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尋道天師府
一路上沈紅兵不厭其煩地向李朝陽講解家鄉的山水傳說,害得李朝陽都能背下來了:
龍虎山位於江西省貴溪縣【註:當時還叫貴溪縣,16年才撤縣建市】,山上建有知名的道教名觀上清宮,山下則有道教名鎮上清鎮。據說東漢時第一代天師張道陵曾攜弟子遊歷至此,見此地奇峰異形、怪石林立,恍如仙境,便就此結爐煉丹,丹成而龍虎現行,遂命名為「龍虎山」。從第四代天師張盛開始移居到龍虎山,並建立籙壇等。從此龍虎山變成了歷代張天師闡教演法、授錄傳度、修習道行和供祀神仙之地。
《水滸傳》開篇第一回《張天師祈禳瘟疫,洪太尉誤走妖魔》中,就對龍虎山的秀麗景色大加讚美:「千峰競秀,萬壑爭流。瀑布橫飛,藤蘿倒掛。」這洪太尉拿著欽差大臣的范兒,本是來龍虎山請張天師去京城求雨,卻遭到張天師變成的虎蛇和童子戲弄。第二天洪太尉再次來到上清宮,在伏魔殿前見一石碑,上面寫有「遇洪而開」的字樣。洪太尉心說這「洪」不就是我自己么,便命人掘開石門。誰知這石門一開,竟放出了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共計一百單八將,從此便有了梁山泊英雄好漢們「替天行道」的佳話。
好在一路上的確無聊,聽沈紅兵講解著龍虎山民俗風情倒也能打發時間。兩人到達上清鎮那天,剛好是農曆七月二十,那是一年一度的上清宮廟會的日子。廟會在當地可是個大事件,小鎮上熱鬧非凡,擠滿了四處而來的香客們,本就擁擠的路邊,還都擺滿了小商販的攤位,以及一些雜耍賣藝人的招牌。沈紅兵介紹說,來燒香跪拜的人可虔誠呢,大部分人都是齋戒三天,凈身更衣后才來的。
當天晚上兩人就去了鄉下。沈紅兵在村裡頭也算是號人物,七大姑八大姨什麼的聽說沈家孩子從北京回來了,一個挨一個的過來探望,沈紅兵頗有些扭捏地應付著,還不忘抽出空來提醒李朝陽:「可千萬別說是來求道驅邪的啊,大家都忌諱這個。就說是來旅遊的吧。」
李朝陽暗自發笑,我本就是來旅遊的,從沒指望這些個尼姑道士們。
第二天一大早沈紅兵就叫醒了李朝陽,拉著他跑去上清鎮天師府尋訪「得道之人」。李朝陽不解:「不是要去上清宮么?怎麼改去天師府了?」
沈紅兵解釋道:「老上清宮早就沒了。年久失修啊,聽老人講,在解放初期就只剩下門樓、鐘樓和下馬亭這幾個殘樓了。再加上文革時候『破四舊』,全毀了,唉,全沒了。」說完還一陣嘆惜。
李朝陽對上清宮倒沒那麼深厚的感情,反而覺得這沈紅兵對什麼道士法術的虔誠頗有些可笑,活生生一封建餘孽。
天師府是歷代張天師起居之所,本是建在龍虎山下,后遷到上清鎮。14年,第六十三代天師張恩溥攜長子張允賢轉道香港赴台灣以後,天師府就再也沒有「天師」來主持。據沈紅兵介紹,兩年前張恩溥的後人張金韜【註:實際上是張金濤,張恩溥之孫,說書人為了避諱真人真事改一名字,請見諒】在危難之中重掌天師府,才使得這傳承了千年香火的天師府東山再起。
「那咱們今天來就是找這位張金韜嘍?」李朝陽問道。
「想得美,」沈紅兵答道,「要見**師得靠緣分,張天師可不是天天都坐在天師府,人家忙著四處佈道呢。不過你也別怕,天師府內高人可多了,應該能看出你的問題。」
說著兩人來到了天師府。李朝陽抬眼一看,心中讚歎,難怪當地人都對天師府崇拜有加,就看其依山傍水、規模宏大的氣勢,比一般的王府宮殿都毫不遜色。怪不得民間有「北孔(孔夫子)南張(張天師)」的說法,這天師府的確是全國唯一可與孔府相媲美的私家府第。在這麼豪華氣派的私人住宅裡頭住著,古時候的「張天師們」肯定巨牛。
說明來意之後,知客道人為二人端上茶水,轉身離去。沒過幾分鐘,門後轉出一位道長。這位道長年約五十上下,頭戴黑色純陽巾,身穿藍色寬袖長衫,腳踏青色十方鞋,眉宇間自有一種高深莫測的氣質,卻又讓人倍感親近。
道長一進門便雙手作揖:「家師外出作法事去了,貧道姓王,天師府上下暫由貧道打理。不知兩位找家師何事?」
