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其他陷在副本中的參與者,大約不會跟程亭羽產生相同的感受。
畢竟無盡城是一個光聽名字,就讓人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注意的存在。
步向雒認認真真全神貫注地往前走,又轉過一個拐角后,他總算看到了一個沒見過的人。
副本中所有參與者的服裝都是統一的,對方輪廓清晰,看起來距離失色而死還有相當遙遠的距離,外觀上最值得一提的特點大約就是臉上的那副無框眼睛,他注意步向雒的目光,朝後者客氣地點了點頭。
步向雒:「你不走嗎?」
戴眼鏡的人:「我還不急著走。」
步向雒有些為難,戴眼鏡的人就站在畫像的正前方,要是他不肯讓路的話,其他人就沒法在不違背「肖像前方有且只有一名來賓」這一規則的情況下走過去。
戴眼鏡的人:「你們要是真想去下一層的話,也有方法,轉過身往回走,等走完三個拐角,抵達第四個的時候,就能看到路口。」
步向雒:「我之前就是這麼過來的,往回走的話,只能返回上一層吧?」
戴眼鏡的人笑了一下,大約是從來人的話中,意識到步向雒只是一個毫無威脅性的新人,回答道:「沒那麼絕對,這裡是夢境的領域,無法用外界的常理來衡量,如果你們在返迴路口時,都認為會返回上一層,路口便會通往上一層,要是都認為會進入下一層,就會進入下一層,具體能通往哪裡,跟人的認知有關,如果同時走到路口的參與者想法不同的話,方向就會是隨機的。」
這很合理,因為無論在誰的認知里,無盡城都不是一個講科學的地方。
步向雒本來就不是習慣爭執的性格,聞言已經打算走回頭路,但轉過身時,卻發現程亭羽沒有任何想要往回走的打算。
程亭羽態度和氣,話里卻沒有半點容讓的意思:「也不用那麼麻煩,只要你往旁邊挪兩步,讓我們從畫像前通過,然後再回來觀看就行。」
自從有了「鑒定家」的能力后,程亭羽已經不需要再記別人的名字,她的目光從戴眼鏡人的頭上掃過,一行說明便隨之浮現「【姓名:阿量含】」。
百年靜默之後,人類的起名風格明顯更加隨心所欲。
阿量含沒有挪開腳步,只是靜靜盯著程亭羽,片刻后:「是你自己選擇了送上門。」
他的聲音並未流露出太多的情緒,換做遲鈍點的人,比如某些常年居住於內城區,生活富足的居民,根本就察覺不到兩邊已經有了動手的打算。
阿量含輕輕抬了下右手,與他相距足有兩米的步向雒,便忽然感到一陣強烈的窒息。
就像走廊上憑空多出了一大塊看不見的海綿,強硬且冷酷將他狠狠拍向了另一端。
在異常顯現的剎那,程亭羽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對方操控的多半是氣壓之類的力量。
她原本可以靠身體素質硬抗,此刻卻拿出了一個透明的方形塑料盒,阿量含只看對方做了一個開啟盒蓋的動作,原本由他自己操控的那股力量,便毫無徵兆地全然消失。
阿量含的眼鏡下,閃過一絲驚愕的光。
他的能力彷彿被什麼東西吞了進去,連帶著自己身上,也出現了一股無法忽視的虛弱感,彷彿剛剛全力跑了十公里,連手腳都不自覺地發軟。
程亭羽手上拿著的,自然是之前以記賬的方式從製造商那邊得到的能力載具。
她低頭看向塑料盒,上面浮出了一行字——[災蟲·袋裝的壓縮空氣]。
災蟲隊扣一分。
阿量含的神情彷彿凝固了,艱難道:「……是你影響了我的能力。」想了想,問,「你也是災蟲?」
他盯著對方,那個年輕人分明是個才進副本的新人,神色里卻有種極從容的溫文,全程悠然自若,彷彿站著的地方不是無盡城副本,而是她家裡的客廳。
程亭羽未置可否地笑了笑。
現在還會覺得她是一名血肉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
她又垂下目光,掃了眼手上的透明塑料盒子,明顯感到了它與上一個同類產品之間門的差別,當時衛胥晷用[一次性能力載具]存儲咒言之力的時候,自身受到的影響非常輕微,而且很快就會恢復,不過看阿量含的樣子,短時間門內恐怕無法再使用方才的力量。
短暫試探下就吃了大虧的阿量含神情變幻莫測,然而自始至終,他的雙腳都牢牢站在地上,一步也不肯從肖像畫的正前方離開。
程亭羽眼風掃過,示意步向雒退到旁邊,而她自己倒是毫不在意地走上前,眼看就要跟阿量含進入到同一副肖像畫的範圍中。
「……停下!」阿量含目中閃過一絲陰沉,他低聲道,「我可以告訴你我在嘗試什麼,然後你們倆換條路走。」
程亭羽的神情紋絲不動,連黑色右眼中的流動感也彷彿凝滯住了:「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到合適的談話契機,你實在應該早點改變交流思路。」
她還不清楚對方的能力,但僅從阿量含能在無盡城副本中活到現在的情況就能看出,他的本事並不太差。
