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慈音認得紅蓼手中的鏡子。
那是仙族之物。
如今神族殞滅,六界混亂,仙族凋零無幾,還得靠和人族修士共謀來穩住局面。
仙族法寶在戰爭中毀壞無數,所剩無幾,這鏡子就是倖存的其中之一。
鏡子名喚滌塵,能剋制魔氣化解妖毒,於他很有用,也是從他手中給出去的。
小狐妖拿出滌塵鏡的時候他就在想,她是如何得來的。
這本該在他的弟子沐雪沉手中,前不久他才將人派下山去執行任務。
一開始他覺得是這狐妖害了沐雪沉才得了寶物,但越看她的模樣越覺得……不至於。
沐雪沉修為不錯,一向得他看重,怎麼可能栽在這隻連滌塵鏡都不知道怎麼打開的小狐妖手裡。
她怎麼看都沒有那種本事,要真被這樣的她得手,沐雪沉也有些太學藝不精了。
除非是自願交出。
慈音視線劃過紅蓼的眉眼,她此刻眉頭緊鎖,面色緋紅,滿身香汗,緊緊抱著他難受得哼哼。
慈音靈力全失,根本掙不開她,也就不去做無用功。
他安靜地看了她許久,聽著耳邊高低交錯的吟聲,緩緩閉上了眼睛。
沐雪沉修鍊幾百年,面對狐妖蠱惑人心的外貌會道心不堅送出法寶,比鬥法輸給她更合理一些。
不過慈音很快就沒心思管沐雪沉是怎麼回事了。
他現在處境很不好。
滌塵鏡的光輝籠罩著兩人,他是照得很舒服,但紅蓼越照越難受。
她腦子裡不斷飄過一張英俊年輕的臉,還有一張熟悉的女子嬌嫩臉龐,後者怯怯地望著她,前者一臉冷漠。
是誰?好熟悉,是原身認識的人吧?
可只有幾個片段,根本聯繫不起來,身上還特別難受,她沒辦法捋清楚。
體內好像燃著一把火,由內而外要把她燒著,只有緊緊抱著身邊人才會好一些。
感受到他有些冷的呼吸,她更覺得舒緩了一些,忽然明白自己這是怎麼了。
她勉強睜開眼,努力道:「這,這鏡子有問題,你可還好?有沒有很熱?」
慈音當然也看出來她是怎麼了。
臉頰紅紅,呼吸急促,手腳不安分,七條尾巴乾脆將她自己連他一起裹了起來,慈音呼吸微屏,靜靜凝著她,清寂冷淡的眼神讓她更清醒了一些。
「我不是故意的……」
她試圖鬆手,可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最後哭喪著臉放棄了。
「我沒辦法。」她又嘗試收回鏡子,再次失敗了,她想滾到光外面去,就抱著慈音翻滾。
翻滾的過程一會兒她在上,一會兒他在上,白髮與黑髮糾纏,身體極致緊密地相貼,紅蓼難受得眼睛都紅了,委屈地環著他的脖頸,呼吸間全是他身上染了血腥氣的檀香味。
莫名的好聞,撩人心弦。
這算是占人家便宜吧?紅蓼雖然愛那麼點子澀澀,但穿越之前都只是有賊心沒賊膽,只敢對紙片人醬醬釀釀,和慈音還是她長這麼大第一次與異性這麼親密。
有一說一,感覺很好。
她都有些想要感謝這場來得詭異的意外了。
她一生行善積德,努力工作,這都是她應得的!
他們最終成功離開了滌塵鏡的範圍,紅蓼也覺得好了許多。
最後是她壓在他身上,氣喘吁吁地趴在他胸口。
她身上很香,一切都是軟的,小小的一團,周圍還有她的尾巴,讓人好像陷進了軟綿綿的雲彩里。
慈音呼吸亂了一瞬,伸手將她的大腿撥開一些,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音。
不能說話不是騙人,而是仙靈受損,確實失聲了。
不能說話便不能告訴她,她突如其來的變化不是因為鏡子有問題,真正出了問題的是她本身。
她身上有會在照滌塵鏡時爆發的毒,毒發時會如何,他和她都已經有了深刻的體會。
慈音抓住她在他腰間亂摸的手,剋制地扯開,但下一瞬又被環住。
「我扶你起來。」
扶他起來需要這樣嗎?
他長睫輕垂,視線下移,正好與她對上。
她的瞳色有些淺,像琥珀,倒映著他的臉,波光粼粼。
她小心翼翼地笑著,好像怕他不高興,看來她也知道這樣不對。
依依不捨地將他攙扶起來,不情不願地和他拉開距離,紅蓼臉上還殘留著紅暈。
她瞥了一眼滌塵鏡說:「抱歉,是我太魯莽了,不該在不確定鏡子作用的時候亂給你用,我再不會了。」
她作勢要把鏡子收起來,但被慈音抓住了手腕。
他對她搖了搖頭,自己撐著走進了光下,盤膝而坐,閉眼入定。
……凡人也會打坐嗎?
