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7 章 第十一章

離胭脂舍不遠處有一片白玉林,只是與須彌山上大多白玉林不同，這裡的白玉林染著血跡般的紅斑，被稱作血染白林。

這是上一代帝釋涅槃時所留下的景象，本該是善見城獨一處的風景,然而凝歡卻在阿修羅界也看到過相同的林子。

帝釋天已經許多天沒來看過她了,而她幾乎每天都會來這片林子逛一逛——這是善見城唯一讓她覺得有親切感的地方。

善見城的這幫天人雖然都對她十分和善,但在凝歡看來，自己是阿修羅，與這裡格格不入。

凝歡坐在白林中最粗的一株白玉樹上,遙望著遠方的天空。善見城上不見天，下不著地,廣闊無邊,但凝歡覺得這裡對自己來說彷彿一個牢籠般。

「凝歡，我聽說你最近一直在這裡。」

帝釋天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她的身邊,凝歡竟直到她開口時才發現。

凝歡先是被嚇了一跳,待看清來人時，小臉立即便皺了起來：「哼,你今天倒是有空了。」

帝釋天白玉般的臉上露出了清淺的笑容：「近來是忙了些,對不起，冷落你了。」

「我才沒有覺得寂寞。」

凝歡彆扭地偏開臉，語氣又急又沖。帝釋天卻只是望著她,目光之中充滿了溫柔的愛意。

「在善見城是不是不太習慣？」

「你覺得我應該習慣當俘虜的生活嗎？」

「凝歡,你是我的女兒,我早就說過你不是作為俘虜來到這裡的。」帝釋天輕輕嘆了口氣,「包括墨焰,她是須彌山的王妃……待這次戰爭結束,你們可以去想去的任何地方。」

凝歡皺眉抬頭看向帝釋天：「你就那麼確定地認為我們會輸,你們會贏？」

「『你們』是指誰，『我們』又是指誰？」帝釋天抬頭望向北方的天空，「我們才是我們，須彌山中生活的所有部族都是我們，如果只有『我們』而沒有『你們』，勝負還有那麼重要嗎？」

「呵，只有勝者才有那麼說的從容，失敗者甚至無法保全性命，終會成為『你們』。」

帝釋天突然伸手摸了摸凝歡的頭頂：「那麼我會讓這場戰爭沒有失敗者……至少在須彌山，我會保證這一點。」

凝歡鼓著臉，低下頭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緩緩道：「舅舅說你剛愎蠻橫，兇殘狠厲，說你對我們阿修羅族百般刁難，甚至強虜我母親……」

她說著漸漸紅了眼眶：「母親說你不要我們了，你真的那麼壞嗎？」

「我想無論是誰都無法評論自己的好壞，我也沒辦法為自己的很多行為辯解，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希望你能通過自己的眼睛來判斷。」

凝歡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那你願意和我說說你和母親之間的事嗎？」

「墨焰沒有和你說過嗎？」

凝歡搖了搖頭：「母親很少談起這些。」

「我明白，」帝釋天面露苦澀，「我明白的……你想知道什麼？我會告訴你的。」

要敘述自己過往的暴行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這段過往幾乎也可以論證凝歡之前所接受的觀點。但帝釋天並不打算美化自己的行為，就像她所說的一樣，她希望凝歡能夠自己去判斷。

*

「焰兒，一切都準備好了。」

阿修羅王已然整裝待發，墨焰也是一身戎裝。距離上一場失利之後，已過去了整整半年時間。這半年間雙方各有勝負，但都只是小規模的局部戰爭，對局勢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

墨焰手提紅蓮之焰，神色肅穆，朝阿修羅王族歷代牌位拜了一拜。阿修羅王雖是一族之王，但阿修羅以強者為尊，墨焰才是如今族中的戰神，所以出征之前領軍祭拜先祖之事得由她來完成。

「兄長，接下來墨焰所做之事或會讓阿修羅族背上千古罵名，此間種種怕是要由您來背負了。」

阿修羅王手抱戰鎧帽盔，哈哈大笑道：「我阿修羅族背負的罵名還少嗎？萬年之前我族乃是反叛須彌山的罪族，我等連此罪名都不懼怕，還會怕其他罵名？」

墨焰點了點頭：「有兄長這一句話，墨焰就放心了。」

她說完轉身，面向阿修羅族所有的勇士舉杯祭酒。阿修羅族不管男女老少皆為戰士，但阿修羅族的戰士絕不會讓老少去負擔鮮血——除了王族。

成千上萬的阿修羅歃血飲酒，摔杯為號，震天的呼吼震撼了整個阿修羅界。他們之中的許多人這一次很可能一去不回，但此時此刻沒有人會先去設想這個結局——除了一人。

「夜叉、羅剎以及部分妖族鬼界所派援的部隊將在須彌山東、南、西三個方向發起進攻，阿修羅族負責北方。但我們三部都為佯攻，妖鬼聯合的軍隊才是真正的主力。這一支人馬將由原夜叉族公主花音率領，她會攜帶妖王別辰的法器助力進攻，以圖最快的速度攻下善見城。」

墨焰緩緩向眾人說明這場戰役，然而在她敘述之時，不斷有人被親衛帶出人群，最後數十名士兵以及一名將領被集中帶到了她和阿修羅王面前。

墨焰看著這些人，微笑道：「這便是叛軍的計劃，那麼接下來我來說說我們阿修羅族的勇士為了保衛我們所生存且歸屬的須彌山需要做些什麼。」

這名將領在聽到墨焰的話時已然大驚失色：「公主，您怎麼能——」

「把這幾十名『同胞』關進大牢，在戰役結束之前好生款待著，之後再交由帝釋大人處置吧。」

眾人這時才知這些人竟是其他部族安插在阿修羅族內的眼線，一時人群騷動。至於墨焰所說之話——阿修羅族的勇士自是對王族唯命是從，而須彌山不管如何動蕩也是須彌山部族內部紛爭，輪不到妖族鬼界來指手劃腳。

數十名眼線還想奮起反抗，但面對一眾阿修羅不消片刻便被鎮壓，待這一騷動過去之後，墨焰終於向阿修羅們講述了他們在這次戰役中真正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