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皇后的禍心
第一百七十五章皇后的禍心
日子過得快,轉眼又近年關。程敘言託人給他親友送去長平府的土儀,寥表心意。
只是今歲過年沒有他爹,程敘言總覺得缺了什麼。大年三十晚守夜,壯壯不像往常到點睡下,他穿著一身火紅色的小襖兒,在柔軟的地毯上爬來爬去。
豆豆帶著它的媳婦兒和孩子也待屋裡,十分暖和。它拍拍翅膀落在地上的圓木小几上吃堅果,忽然感覺不對,剛要展翅就被一爪子按住。
壯壯緊緊抱著八哥朝程敘言跑來,咧嘴笑:「爹,爹給。」
程敘言看著裝死的八哥,忍俊不禁,他伸手接過八哥,誰知壯壯一放手八哥就展開翅膀,對著程敘言的腦袋左右開弓。
不過小傢伙控制力道了,程敘言不疼,只是亂了鬢髮。但把壯壯氣得不輕,他蹬著小短腿,舞著小拳頭恨不得把八哥干趴下。
卓楠星抱著小外甥在旁邊幸災樂禍,誰讓他姐夫跟他對練時都不留情,哼。
豆豆出了氣又飛回它媳婦兒和孩子身邊,昂首挺胸。兩隻小八哥圍著它嘎嘎叫。
卓顏嘴角抽了抽,伸手幫丈夫理了理鬢髮。壯壯也學著他娘給程敘言理頭髮,結果壯壯小手沒控制好力道,反而給程敘言拽下兩根髮絲,激的程敘言抽氣。
深夜時候,兩個孩子捱不住了昏昏欲睡,外面忽然一陣噼噼啪啪的驚響。
白朮和半夏不是第一次看這種場景,但每次見仍然會驚嘆。
日落黃昏,暗橙色的餘暉伴著沉悶厚重的鐘聲傳遍上京。
天子死死攥著江平德的手:「杜蘭…杜蘭在哪兒?」
程敘言擺擺手:「沒事。」他跟卓顏話家常,忽有所感,一低頭就看見小崽子拽著兩根頭髮往嘴裡塞。
「……還請娘娘以大局為重。」張閣老帶領一干官員拱手作揖。
程敘言笑了笑,又親親大兒子。兩個小孩兒靠在他的肩頭,很是溫順。
小崽子好像聽懂了,一把摟住他爹的脖子,力道還挺大。
屋裡點了好幾盞燈,亮堂堂的,地龍讓屋內溫暖如春,所有的傢具都特製鈍角,地毯上散落著巴掌大的木雕撥浪鼓和九連環。有些亂卻又很溫馨。
程敘言趕緊給奪了,趁小崽子沒反應過來給小手裡補上一塊軟乎糕點。
湯水飛濺,伴著淤血灑落在明黃色的被褥上。
阿緹睜著大眼睛看屋頂,程敘言把孩子抱起來在屋內來回走動,不多時小孩兒重新閉上眼睛睡過去。
天子駕崩,舉國哀悼。
十五皇子呼聲最高,群臣一直暗示皇后在金鑾殿上推舉十五皇子為新皇。
程敘言:!!
