓她覺得自己修鍊不足。輸就是輸,贏就是贏,明明與對方究竟是誰沒有關係!
「您是帝釋大人的女兒,帝釋大人十分看重您,擔心您在陌生的環境中不習慣,也擔心其他侍女疏忽,特地囑咐我來照料您。」
「我才不需要你照料,更不需要她看重!」
凝歡沒了心情,氣呼呼地朝胭脂舍外走去。
說什麼看重,明明今天都沒來看她,帝釋天的看重也不過就短短几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