資深玩家多少能攢點道具在身上,即使是程亭羽這樣才覺醒了幾個月的,也能左手[真實的幕布],右手[一本平平無奇的故事書],然而阿量含到現在為止,只是用自己的能力阻礙了程亭羽跟步向雒一下,全程都沒有露出真正的殺招。
提防其他參與者是玩家本能,憑空遇到善意的可能性太低,阿量含沒有使用殺傷力太大的道具,多半不是不願意,而是條件不允許。
程亭羽想到了美術館規則中的第五條跟第六條,觀光者需要遵守館內秩序,同時注意維護館區整潔。
萬一動手時一不小心對美術館造成損傷,應該也算是違反規則,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步向雒明顯感受到了兩邊緊繃的氣氛,舉手:「那個,如果是擔心他撒謊的話,我有個建議。」
他雖然缺乏副本中的實踐經驗,卻勝在身家豐厚。
步向雒身上有空間門物品,他從裡面取出了一個靈擺模樣的道具。
程亭羽曾經在被督察隊問話的時候見到過類似的靈擺,這件物品沒有任何攻擊效果,卻有著另一種特別珍貴的作用。
它能夠判斷話語的真假。
步向雒:「這是[女巫的真言靈擺],你們應該都認識吧。」
阿量含點點頭,他是真正的資深能力者,當然見過此類道具。
程亭羽也沒有否認,作為一個失憶的資深能力者,雖然她能記住的常識不多,但勝在被督察隊請去喝果汁的經驗豐富。
步向雒壓低了聲音:「你只要拿著靈擺,他就不好騙人了。」
他自小生活在內城區,也有很多內城區生活富足的普通居民的毛病,容易輕信別人,而且一旦輕信后,就容易產生依賴感。
步向雒一開始便覺得程亭羽是個厲害人物,在歪打正著地得出正確結論后,便一直老實地抱著對方的大腿,此刻雖然也逐漸意識到,程亭羽或許跟自己一樣,剛進副本沒多久,依舊沒有改變潛意識裡對自己探路手杖跟輔助工具包的定位。
阿量含的面色愈發不好看起來,過了好半晌,才道:「我也沒打算說假話。」又把話題扯了回去,「我在這裡已經待了太久,幾乎把所有地方都逛過了一遍,卻一直沒能離開……既然如此,按照一般的方式,一幅畫一幅畫地參觀過去,絕不是正確的離開方法。」
「因為肖像畫會發生變化,舊畫會消失,新畫會出現。」
阿量含的聲音越來越低沉:「比如現在,所有走廊上加起來可能有一百幅畫,但一個小時后,或許就只有九十九幅,再過一個小時,又可能變成一百零一副。」說到這裡,他的語氣變得無比篤定,「畫在變化,我們沒法看完所有肖像,美術館根本不想讓觀光者離開。」
步向雒有些茫然,卻聽程亭羽道:「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月桂樹美術館畢竟是無盡城中的建築,它的存在價值,顯然不會集中在讓來客獲得良好的觀光體驗上。
再加上白天鵝區進來失竊情況頻發,為了保證竊賊不會混在來賓中離開,把所有人通通困在美術館中,似乎是更加符合無盡城利益的做法。
程亭羽使用了[女巫的真言靈擺],這樣道具在判斷真假的方式上比較僵化,不但唯心論,而且只能在是跟否之間門進行抉擇,如果一個人發自內心地認為太陽在繞著月亮在轉,靈擺也願意認證對方的誠實。
從現在的結果看,至少阿量含自己相信自己調查出的結果。
阿量含:「不過既然是副本,那總有出去的方法,你們只要待得足夠久就會發現,如果參觀者靜止不動,身上的顏色會流失。脫下外袍手套或者腳套,以及違背美術館規則,也會加速這一過程。」停頓了一下,聲音變沉,「站在肖像畫前,也會加速顏色的流失。」
步向雒還未反應過來,程亭羽已經察覺到了一絲不對。
一個人站在肖像畫前,是符合美術館規則的。
假設加速顏色流失是對違規者的懲罰的話,那麼遵守規則的參觀者,為什麼會有相同的遭遇?
程亭羽:「規則第十條,『幫助肖像畫完成的行為是善意的,善意的對象可以提前離開』。」
阿量含緩緩點頭:「我在這裡站得越久,肖像的色彩就越鮮明……」又道,「其實這些也只是猜想,我個人揣測,肖像會被掛出來,是不是因為自身色彩不夠,需要進一步補充,如果我站在這裡,將自身的顏色持續輸送給肖像畫,說不定就能夠離開。」
只要參與者一個猜測一個猜測慢慢排除,遲早能得到正確的答案。
三人聊天的功夫,除了步向雒身上的buff還沒到時效,所以顏色未曾減退外,另外兩人身上的顏色都變淡了一些。
程亭羽點了下頭,彷彿已經被對方所說服,接著又不經意似的,溫和問道:「對了,我還有一個問題——你的同伴是誰?」
「……」
阿量含沉默半晌,才一個字一個字道:「你們,其實已經見過她了。」
如果他只有一個人,根本做不到一直待在肖像畫前不挪動,否則遲早會因為失去所有顏色而死,阿量含有條件驗證自己的想法,是因為他有一個同伴,在持續地給他輸送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