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11

井杭推了推眼鏡，對這位首富千金的行事風格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

不拖泥帶水，也不留臉面。

這樣的行事風格可能對將來的公關工作帶來麻煩。不過，他喜歡。

·

江妤又試了幾個造型，把造型初步定了下來。

她閑著沒事，對從沒見過的拍戲場景有些好奇。也正好要給康導看看造型，她直接去了拍攝地。

前幾天她已經拿到了劇本，大致了解了下劇情。

《雙生兩艷》這部電影中，男主角扶澧是掌握六界的上神之子，他自認為了悟一切，上神卻說他仍舊未曾勘破天機，為了歷劫來到人世間。成為某小國的帝王。

茅藍風飾演明瀾皇后，是扶澧在人界歷劫時愛上的凡間女子。

江妤飾演阿黛，原本是扶澧身邊的侍女，苦苦暗戀了扶澧三千年。阿黛得知扶澧封印一切，投胎入凡界歷劫，她偷偷下凡守在扶澧身邊日日看著扶澧寵愛明瀾皇后。最後忍不住偷偷借用了明瀾皇后的身體偷竊扶澧的寵愛。

明瀾皇后得知真相，與惡鬼做交易，復生報復阿黛。

後來經歷種種，阿黛因為褻神罪灰飛煙滅，明瀾皇后因與惡鬼做交易再無來生。扶澧俯瞰於六界之上，孑然永生。

「這兩個女人都是撒幣嗎？」

——這是江妤看完劇本后，真誠發出的疑問。

對此，井杭選擇沉默。

「現在的悲劇只死女主，不死男主的？」

——這是江妤的真誠第二問。

對此，井杭再次保持沉默。

「永生懷念有什麼用，他怎麼不殉情啊？還能死兩回。」

繼續保持微笑的井杭：……

這部電影的難點在於很考驗兩位女主角的演技。茅藍風不僅要演好端莊淑雅的明瀾皇后，還要飾演被阿黛俯身時的樣子，可以說是一人分飾兩角。江妤飾演的阿黛難度在於人物的轉變，從初見扶澧時懵懂的小小蚌妖，到隱藏妖心循規蹈矩的天界侍女，再到魅惑扶澧，最後為愛瘋狂，一句「我不悔」后自願灰飛煙滅。

今天拍攝的是扶澧和明瀾皇后第一次相見的那一幕。

·

江妤趕到拍攝地的時候，被康臨嚇了一跳。

康臨蹲在凳子上，一手握著喇叭朝下方的群演大喊，一手抓著頭髮。

他原本總是遮著眼睛的頭髮被他抓得爛七八糟，鳥窩一般。那雙安靜的灰色眼睛里忽然有了光，炙熱灼灼。

「左邊那兩個！看什麼看，就說你們倆！艹，看點！看點懂不懂？眼睛放家裡沒塞進鼻子上那對窟窿里嗎！」

「那個人是康導？」江妤疑惑地問。

井杭面無表情甚至有些儒雅地說：「康導在拍戲的時候和平時日判若兩人是娛樂圈都知道的事情。」

江妤沉思了片刻，問：「如果我演不好，他罵我，我罵回去怎麼辦？」

井杭笑了一下，說：「這種情況不會發生……」

「也是，」江妤抱著胳膊，「我怎麼可能會演不好。」

井杭窒了窒，他原本是想說——這種情況不會發生，因為大小姐會直接揍人。

「那個就是帶資進組的首富千金嗎？除了好看和會投胎簡直一點優點都沒有！聽說高中都沒念完，一點演戲基礎都沒有，第一部戲就是康導的女一號，這是砸了多少資源啊！」

「對呀，肯定特別特別多才能砸得動康導。不過可惜了這部戲，可惜了楊以牧和茅藍風。本來能拿獎的劇，她來了以後所有獎項都要涼涼嘍。」

「是哦，最可惜的就是楊以牧了。他就差一座影帝獎盃了……」

江妤無語，她朝那三個議論的群演走過去。

拍攝地在城樓上，江妤站在城樓的樓梯邊，議論她的那幾個群演在樓梯下面。

江妤走到樓梯最上一級，俯身衝下面的三個群演說：「喂，你們聲音太大了，我都聽見了。」

三個女群抬起頭來望著江妤，臉色像見了鬼似的。

江妤沒有壓低聲音，在場的很多演員和工作人員都聽見了她的話，一雙雙眼睛紛紛望過來。

剛拍完戲的楊以牧和茅藍風也好奇地望向江妤。同時，他們兩個人也在悄悄打量著江妤。

江妤輕輕勾唇，俯視下方三張發白的臉，繼續說：「下次說壞話要麼來我面前大大方方地說，要麼滾遠一點別讓我聽見。否則的話，我砸錢讓你們滾哦。」

靜謐。

誰也沒想到江妤會這麼不留情面。

這麼多人看著，說壞話被當場抓到的三個女群演臉色更加難看了。可是，在江妤明目張胆的要挾下，臉皮也變得沒那麼重要了。

「對、對不起！」其中一個人立刻道歉，鞠躬九十度。

另外兩個人也跟著一咬牙，齊聲鞠躬道歉：「對不起！」

沉默，還是沉默。明明那麼多人，卻一丁點聲音都沒有。她們三個偷偷抬起頭去看江妤，江妤已經移開了視線，沒再搭理她們了。

她們三個人這才鬆了口氣。

茅藍風的助理莉莉努努嘴，小聲說：「頭一回看見帶資進組這麼囂張的。不過可能心也不在娛樂圈裡，拍戲玩玩的。」

茅藍風笑了笑，看向坐在一邊的楊以牧，他果然皺著眉有些心不在焉。

楊以牧有點煩。所有人都知道他要靠這部戲拿到影帝獎盃。原以為康導就是得獎的保證，偏偏來了個不會演戲的。他是一心想要在娛樂圈闖出一片天地的人，不願意在爛片里浪費時間。

