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大四生程毫不猶豫:「第二次。」
「……」
程亭羽態度和善地開了口:「現在還不知道後面會不會有其它情況出現,為了節約時間,我們不妨省略掉一些試探,直接說真話。」
大四生程短暫地蹙了下眉,片刻后建議:「既然這樣,不如我們輪流提問。」
程亭羽頷首,拿出紙來記了幾筆,然後向對面的年輕人一伸手:「你先請。」
大四生程:「你的身份?」
程亭羽:「畢業后的程亭羽。」
大四生程掃了眼514的寢室門,揚了揚眉:「程亭羽畢業後到底遭遇了什麼,才會裝備上徒手擰斷門鎖的技能?」
程亭羽:「工作上總會遇見一些需要依靠體力才能解決的問題。」
她的講述完全發自內心——不管是在副本中遠足跑酷還是毆打其他玩家,都是沒有體力無法完成的事件。
大四生程喃喃:「……看來社會上的競爭比我想的要劇烈。」
程亭羽:「當然這裡面也有我覺醒了超能力的關係。」
她並沒有提醒對方此刻已經問了不止一個問題。
程亭羽對自己還是有著一定的認知的,方才之所以提議讓大四生程先來,就是為了告訴對方一些有用的消息,勾起她的興趣。
有興趣才會想要交流,才會拿出自己手中有價值的事物進行交換。
大四生程沒有說話,似乎在思考著「覺醒了超能力」這句話是真是假。
程亭羽為了加強己方說辭的可信度,拿下了自己手機上那個[一件毫無存在感的飾品]。
能力者身上經常會流露出某些引人注意的異常感,尤其是密瞳,程亭羽往日一向用道具進行遮掩,這會子在將道具拿開后,就像是一道模糊的人影,重新變得清晰了起來。
大四生程本就覺得來人的眼睛的色澤極深,這一刻,更是覺得對方眼中黑色濃郁得像是化不開的夜色,又像是活著的沼澤在隱隱流動,彷彿下一刻就要從眼眶中流淌下去。
「別直視太久,容易掉san。」
程亭羽提醒了對方一句,又把飾品裝了回來,隨後溫聲詢問:「你一周目的時候,都做過些什麼?」
大四生程的個人素質顯然十分人類,倘若能以數值的形式顯示出來的話,她的精神值應該已經下降了五六點。
這不算太嚴重的影響,卻能有效幫助程亭羽分辨出面前畢業生話語里的編撰情況。
大四生程皺起眉,揉著太陽穴,回憶道:「我今天起得早,九點半多就爬起來了,然後跑去學校後頭喝餛飩,可惜還沒喝到口,就直接回到了床上,然後……然後就遇見了你。」
她顯然還在圓之前只循環過兩回的設定。
程亭羽瞥了她一眼,拿起大四生程的手機按亮,上頭顯示時間為5月7日。
她垂下視線,不緊不慢道:「你平日里,有記日記的習慣嗎?」
對面的畢業生抬頭,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先吐槽了一句:「你問我的時候低著頭,是覺得答案被裝在軟糖袋子里了嗎?」
「……」
程亭羽稍稍抬起眼,看著對面的人,目中閃過一絲懷念之色:「差點忘了,我年輕時候性格還是挺活潑。」
大四生程回答:「我的話,並沒有這個習慣。」又聳肩道,「你既然有超能力,可以考慮去問問平行世界的其他人。」頓了下,問,「對於你來說,現在是幾月幾號?」
程亭羽翹起唇角:「是3796年。」
她拿出自己的手機,上面顯示的時間是12月22日,不過因為剛從無盡城出來的緣故,這並不一定就是現實中的日期。
大四生程等了會,一直沒聽見程亭羽說月份跟日期,神色微顯茫然。
程亭羽看她片刻,笑:「其實我們的想法還是有些不同的。」隨後道,「大約在3155年,星球上出現了一次規模極大的奇異自然現象……」
她將那本《近代歷史發展》上對於「百年靜默」的描述告知給了面前的大四生。
「……」
一陣沉默后,大四生程道:「這當然是非常要緊的事情,不過你就沒有離我近一點的意外可以預警?」她吐槽道,「就算我願意相信,並把這件事發表出來告知別人也不會有用用,小概率會被當成中二發作給忽略掉……」
程亭羽接過話頭:「大概率是壓根就沒人會認真閱讀你的帖子,畢竟迄今為止被腦補出的可以在千年內毀滅人類文明的災難實在是多入過江之鯽,而且大四的我屬於樂天派,應該並不會認為整個社會最終會受到千年後災難的重裝——畢竟在此之前,人類就有成千上萬種方法幹掉自己。」
大四生程:「所以你為什麼會遇見這件事?」想了想,猜測,「是穿越了?」
程亭羽:「的確是遇見了點科學無法解釋的超自然現象。」又問,「這段時間,你一直都在做些什麼?」
