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第十九章

第 21 章 第十九章

帝釋天跌坐在地上,張了張嘴,望著床上將自己推開的人,一時不知該做什麼反應。

墨焰的手抓著自己的衣襟,半垂著臉。長發披散而下,遮了面容。帝釋天看不清她的神情,但對方微顫的肩頭,緊絞的手指,都讓她曉得,這位公主被自己嚇到了。

她也被自己嚇到了。唇上還有方才沾到的濕潤,手上似乎還殘留著對方肌膚的觸感。帝釋天只覺得自己方才被攥緊的心臟此刻才重新跳動起來,瘋狂又躁動。胸口一股久窒不順的氣吐出之後,竟不可抑制的低低喘息起來。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臉有些熱,掌心都開始微微出汗了。第一次,房裡的安靜讓她覺得可怕。

自己方才,究竟是在做什麼呢?不自覺的舔了一下唇,咸澀微苦,她嘗到了眼淚的味道。

墨焰靜靜的坐在床上,維持著那個姿勢,彷彿雕像一般。

帝釋天也覺得自己幾乎僵掉了,卻半分也不敢動。彷彿動了,就會打破這片安靜,就要面對自己方才所做的荒唐舉動。

方才那個,帝釋天絕對不會承認是吻的。那只是她被墨焰眼中那抹幽深至極卻難以掩藏的殤所迷惑了。舌尖的苦澀使得她口中不停的泌出唾液。她艱難的吞咽著,只覺得背脊處升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顫慄。

時間靜靜的流逝,彷彿這個場景會這樣永遠持續下去。

「公主,可以——」耳邊陡然傳來一道聲音,彷彿炸雷一般,直將帝釋天驚得從地上跳起。

那是蒹虛的聲音。

蒹虛去而復返,端著煎好的葯湯回來,卻沒想到自家大人竟然還沒離開,聲音戛然而止,緊接著便結結巴巴的道,「啊,大人,您,您還在啊!」

帝釋天只覺得自己的脖頸被什麼東西箍住了,怎樣也轉不過來。

她究竟是有沒有看到,究竟是有沒有看到自己跌坐在地上的狼狽模樣?

蒹虛見帝釋天半天沒有搭理自己更是有些忐忑難安,囁嚅著解釋道:「大人,我、我只是來給公主送、送葯的。是、是順便,明日開始我……」

「你將葯放著下去吧,本王之前的話你別放在心上,」帝釋天聽她聲音慌亂便有了底氣,沉了聲音對著身後的人道:「公主往後還要麻煩你好生照料。」

她一邊說一邊盯著墨焰瞧,卻只能看到她一頭烏黑的秀髮。半垂的劉海將她的神情全部隱了去。

蒹虛半晌才反應過來,又驚又喜。「啊,是,大人,那、那我先退下去了。」

她將碗擱到床頭的矮几之上,匆匆的退了。

帝釋天這時已經緩過神來,裝模作樣的撣了撣身上的衣裳,將方才的狼狽整理好,也趁機收拾了一下心情。

「咳咳,公主,你不喝葯么?」她決定將方才的事忘掉,當做沒有發生過。

墨焰一言不發,就著那姿勢伸手端了床頭的葯碗,仰頸喝下。

她的脖頸纖細修長,如此一仰,蒼白肌膚下青色的細長血脈顯露無疑,喉間細骨幾下滑動,那葯已然入了喉。

帝釋天見她如此有些晃神,不覺也咽了下,這才發現自己竟有些口乾舌燥。

墨焰一手端著碗,一手扶著碗沿,仿若此刻端的不是一碗葯,而是一杯瓊釀。那閉著的眼還帶著幾點晶瑩的淚痕,黑髮向後微微垂下,顯露了整張臉。

帝釋天靜默著,等待著她用完葯,卻又不知道之後自己要做什麼。只不過還不待她思考個一二,墨焰已經一邊將碗放回矮几,一邊趕人了。「大人若是無事,便請離去吧,墨焰有些乏了。」

帝釋天見她的唇因著葯汁的熱度隱隱有了幾分血色,只覺得那仿若春雪之中將要綻開的冷梅,被融雪沾濕后,透出了清冷的氤氳——是一種冷到了極致的曖昧。

墨焰抿著唇也不管她的反應,自顧拉了被衾面向里側卧身躺下,只留給身後人一個瘦削僵直的背影。

帝釋天的腦中只有混亂,彷彿一團交纏的絲,找不到頭。她站立了一會兒,莫名的嘆息。見到墨焰的肩頭露在外面,便不由自主的上去將錦被向上拉了一些,蓋住她單薄的肩。

阿修羅的公主似乎已然熟睡,而這位帝釋天之主也再沒有待下去的理由了。

回善見城的路上,帝釋天一直在思考。墨焰她,究竟是個怎樣的人,於自己來說又是哪種意義呢?

帝釋天原以為自己是厭惡她的,因著她一開始面對自己便是那些個孤傲態度,故而才想看到她難堪狼狽。後來,她又以為自己怕她。怕那一身冷漠疏離,所以在看到她也怕自己的時候,很是自得。

或者,自己只是將她當成了一個十分有趣且等待破解的謎團,所以興緻勃勃的想要去窺視探索。可若是這樣,那墨焰便只是一件玩物,自己又何必去在意去心疼,去呵護呢?

