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第二十一章

第 23 章 第二十一章

帝釋天低頭望著自己的手。

她曾經一直相信,這雙手能夠掌握一切。只要持著金剛杵,在她面前便沒有任何難題。

那是一雙美麗手。泛白的指尖,帶繭的指腹,柔軟的掌心,削瘦的手背,單薄卻掌握著巨大的力量。

可是,帝釋天看著它想起的卻是那抹曾經相貼的冰涼。

她又開始,不斷的夢到她。面容漸漸清晰,各種情態——見過的或者未見過的。只是單純的墨焰的模樣,沒有任何的內容。

帝釋天隱隱覺得有些頭疼。而在下一刻,一個讓她覺得更加頭疼的聲音傳入了耳中。

「誒,陀螺,陀螺。」無念人未至聲先到,一迭聲的叫著,風一般的就進了門。

這傢伙總是這般,拿她須彌山當自己家。帝釋天憤憤不平的想著,可悲的是自己身邊的人也總是不敢攔著她。

「叫什麼叫!」帝釋天見到無念就沒好氣。

無念手裡抱著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女孩兒,是她那株懷夢草徒弟。此刻正環著她的脖頸,一臉羞怯的模樣。

「誒誒,又生氣,我還什麼都沒做呢!」無念寶貝似的摟著自己的徒弟,一身匪氣的步到桌前坐了,一雙鳳眼直勾勾的看著帝釋天。

「大人。」懷夢聲音便如她的人一般細軟輕柔,嬌怯怯的叫了一句,看得出來禮數教得很好。

帝釋天被無念盯得一陣發麻,只對著小人兒點了點頭不去理她。

「陀螺啊,」無念盯了她良久,一邊逗弄著懷裡的孩子,一邊對她道:「你這是在做甚啊,我原本還以為你個工作狂定然是在處理公事的,沒想到卻在搬弄自己的手指。怎麼,多年不曾賞風月,如今這般年紀終於是開始犯痴了?」

帝釋天被這個渾人一頓調侃,這才發現自己的右手還搭在左掌里,端端的置在桌案上。她不禁有些窘迫,趕緊收了手,壓著面上的熱意,僵聲轉移話題,「我看是你犯病了才對,來我須彌山作什麼。」

帝釋天覺得這無念是自己遇到過最沒心沒肺的主,連著她那坐騎小賤也差不離。只不知道是物似主人形呢還是她被那望天犼帶成這個模樣的。她只覺得這傢伙果然如乾達婆所說的,白白浪費了一張好麵皮。

「哎喲,你這話說的,不是你給我送的柬子么,」無念的手片刻不停的調戲著懷裡的孩子,一會兒捏捏她的臉,一會兒揉揉她的頭,一會兒又順順她的發,直似將懷裡的孩子當個玩具一般,「陀螺你可真是口不對心,明明想我卻作傲嬌狀。」

「誰想你了,嘖,你別玩小夢兒了,」帝釋天被她滿口的胡言亂語說得有些臉燒,再看她這般糟蹋懷裡柔順乖巧的孩子,真是半點也忍不下去了,「你這是帶孩子呢還是玩孩子呢!」

懷夢被帝釋天一說,白皙的臉上飄起了一抹紅暈,低了低面窩進了自家師傅的懷裡。

無念驚訝的望了帝釋天一眼,將手停了停,沒心沒肺的道:「真沒看出來,陀螺你竟然這麼有母愛。」她一句話完又低了頭,對著懷裡的小人兒道:「懷夢,師傅是在玩你么?師傅明明是在疼你啊,是不是?」

帝釋天被她氣得想翻白眼,卻見得那孩子悶聲點了點頭。這下便一個沒忍住,真朝著她睨了一個白眼——這傢伙怎麼到哪兒都被人寵著。

無念收到了回答得意的跟什麼似的,繼續□□自己徒兒。她那邊不放手,這邊還朝著帝釋天遞了個媚眼,「哎喲喲,陀螺你幹嘛給我送秋波,本君清心寡欲可不會著你的道。」

帝釋天覺得自己的頭疼被她一鬧愈發痛了,扶著額生無可戀的道:「宴席是後天,你這麼早來做什麼,別鬧我了行不行?」

無念終於閉了嘴,摟著孩子眯著眼仔仔細細肆無忌憚的打量了一會兒帝釋天。就在帝釋天被她看得發毛時,終於聽得她道:「陀螺哦,我怎麼覺得你哪裡不一樣了?」

「哪裡不一樣!」白髮少女沒好氣的反駁。

「嗯,怎麼說呢,」無念摸著下巴思考了一會兒,「像是有煩惱的模樣啊,嘖嘖,你也有煩惱啊。」

帝釋天無力的撇過頭,揉著太陽穴道:「本王是有煩惱,看到你就又煩又惱。」

無念一臉正經,搖著頭嘴裡發出嘖嘖嘖的否定聲,「你煩我可不是這個煩法,明顯是犯痴了嘛,本君這雙眼睛可毒得狠。」她說著咧嘴一笑,抱著懷夢起身,「嗷,看你這樣子逗也沒意思,我去蘇摩那裡找小賤,免得一滴酒也剩不下。」

帝釋天巴不得她趕緊走,心下鬆了一口氣。自己煩惱的事,又哪裡是這沒心沒肺的傢伙可以理解的?