紅蓼腦子裡冒出一個問號,但很快就被金光之下青年俊美無儔的臉龐吸引了全部的注意。
一開始並沒多少旁的心思,只是覺得他好看,怕他一個凡人真的死在這裡,所以才施以援手。
如今……其實也沒相處多久,可這心思真是百轉千回,變幻莫測啊。
紅蓼覺得她需要收拾一下自己,別把人家給嚇著了。
她轉身走出洞府,外面這會兒是白天了,狗妖就在不遠處樹下,紅蓼一出來就朝她搖尾巴。
她笑了一下,朝他招手:「狗,過來!」
狗妖立馬跑過來。
紅蓼誠懇地開始給唯一的員工畫餅:「昨夜多謝你的洞府了,回頭咱們造個更大的來做王宮!」
狗妖星星眼:「大王威武!咱們立刻開始行動吧!」
紅蓼算了算自己乾坤戒里那點兒靈石,清清嗓子說:「不急不急,咱們有的是時間,我現在有件事想問你。」
她轉移話題:「你之前提到銀幽花長在赤焰海底三千里,除此之外你還了解什麼別的嗎?」
狗妖搖頭:「不知道了,不過大王您不會真的要去吧?聽聞魔尊與妖王剛和仙族道祖大戰了一場,雙雙重傷,此刻都在自己界內療傷,魔界域橋管控森嚴,處處入口皆有大魔把守,即便您是七尾狐妖,碰上他們也沒什麼勝算啊。」
狗妖不愧是狗妖,真的拜了老大之後還是很忠誠,句句為她著想,紅蓼決定收回之前對他想要篡位的懷疑。
「我是去摘花的,又不是去找他們打架的。」紅蓼單手托腮,「赤焰海底可是什麼魔界重地,不允許進去的?」
「倒也不是,那裡無人把守,可隨意進出,但因為危險重重,所以至今也沒幾個人敢去亂晃。」
「那就好,沒人管,那就是各憑本事。」
「大王您別這麼想不開啊,您要是想討那凡人歡心,隨便摘朵什麼靈植花去充數就行了,何必真的以身犯險?」
「還不是你非要提銀幽花,你不提我能下不來台應下來嗎!既然答應了自然得去試試,成不成都得走一趟,你大王我可是言而有信的好妖。」
狗妖露出感動的表情:「大王,您看我怎麼樣?」他擺了幾個健美的姿勢。
紅蓼不解地看著他:「?什麼意思?」
狗妖眼睛濕漉漉的:「我長得也還算行,大王您看我有機會嗎?」
「……」紅蓼轉身吐了。
狗妖瞪大眼睛:「大王您怎麼能這樣!您怎麼可以吐!」
「對不起但是……嘔……」
「大王您太過分了!」狗妖氣得哼了一聲,轉身化作原形跑了,是一隻還挺可愛的小黑狗。
紅蓼哭笑不得地直起腰,一轉身,看見慈音安安靜靜地站在洞府門口望著這裡。
陽光籠罩在他身上,為他鍍上一層神聖的金光。
他逆光站著,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想到他可能聽到了自己和狗妖的對話,一時有些局促。
慈音什麼話都沒說,回屋去了。
他確實都聽見了。
她竟真的打算去赤焰海。
當然也有可能是知道他在聽,故意和狗妖做戲給他看。
畢竟妖族生來就狡猾奸詐。
低頭看了看身上的傷,有滌塵鏡在,已經全都止血,在慢慢癒合。
不管內里傷勢多重,至少外面看著有個人樣了。
無論紅蓼是如何拿到滌塵鏡的,都算是幫了他。
身後傳來動靜,慈音回眸一看,小狐妖規規矩矩地站在入口處,披著銀白的長發,綰了小小的髮髻,簪著銀紫的珠花,狐狸眼明媚地望著他。
「慈音。」
她叫他名字總有種婉約的甜蜜,特別的韻味,聽得慈音長眉微牽。
「你一夜沒吃東西,還受了這麼重的傷,一定餓壞了吧?」她關切道,「你在這裡安心等著,我去幫你弄些好吃的補補身子。」
說完她就跑了,七條尾巴搖搖晃晃,和銀色的長發一起飄動著,有種躍動的生機。
慈音起身追了幾步。
他不用吃東西。但作為「凡人」又確實應該需要。
紅蓼大可以隨便拿顆辟穀丹給他應付一下就好,何必這樣麻煩。
外面此刻正亂著,她那個性子和腦子,別吃的沒弄回來,自己反倒成了下酒菜。
走到門邊往外一看,紅蓼還沒離開,正在那指訣凌亂地隱蔽入口。
她真的是全憑直覺,毫無技巧,非常抽象地想留個結界護著他,以防自己離開后他再被什麼不長眼的妖怪欺負。
好難,以前看小說,人家穿越之後都能順利繼承原主的靈力和法術,她怎麼就不行呢。
經脈好像有些語淤塞,難道是什麼殘毒?
想到照鏡子后的異常,她實在疑惑原主到底遇到了什麼事。
紅蓼沒眼看這破破爛爛的結界,捕捉到門口站著的慈音,以拳擊掌做了決定。
「我們一起去。」
她跑回來拉住他的手,他的手冷冷的沒有溫度,應該是因為失血過多吧?
紅蓼不自覺地替他搓了搓,讓他暖和一些。
「你一個人在這裡不安全,還是跟著我吧。」
她與他十指緊扣,在前面帶著他御風而行,雪白的髮絲飄到他面頰上,帶起一陣癢意。
慈音本能地掙了掙她的手,毫無意外地失敗了。
他曲了曲手指,別開頭,半闔著明暗交雜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