他抬起頭望向遠處的江妤，帶著審視和懷疑的意味。

如果這個白富美實在太不像話了，他寧願支付巨額的賠償金，也不想在這部戲里浪費時間。

楊以牧的目光被江妤覺察到了，江妤轉頭望回去。

即使以前沒見過楊以牧，江妤也一眼將他認了出來。他穿著年輕帝王的戲服，帥氣逼人，天生一張男主臉。

四目相對，江妤勾了下唇角。

楊以牧怔了一下，微微點了下頭，移開視線。

「你過來了。」康臨走到江妤面前。

江妤回過頭：「康導，造型師讓我過來給你過目。」

康臨上下打量著江妤。

她在戲中的角色一直在成長變化，幾套造型也有很大差別。她現在的造型是在天界做婢女時的樣子——身著月白和碧藍相搭的廣袖裙，梳著十字髻，發間點綴三五珍珠。

好看。

畢竟是康臨一眼挑中的人，樣貌當然完全符合他的要求。但是……江妤下巴微抬的神情和這身素雅的裝扮不是很和諧……

康臨微微皺眉。

「有問題？」江妤挑眉。

她這一挑眉，問題就更大了……

康臨想了想，說：「試個戲吧。」

康臨朝楊以牧招了招手：「你來搭個戲。」

·

康臨考慮江妤剛拿到劇本，恐怕對台詞不熟悉，所以試戲的這一段幾乎沒有台詞。

「在神界的時候，阿黛會每天仔細打掃整理扶澧的內殿。這一場戲，是阿黛從妖界那裡騙到了歸糜花，想要裝扮內殿。她開開心心地跑進來，發現扶澧伏在玉案小憩，她悄悄蹲在扶澧身邊望著他。在她情不自禁想要親吻扶澧前一刻，扶澧醒過來。」

副導演在一旁說戲。

「了解。」楊以牧走過去按照劇情趴在玉案上。

臨走前，他又看了江妤一眼。趴在玉案上裝睡的時候，他心裡忐忑，抱著那麼一絲的僥倖——興許江妤表現得不是那麼差呢？即使她達不到60分，只要有個30分，經過康導的調-教，興許可以勉強提到60分，就算50分也行，只要後期再壓縮一下她的戲份……

「理解了嗎？」康臨有些擔心地多問了江妤一遍。

事到如今，他似乎才考慮到江妤會不會演戲這個問題。

「差不多吧。」

……她這個口吻讓康臨心裡更沒譜了一些。

知道江妤要試戲，劇組裡大大小小的演員都跑過來圍觀，想要看看這位首富千金的「演技」。

康臨坐在鏡頭后，從顯示屏里觀察著走進鏡頭的江妤。

她懷裡抱著道具假花，開開心心地走進了殿內。

不對，不是這個感覺。

康臨搖頭。

江妤又走了一次。

還是不對勁。

她身上完全沒有天界侍女的輕盈和單純美好。

圍觀的演員和工作人員們在康臨「卡」到第八次的時候，都是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

茅藍風也在一旁，看到這裡她也有些失望。

趴在玉案上的楊以牧心裡最後的一絲幻想破滅，心如死灰，已經在思考解約的事情。

康臨將手中的劇本往桌子上一扔。

圍觀群眾的眼睛紛紛亮起來了——康導要罵人了！首富千金要被罵了！

不遠處的井杭眼皮跳了一下。他擔憂的卻和別人不同，他更擔心康導真罵出來，江妤會直接跳起來，一腳踹在康臨的臉上……

康臨內心很掙扎。

當他第一眼看見江妤的時候，她就是他腦海中的阿黛。可是一個人的演技怎麼可以這麼爛啊……她穿上阿黛的衣服還是江妤。

康臨垂死掙扎，說話時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思：「如果你一直不過，就一直拍下去。直到拍到符合劇情為止！」

江妤愣了一下。

她忽然想起曾經毫無感情的電子音在她耳邊一次次說：「如果你不能完美扮演角色，百分百符合人設，劇情將會無限回檔，你只能一次次重複，直到符合劇情為止。」

江妤的臉色一下子冷下來。

井杭心裡暗道一聲「壞了」，猶豫著江妤衝過去揍康臨的時候，他要不要阻攔……

江妤猛地轉身，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出殿門。

「……這是耍大牌直接走人了嗎？」

「可怕怕哦！」

正當大家小聲議論時，江妤又進來了。

康臨看著重新出現在顯示屏上的江妤，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緊接著不由自主站了起來。

江妤手捧歸糜花，腳步輕盈地小跑進來，她唇角輕輕翹著，眸子里春溪流動。鏡頭放大了她的眼睛，乾淨的不然塵雜的眼睛。

只是這雙眼睛在看見扶澧時，起了微妙的變化。

歡喜，害羞，進而轉為苦澀。所有情緒很快收起來，她朝扶澧走去，每朝扶澧走一步，身上的溫順越多一分。

最後，她輕輕蹲在扶澧身邊，安靜地望著他。

她眸光浮動間，似有淚光浮動。淚光逐漸氤氳，藏在暗處的東西在隱隱肆意生長，像有什麼東西將要衝破牢籠。仟韆仦哾

掙扎。

她俯身，卑微而貪戀地湊過去，痴心想要吻一吻他的眼睛。

副導演回過神來，放了提示音提示楊以牧。

楊以牧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