大四生程皺眉:「也沒做什麼特別的事情,日常的生活就那樣,其他舍友也還沒回來,日子過得挺單調的,每天睡到自然醒,抽空修一修論文。」補充,「其實論文我基本上已經搞定了,只要做最後的潤色就行。」
程亭羽靠在椅子上,單手支頤。
其實兩人的外貌差別並不很大,然而程亭羽陷入沉默的時候,大四生程卻莫名覺得,小小的宿舍椅,似乎盛不下對方如此強烈的存在感。
程亭羽忽然提起了一句跟方才聊天主題沒有關聯的話:「你覺得今天天氣怎麼樣。」
她說話時,半邊身體映在寢室的鏡子中。
程亭羽的視線朝著鏡子里的影像瞥去,側臉上的眼睛,也向她看了過來。
那隻深濃如夜色的眼珠,輕微地轉動了一下。
雖然也覺得對方的問題有些天馬行空,不過大四生程還是認真做出了回答:「應該還可以吧,我醒來的時候,就覺得陽光有些刺眼。」
程亭羽站起了身,就像是一大團陰影立在宿舍當中,將大四生程習慣了的空間襯托得無比狹窄,這間宿舍跟無數大學宿舍一樣,傢具都選用了上床下桌的樣式,書架就嵌在桌子側邊。
大四生程的書架上放著自己的教材。
這也是整間宿舍中,唯一存在生活痕迹的地方,其它張床鋪,都顯得格外空蕩而乾淨。
程亭羽朝著面前的准畢業生微微抬了下下巴,示意對方跟自己一起走到陽台上。
程亭羽單手放在陽台的欄杆上,看著籠罩著遠近景物的霧氣,微微笑了一下:「你說,今天的天氣還可以?」
大四生程校園所在的地方向來氣候溫潤,早晨有些霧氣並不奇怪,然而現在已近午時,那些白霧卻顯得更濃了。
大四生程注視著在空中徐徐流動的薄紗般的霧,也凝住了神色。
程亭羽緩緩:「你可能不知道,在覺醒能力后,我就有了一個毛病。」
學生宿舍的陽台自然大不到哪去,兩人不得不站在一起。
程亭羽側過臉,向著邊上的人輕聲道:「很多時候,我都不大容易信任自己。」
不知什麼時候,她早已經不動聲色地抬起了手,輕輕放在了對方的背後。
話音落下,程亭羽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兩道人影從五樓的陽台上急速墜落。
風聲呼嘯,頭髮向上揚起,景物飛快向後滑去,電光石火之間,程亭羽一伸手便緊緊抓住了對方,抓住了那個面容猶顯稚氣的自己。
「砰——」
*
一本日記從宿舍桌子上掉下。
沈星流立刻意識到了發生了什麼,他第一時間往後退,卻在下一刻,被從日記中掉出來的人扼住了喉嚨。
他被按倒在地上,來人用膝關節抵住了他的喉嚨,又伸手撿起地上的日記本。
沈星流仰起頭,將聲音從喉嚨中擠出,臉上依舊帶著業務員特有的熱情與親切:「……所以你是猜到了?」
程亭羽的聲音有種帶著涼意的溫和,彷彿碎冰落在了流水當中:「本來也不是太難推測。」
她很了解自己,所以才能從面前的大四生身上感受到過去的片影,也才能察覺到,對方與自己之間存在明顯區別。
大四生顯然明白,程亭羽本人在遇見非正常情況時會對旁人的詢問有所保留,不過她即使不說全部的真話,也不會說能立刻被戳穿的假話。
對方曾提到,自己只經歷過兩次循環。
在首輪循環中,她顯然沒有發現任何不對,起床后就按照正常的習慣,跑去小巷子里吃了餛飩,在第二輪循環中,就遇見了程亭羽。
假若那一次真是第二輪循環,對方剛剛察覺到那種超自然的力量,多半得有些驚詫,一定會想辦法跟認識的人取得聯繫,按照程亭羽對自己的了解,她會帶上手機,跑到教學樓附近,想辦法聯繫自己的親友。
然而大四生的手機並沒有使用過的跡象。
正常的自己肯定不會編出那麼容易被戳穿的謊話,然而面前的那位準畢業生,卻完全沒有覺得哪裡不對勁。
程亭羽想,這或許是因為,在對方的想法中,那就是最為合理的行為模式。
「她醒的時候是九點半,正好是整棟宿舍樓最冷清的時候。」程亭羽不緊不慢道,「所以就算看不到其他學生,也並不奇怪。
「除了去小巷子里吃飯外,她很少出門,無法遇到熟人是正常情況,或者說,在這套行為模式中,有意迴避了與熟悉的人相遇的情況。」
「什麼樣的存在,會對我過去的行為習慣有足夠的了解,卻又受到自身設定的影響,無法準確地模擬出我的想法?」
程亭羽低下頭,她輕輕伸出手,從紙頁中抓出了一柄裁紙刀,貼著膝下那人的面頰刺了下去:「是日記——那是日記里寫著的『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