明黃色的床帳里沒有動靜,江平德只能又喚一聲,良久裡面才傳來低聲:「扶朕起來。」
「咳咳……」
卓顏心疼丈夫,「你把壯壯給我罷。」
意思意思哭兩下好了……
本是不必陷入如此尷尬的境地,可惜廢太子自盡后,天子一直對儲君人選懸而不決,如今天子驟然離世,沒有傳位詔書沒有「太子」,這種情況下剩下的所有皇子都可逐大位。
帝王寢宮傳來斷斷續續的咳嗽聲,江平德小心伺候著,「聖上,葯湯已經放溫了,您用下罷。」
卓父也是疼孩子的父輩,可當年帶一雙兒女時,也未如此。
「快了,在路上了。」江平德小心寬慰著:「聖上自有天佑,一定長命百歲。」
「江…江平…德…」天子一字一頓。
時下講究抱孫不抱子,一般父親對兒子都是嚴肅頗多,似程敘言這般的很少見。
然而國不可一日無君,群臣上書皇后選立新任君王。
小崽子嘴巴一張剛要嚎,程敘言往自己嘴裡餵了一塊拇指大小的百合糕,臉頰微微鼓動。
壯壯渾身激靈,程敘言拍著他的背,哼著長平府的小曲兒,沒多久壯壯睡過去。
程敘言抱著大兒子起身,赤腳踩在地毯上,他朝卓楠星去,將小兒子也攬入懷裡。
可惜天子醒悟的太晚,他明顯感覺到氣力在迅速流失,彷彿他最後的命數如流沙被抽走般。
只用了兩口葯湯,天子就吐出一大口血。
卓顏旁觀全程,含笑瞥了一眼丈夫,呷口清茶。
江平德小心掀開床帳,扶著天子半坐起身,然而
一年就這般過去了,寒冬過去,又將迎來新生。
壯壯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有些茫然:他還要不要哭來著?
江平德只覺手腕巨痛,隨後手腕一松。殿內靜如死水。
程敘言親親小兒子的額頭,剛要說話,一雙小手掰過程敘言的臉,壯壯吧唧一口親在他爹臉上,然後眼睛亮亮的看著他爹。
天子喘著粗氣:「去,去拿丹藥,朕要立詔」
壯壯見狀,立刻伸小手摳他爹嘴,程敘言順勢往大兒子小手裡塞一塊小糕點,小崽子頓時吃的津津有味。
江平德趕緊應是。
眼前這位在位幾十載的君王,在經歷信任太醫院,摒棄太醫院另投丹藥懷抱后,如今察覺丹藥無用,又派人全力尋找名醫。
皇后雙眸渾濁,眼角布滿細紋,那張蒼老的臉上沒有多餘神情,如同一個枯木朽株的老者。
先喪子后喪夫,已經帶走這位宮中婦人僅剩的情感。
殿內沒有一絲響動,張閣老忍不住抬首,冷不丁撞進皇后毫無波瀾的眼中。他飛快垂下眼。
皇后:「本宮知曉,明日殿上本宮會如各位的意,各位請回罷。」
眾人訕訕,他們還想說些什麼,但又說什麼都不對。
廢太子自盡后,他的後人還在,可惜已經被貶為庶人,朝臣是萬萬不會迎這樣一位罪人的後代登上大位。
中宮一瞬間變得冷清,與之相對的,十五皇子生母的宮殿門庭若市,來往者快把門檻踏平了。
芳蘭小心看一眼皇后,那滿頭銀白幾乎扎著芳蘭的眼。
皇后撫了撫眼角,「芳蘭,本宮很老了,對嗎?」
「不老,娘娘不老。」芳蘭溫柔哄著她。
皇后笑了笑,「你就是向著我,這麼多年什麼都變了,只有你沒有。」
她一下子卸去皇后的派頭,如同閨中之時跟芳蘭說著小話。
她同天子是年少夫妻,年少夫妻。
皇后仔細嚼著「年少夫妻」四個字,她得承認,天子待她不算薄情。
廢太子逼宮一事,天子也未遷怒她,她依然是中宮皇后。
無子無寵的中宮皇后。
天漸漸暗了,皇後晚膳只用幾口便讓人撤下飯菜,芳蘭伺候她梳洗,期間欲言又止。
皇后溫和道:「有什麼就說罷。」
芳蘭咬咬牙,最後還是道:「娘娘,明日大殿上,您要…要推薦十五皇子為新皇嗎?」
「本宮有得選嗎?」皇后笑了笑,取下翡翠耳墜。
芳蘭不語,良久輕聲嘆息。