墨焰不想見到她。冷言冷語,假裝恭敬的保持距離,無禮的嘲諷,倔強得無法馴服。

她怕她,也討厭她。

帝釋天原本以為自己要的便是她的怕,也不會在意她的討厭。

可,不是的。

她在此刻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十分厭惡她討厭自己這個事實,並且對於她怕自己這點也再無法自得。

輕輕抬手撫上了自己的唇。

白髮少女想起了那苦澀的淚和仿若冷梅一般的唇。

她是第一次品嘗到了如此難耐的愁思。處理公事,她一向井井有條,即便一時棘手也能成竹在胸慢慢經營,一點一點將之引向自己需要的結果。

可,這不是公務,是私慾。

私慾……

帝釋天一直以為自己是沒有這東西的,卻原來真如乾達婆所言那般,自己並非無欲無求,只是沒有遇著能讓她感興趣又難以得到的東西罷了。

懊惱了好幾日。

帝釋天不曉得該如何面對墨焰,也不曉得自己想要怎樣,更不曉得自己想要墨焰怎樣。如此便只能壓著想去探望的心思,讓蒹虛每日來向自己報備她的情況。

這一日許久不見的乾達婆突然臉色極差的來到了她的書房。帝釋天正驚訝這傢伙怎麼不纏著蘇摩便見得對方氣呼呼的自顧倒了杯茶,惡狠狠的道:「氣死我了,所以我才最討厭年末!」

帝釋天瞬間便大致猜出其中的緣由了,並不十分想搭理她,低頭繼續看手中八部呈上來的宴席節目單。

乾達婆並不在意她的態度,繼續抱怨,「我就說,帝你真是太奢侈了。一年才多點時間,這須彌山每每提早半年便準備年末的典禮,這不是瞎折騰么。」

她語氣中頗多哀怨,雖然說的是這年末宴的事,帝釋天卻知道能讓她如此這般定然與蘇摩有關。放下手中的摺子,望了那氣呼呼坐著喝茶的人一眼。只見乾達婆向來秀麗柔順的長發此刻有些凌亂,一看便知道她來得急促匆忙又是氣得不顧形象了。再見她白皙的臉上現著一抹嫣紅,嘟著嘴,鼓著臉,一臉憤懣。

「又怎麼了?我不是讓蘇摩不要管宴會的事了么?」

乾達婆這副怨婦的模樣,帝釋天已經一年沒見了,可不知怎麼總覺得十分熟悉,好像就在最近哪兒遇到過似的。

「哼,不管宴會的事幫你改建別院么?呸,更糟糕。那別院的隔壁就住著緊那羅那混蛋!可惡可惡!」乾達婆一邊說著可惡,一邊叩手裡的茶杯,彷彿這便是緊那羅家讓她吃醋的公主一般。

帝釋天被她呸了一臉,心下卻難得輕鬆起來,帶著看戲的態度對她道:「誰讓你當初欺負她的?這大約便是現世報。」

「呸呸呸,我不欺負她難道讓她欺負么?偏偏蘇摩還以為這傢伙是多麼柔弱呢。混蛋,她騙了快一萬年了竟然不累?可惡可惡。」

這個滿口可惡的樂神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有與她那清麗形象相符的小女兒態,而非那副弔兒郎當的模樣。

「咳咳,亦歌的法樂是宴席上唯一不能缺少的節目,本王有什麼辦法?而且她倆交好,你總也不能強迫她們不見面吧。」

帝釋天的話音一落,乾達婆顯出了煩躁的模樣。「亦歌,單單亦歌也就罷了。可哪裡只有亦歌啊,八部里來獻禮的覬覦她的多了去了!」說著,這位樂神便似乎更委屈了起來,扁著嘴嘟囔道,「蘇摩,唔,蘇摩她怎麼會有這麼多人喜歡,好討厭啊。」

帝釋天忍不住捂了嘴,十分害怕自己會因為對方這般模樣笑出聲來。

「這不是證明你眼光好么。」對於自己最親愛的朋友,最忠實的臣子她覺得還是有必要給予安慰的。

「鬼!」乾達婆伸手捂了捂臉,滿面疲憊,「帝,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她突然而來的軟弱模樣讓帝釋天一時有些呆愣。想了一想,自己這兩位臣子糾纏將近一萬年,當初鬧成那副模樣,如今還能是朋友已然難得,可也總不能一直這麼下去。

她不知為何竟有了幾分感同身受般的酸楚,望著那個嬌小的身影,一時靜默無語。

乾達婆靜坐了一會兒,突然站起身來匆匆向外走去。

「畫君!」帝釋天不明所以的喚了她一聲。「你去作甚?」

方才還在傷心呢,這會兒是要到哪裡去?

乾達婆回頭望了她一眼,一臉堅定的道:「幹嘛去?自然是去守著蘇摩別讓人搶了去,難道還坐這邊給你看笑話?」

她回完話,已然踏步離去。

帝釋天的耳中還能聽得她幽怨又憤然的低語。

「哼,我乾達婆得不到的,你們也沒機會!」

聽到這裡帝釋天也不禁莞爾一笑,暗道這個活寶。

任誰見著乾達婆的第一眼都會覺得她是個清麗秀婉的小姑娘,雖身上自帶了一股氣度卻也不讓人覺得壓迫。可哪裡有人知道她那性子有多惡劣?

帝釋天被她這麼一鬧,一下子也沒了心思看摺子,望著自己的手一陣發獃。只不過她這呆還沒發完,門外便響起來蒹虛柔靜的聲音。

「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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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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