年末宴席很是隆重,帝釋天雖丟了許久不管,巡查卻是必須的。過了午間,蘇摩放下手頭的事,和著乾達婆帶著帝釋天去察看各部各司的情況。

帝釋天對自己人辦事還是頗為滿意的。一路行來,只見各部各司盡守其職,雖人多事雜卻都井井有條,忙而不亂。

「憐玉神君與望天仙君在你處么?」她一邊巡查一邊與蘇摩問話,「她們可有與你搗亂?」

蘇摩溫婉一笑,搖頭道:「她倆只是去酒窖解饞,不曾鬧事。」

帝釋天知曉這兩位到自己須彌山便定要去掠奪一番蘇摩的,早已習慣了,「宴席所需的酒可夠了?」

「那些是另外備的,大人放心。」

帝釋天滿意的點了點頭,卻聽得乾達婆在一旁抱怨,「那兩隻混蛋,總是來找蘇摩麻煩,你請她倆做什麼。」

帝釋天不理會她言語之間的頗多怨念,又細細問了宴席的籌備情況。蘇摩雖然不曾經手卻一直聽著下面各部的報備,乾達婆也偶爾去看看獻禮的綵排,答得很是詳盡。行路期間,各司總管也會插進去稟報幾句。

三人且行且看,且說且聽,不一會兒便到了殊勝殿門口。

須彌山大一些的宴席都會放在殊勝殿,其他玩樂性的聚會則會分去四苑。

帝釋天正打算踏入殿門,沒想到這腳還沒抬起來便見到婉璃站在殿中。婉璃與琉秀都是蘇摩的副手,琉秀被她派去了墨焰那邊,這邊便交給了婉璃。

此刻,她的身邊站了七八人,正圍著一張兩丈多寬,一丈深淺的榻椅。榻椅的金靠上雕的是整張千蓮圖,用碾碎的珊瑚粉末繪了色,看起來流光溢彩。兩側是暖玉磨成的如意扶手,榻上鋪著一張紅底金紋的祥雲軟墊,兩側各立了一隻狻猊熏鼎,儼然是一個盛裝的龐然大物。

帝釋天一看便曉得這是自己專用的制式。

「怎麼了?」她一邊進殿一邊詢問,「杵在這裡做什麼,這榻椅怎麼放在殿中?」

眾人紛紛行禮,婉璃上前一步眉目愁苦的道:「大人,昨個兒琉秀回來說您要在主座加坐,我忖著先前在庫里看到過一張蓮雲榻這便給搬過來了。」

她說著指了一指身後的榻椅。

帝釋天點了點頭,覺得這張榻椅倒是夠自己與墨焰坐了。

「那怎麼不趕緊換上去,放在這裡做什麼?」

婉璃癟了癟嘴——同是副女官長琉秀比起她看起來穩重許多了,擰了一下眉,「這祥雲墊紅艷艷的我原著也沒看清楚,只是榻子搬到殿里之後就著琉璃燈一瞧才發現上面有血漬。臣覺著不是個好兆頭正打算讓人給放回去呢,可除了這張現出的蓮雲榻便沒有合適的椅子啦,所以正商量著該怎麼辦。」

帝釋天聽著她的話語細細掃過那軟墊,果然在墊子偏右的位置看到一抹略微暗色的血跡。那血跡只一指大小,恰恰點在金色祥雲之間,細細一看竟是濺出一朵仿似蓮花的圖案。須彌山的寶庫為了保存珍品特地設了滯留結界,時間流逝得很是緩慢,那抹血跡彷彿昨日才滴上去的一般。

帝釋天一時有些晃神。

「大人。」蘇摩見帝釋天似乎有些愣住,擔憂的在一旁輕輕喊她。

「嗯,讓人將軟墊換了即可,不過是一指血跡慌張什麼。」帝釋天似是回過神來沉聲吩咐,只是她的思緒早已經不在這裡。

「大人,」蘇摩在帝釋天身邊待得夠久,對自家大人的情緒還是十分敏感的,這便提醒道:「這般是否不妥?」

帝釋天本就有些恍惚,一時沒反應過來她的話,「什麼不妥?」

「臣聽琉秀說,」蘇摩頓了一頓,有些沉吟,「您要讓墨焰公主坐在您身邊?」

帝釋天聽她說的是這件事,不禁怔了一怔。她自是知道這般做法於情於理都不十分合適,更遑論墨焰現在還是個戴罪之身。琉秀和婉璃自然不敢在她面前多嘴發問,只照著吩咐去辦。但蘇摩不同,她平日雖然順從,對於大事總是敢於諫言的。帝釋天早已猜到她會來這般勸誡自己,只沒想到她能按捺到現在。

帝釋天望了她一眼,見她表情沉靜卻帶著分明的不解,一時也不知如何回答。蘇摩不解,帝釋天自己卻也不比她明了多少。只是一想到自己在那般熱鬧的場景中,凄清如墨焰卻孤零零的獨自在四王天,該是有多麼的涼薄寂寞。

她只要這般思索,便怎樣也無法將這墨焰單獨留在那裡。而再想到,她坐在這熱鬧宴席的角落裡時,竟是比之在於四王天更冷清的模樣。

帝釋天知道,那如青墨一般沉寂、如紅蓮一般妖冶、卻如水一般清冷人在任何地方都只會是那個模樣,卻仍舊止不住的想要去強求。

到了此刻,她已經不想去深究自己究竟要如何,也許順著自己的心意,總能到看清的那一刻。

她只曉得,自己不會再違背自己的心思。

墨焰要出席須彌山的年末宴,並且要十分隆重的出席,就坐在她的身邊。

而且,她的心裡有一個十分邪惡的念頭。

帝釋天想知道,若是將墨焰推到這般風口浪尖的位置上,她究竟還能不能這般淡定無謂呢?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業火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業火
上一章下一章

第 23 章 第二十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