皇后拿過玉梳梳著發,看向銅鏡里的人像:「本宮還有什麼能失去的。」沒有了,她本就什麼都沒了。
她唯一的兒子逼宮失敗,除非其他皇子皇孫盡滅,皇室宗族再挑不出一個合心意的孩子,否則無論如何都輪不到她的孫子上位。
而她的母家也早隨著太子被廢黜而墜落塵埃。
「娘娘…」芳蘭心疼的喚她。
皇後放下玉梳就寢。明兒還有正事,她得
做足準備。
她會給所有人一個驚喜,她保證。
夜色靜謐,有人安眠有人輾轉難眠。但不管如何,夜色如時盡去,橙紅的圓日從東邊升起。
金鑾殿上站滿人,除卻廢太子一案中獲罪的皇子,其他皇子都來了。
八皇子看著身側的十五弟,心情複雜。他跟廢太子斗跟老五斗跟其他兄弟斗。沒想到最後是十五皇子脫穎而出。
世事難料啊。
辰時兩刻皇后還不見人影,百官們竊竊私語。
「張閣老,您看是否派人通傳皇後娘娘一聲?」
張閣老蹙眉:「再等等。」
於是那官員便退回自己的站位。
外面的日頭越升越高,明媚的日光灑進殿門,殿內的嘈雜聲愈發響了。
「張閣老…」
又有幾位官員來詢問,張閣老剛要鬆口派人去請皇后,殿外頓時傳來尖聲:「皇後娘娘駕到。」
百官心中一喜,殿門處皇后一身華服著鳳冠,攢金絲的鳳羽暈著光澤,貴氣非常。
皇后立在御階之上,俯視百官。
「臣等叩見皇後娘娘——」百官跪拜,諸位皇子齊齊行拱手禮。
皇后道:「諸位請起。」
百官:「謝娘娘。」
「今日,本宮以後宮婦人身,親至前朝是為江山著想,天子猝然駕崩,本宮哀痛至極……」皇后洋洋洒洒一番感慨,末了迎著百官期待的眼神,看向十五皇子,她勾唇笑道:「幸好天子駕崩前有所感,特傳本宮口諭。」
百官精神一震,諸位皇子也看向十五皇子。
皇后眼中譏諷一閃而過,高聲道:「十七皇子機敏聰慧,溫良恭儉,天子病重期間事親盛也,孝之至也。特下口諭,傳位十七皇子。」
話音落地,滿殿寂靜無聲。
眾人下意識看向幾位閣老,這這…這發展不對啊。
「皇後娘娘,十七皇子年少……」
「正是年少,方有志氣。」皇后環視眾人:「怎麼,諸位大臣不信本宮?」
「皇後娘娘。」宋謙出列,冷聲質問:「敢問娘娘,口諭之事除娘娘外可還有旁的大臣?」
皇后:「並無。彼時聖上只是心有意向。」
宋謙面色一沉,「娘娘。細數歷朝歷代,天子傳位從來都是託孤朝中重臣。」
他這話並不委婉,就差沒明說皇后這份所謂的「天子口諭」是假的。
「宋大人此言差矣。」另一名官員站出來,對宋謙道:「天子與皇後年少夫妻,情深義重。若皇後娘娘都信不過,還能信誰?」
宋謙:「你——」
十五皇子的確是眾望所歸,但其中一半的人也是順勢而為。如今皇後有新的說辭,那部分官員則跟著動搖。
當所有皇子都在同一起跑線上,皇后拿出的這份「天子口諭」對十七皇子加持不小。
何謂正統?此為正統。
金鑾殿頓時淪為宮門外的市場,身穿官袍的官員們如同街頭小販般互相爭吵。整個大殿鬧哄哄。
八皇子盯著十七皇子,後者稚嫩的臉上滿是茫然。
「十七弟真倒霉,被拖出來擋木倉。」下朝後,八皇子邀請自己的哥哥們小聚,忍不住嘆道。
大皇子微妙的看他一眼,五皇子冷笑:「你還是那麼蠢。」
八皇子眉毛一抖:「老五,你想打架是不是。」
「小十七精著呢。」五皇子沉聲道:「如果十七弟無意大位,在皇后所謂的【天子口諭】出來時,他推薦十五弟,皇后又能如何?」
八皇子沉默了。
當百官猶豫是捏著鼻子認了十七皇子為新帝,還是咬咬牙推一把十
五皇子時,皇后薨了。
這下饒是沉穩如張閣老之人也在心中大罵。皇后這個女人是存心要壞了國朝江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