沈紅兵慌忙起身回禮,一五一十將李朝陽的遭遇全都講了出來,中間還好幾次停下來向李朝陽求證細節。李朝陽見這位王道長聽得仔細認真,也不好意思說道長大叔不好意思其實我不通道也不信佛我早就一片丹心獻給黨了,只好配合著沈紅兵將自己的怪夢全盤說出,好幾次沈紅兵說得不生動了,還搶過話頭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
王道長卻不理會李朝陽生龍活虎地描述,而是一臉嚴肅,只揀緊要的關頭問上一兩句。聽完之後,王道張一言不發,抓起李朝陽的手腕,手指搭在脈搏之上,閉目若有所思。李朝陽看明白了,這是在號脈,小時候去瞧病的時候,老中醫都是這麼給你診斷的。這倒讓李朝陽稍微安下心來,在印象里,什麼道士尼姑們的要聽說你身上哪哪不舒服,不是拿著破木劍像跳大神似的院子裡頭亂跑,就是往你身上潑雞血狗血弄得全家雞犬不寧。這王道長上來按醫學病理來處理,至少還是符合科學的。
正思量著,王道長突然睜開眼睛,目光緊緊鎖定李朝陽的額頭,盯得李朝陽心裡發虛,心裡頭直打鼓。李朝陽趕忙找話說:「道長,您看我這到底是個什麼毛病啊?」
王道張卻站起身來,丟下一句話,「二位請在此稍後片刻。」轉身又進了內堂。
這邊李朝陽又嘀咕起來:「這道長看上去倒有模有樣的,還老喜歡故弄玄虛,看出什麼來了直接告訴我不完了……」
沈紅兵卻立即打斷他的話:「朝陽,在這裡頭可別瞎說。我看王道長是看出點道道兒來了,沒準是去準備什麼驅邪的道具了。」
「嘿!弄來弄去還是這一套啊!」李朝陽話音還沒落,果然如沈紅兵所說,王道長轉了一圈又回來了,手裡卻多了一樣東西。沒等李朝陽開口詢問,王道長便解釋道:「這位李施主並不是得了什麼病,而是被某種邪物附在了身上,所以才會常年噩夢纏身。但李施主身上似乎又被人施下了保命的法術,因此邪物雖然附在體內,這麼多年卻也奈何你不得。不過若真如你所說,近來噩夢頻繁,並且身上現出傷痕,那就意味著,壓制你體內臟物的法術漸漸失去效力了。」
李朝陽聽得雲里霧裡的,「邪物附體」他是知道的,小時候總是聽老一輩人講,什麼鬼魂啊狐妖啊之類的經常會附在人身上,被附者輕則神志不清,重則一命嗚呼,得請人做法驅邪才行。不過李朝陽卻從來都不相信這一套,反倒是充滿挑釁地反問:「那王道長,您是一定知道該如何驅除這東西了?」
王道長並不在意李朝陽的挑釁,微微一笑,又閉上了眼睛。這可把李朝陽鬱悶壞了,心說這道士是不是晚上從來都不睡覺啊,怎麼老是犯困說著說著就睡著了。這時候王道長的右手卻突然揚起,李朝陽定睛一看,原來王道長從屋裡轉了一圈后,手中多出了一把桃木劍。
只見王道長右手握住桃木劍,在空氣中凌空指指畫畫,像是在寫字作畫;而左手則捏成某種形狀,看起來像是彈吉它時候的某種指法;腳底下也沒停著,忽前忽後、有節奏地踩著步伐,同時嘴裡還念念有詞,李朝陽拼了命想聽清楚,卻只聽見了最後的五個字:「急急如律令」。這五個字念完后,王道長停步收劍。
「急急如律令」這五個字李朝陽再熟悉不過了,小時候跟小夥伴們玩的時候,經常會喊「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說完了就當自己真有法術力大無窮似的,而其它的小朋友也配合著裝成打不過你的樣子。李朝陽心想,王老道你也忒能唬人了吧,小孩兒做遊戲的東西你也用,就不能換個新鮮點的。
正琢磨著,沈紅兵卻在旁邊叫了起來:「朝陽,朝陽,沒了!」
李朝陽一愣:「什麼沒了?」
沈紅兵興奮道:「脖子,脖子!被掐的紅手印沒了!」
李朝陽心說不會吧這道長真這麼厲害給自己治好了,開玩笑?!但看到沈紅兵這麼高興的樣子也不像是裝出來的,可這屋裡又沒個鏡子,自己看不到。李朝陽想要出去找面鏡子,卻聽到身後的王道長說道:「李施主稍安勿躁,還請聽貧道一言,」待李朝陽轉過身來,王道長才繼續說道,「貧道剛在李施主身上畫了一道『三光正氣符』,所謂三光,就是日、月及北斗之光。此符可將三光正氣灌注在你體內,但只能暫時壓制住你體內的妖氣,卻不是長久之計。」
李朝陽還沒說話,沈紅兵就在一旁急道:「王道長,那你趕快給李朝陽醫好啊。」
王道長搖了搖頭:「貧道法力有限,無力勝過李施主體內的妖物。但貧道卻可以給你們指引一個去處,那裡有得道高人,可解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