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小謀
第一百七十六章小謀
大皇子非中宮嫡出,但他占長,要論的話,大皇子有一爭大位的可能。
十五皇子部下勢力自成一派,且成氣候。
十七皇子則有皇后的「天子口諭」加持,若說這份口諭給了十七皇子兩分爭位的可能性。眼下皇后薨了,便將這份可能性拔高至四分。
此長彼消,皇后薨了之後矛頭對準十五皇子。那日金鑾殿上,宋謙質問皇后的場景還歷歷在目。眼下眾人懷疑皇后突然薨逝跟十五皇子有關,也合乎情理。
宋謙素來心機深沉,可因著他那番質問,造成十五皇子如今辯解不得,否則便越描越黑的局面。
不過當日那情景,宋謙從龍之功即將到手,卻冒出皇后這隻攔路虎,誰都會憤怒。宋謙那通質問合情合理,只是所有人都未料到皇後會以自身性命做籌碼。
現下不過是往回倒著看,才覺宋謙在金鑾殿上衝動,走了一步臭棋,還帶累十五皇子。
但十五皇子的根基仍在。而十七皇子根基淺薄,別說跟十五皇子爭,便是跟萎頓的五皇子爭都夠嗆
這樣一個勢弱的皇子,未來的新帝,其他皇子焉能服氣?
這才是皇后的陰毒之處,她知道十七皇子不能服眾,卻偏偏要將十七皇子立在人前。她要讓皇室互相殘殺,動搖江山根基。
宋謙欲言又止。他之前走了一步錯棋,如今便想著彌補。
張閣老他們正是明白此才心頭大恨,皇后簡直是拿整個天下泄私慾,偏偏他們還不能戳破,只能小心維護著皇室臉面。
十五皇子府,書房。
十五皇子看出他所想,擺擺手:「本殿有些乏了,你們退下罷。」
「元安,你覺得這法子如何?」十五皇子問。
其他兩位閣老知道他心中氣悶,卻也沒法子。他們心中也氣,可事已至此,只能先解決問題。
宋謙等人跪在十五皇子面前表忠心:「殿下,臣等誓死追隨殿下。」話中表明,如果到了動用武力那一步,他們願為十五皇子戰死。
同一時間,諸位皇子也在行動,或是報團取暖或是拉攏上京大臣。
十五皇子眉頭微擰:「你這法子……」
現在幾位閣老聚在一起商量章程。一旦走個不好,內亂起,外敵必然趁機進攻,屆時國朝內憂外患,他們恐怕都要成為亡國臣。
裴讓一身藍色常服,剛要行禮被十五皇子叫住,「這般晚了,裴大人有何事?」
十五皇子沒有給出應答,讓裴讓走了。他在書房內踱步,思考那法子的可行性。
十五皇子:「讓他進來。」
宋謙望他一眼,最後還是離開書房。
元安撓頭:「聽起來還可以,只是…是…」
燃燒的芯子冷不丁發出一聲爆裂聲,燈火搖曳,映出裴讓冷峻的眉眼。
「…不知張閣老屬意哪位皇子?」另外兩位閣老問道。
張閣老重重擱下茶盞,面色鐵青。
十五皇子揉了揉眉心:「你們且起來,還未到那一步。」
這是重中之重,他們之後要做的一切事情都是立在此基礎上。
不多時小廝來報:「殿下,裴大人求見。」
「有些小家子氣。」十五皇子接茬。
元安不語。
十五皇子嘆氣。裴讓告訴他,壓下一個謠言,就用另一個謠言掩蓋,且新謠言越獵奇越好,暗示十五皇子造謠其他皇子的私事。男女私混也好,甚至編造龍陽之事亦可。這種事又不好澄清。
十五皇子知道這法子有效,但就是,他過不去心裡那關。
上京發生的種種大事也傳至長平府,程敘言將信件燒毀,眉間狠狠皺成「
川」字。
皇后這招太毒了。
稍有不慎,整個國朝都得陪葬。
此時此刻,程敘言才對皇後生出深刻的惡感。以前他們是私怨,是他們利益對立。但如今程敘言是純粹厭惡這樣一個人。
晚飯時候,程敘言沒有去飯廳,他實在沒胃口。
壯壯不高興的大叫,被卓顏和卓楠星哄了去。飯後卓顏尋去書房,她將托盤裡的參湯放下。
卓顏:「可是上京出大事了?」
程敘言頷首。少頃程敘言將事情說給卓顏聽。
沒想到卓顏反問他:「夫君支持誰?」
程敘言沉默,卓顏嘆道:「如果諸皇子相爭,導致生靈塗炭。屆時悔之晚矣。」
卓顏離開了,書房裡只剩程敘言一個人。
春夏交替的夜晚還泛著涼意,那盅參湯逐漸失去溫度。
程敘言重重吐出一口氣,行至窗前,烏雲完全籠住月華,夜色漆漆。
程敘言負在身後的手逐漸攥緊,從前他不站隊,是因為他相信以天子的心性能夠挑出合適的儲君,他不想捲入皇室爭鬥,只需要順勢行事足矣。
可是如今皇后將一汪水悉數攪混,讓甘於平凡的人生出野望,讓眾人相爭相殘。頂層的每次博弈,都會由普通百姓承擔後果。
但凡天子駕崩前能早一點,哪怕早一刻鐘立下傳位詔書,也不會有如今的局面。
年邁了,便死死把著權力不放。程敘言對此實在生不出半分好感。如今這局勢也累的他。
這一個夜晚程敘言在書房待了整整一宿。次日一封信件迅速傳往上京。
張閣老他們拖著定新帝人選,如今天子和皇后的身後事悉數料理,新帝人選再度擺上檯面。
百官一直催著拿主意,朝堂上火藥味一日濃過一日。
十五皇子又被推至人前,面對旁人明裡暗裡質問他與「皇后之死」是否有關時,十五皇子沉下臉,甩袖離去。
他不是傻子,他明白這群人只是想把這盆污水潑他身上,將他從大位之爭的戰局裡踢出去。
五皇子跟大皇子交換一個眼神,隨後又恢復平靜模樣。
十五皇子離宮后在街上散心,然而經過一家茶樓時,聽得一名書生暗指他謀害嫡母,心性歹毒。
長隨壓住心底的怒火,默默加快速度,誰知拐角處趕來一輛騾車,長隨剎不住了。
騾馬相碰,發出哀鳴。
長隨立刻詢問十五皇子的情況,隨後才喝問對方,時明一邊安撫馬騾一邊反駁他:「講點道理,是你們馬車速度過快。」
「元安。」十五皇子喚道。
長隨一凜,隨後給時明道歉。此時程偃撩開車簾,探出半個身子:「我家長隨亦有錯處,可否勞貴人移步,飲一杯清茶。」
元安盯著程偃,再瞧瞧時明,總算想起這二人是誰。
一刻鐘后,程偃和十五皇子進入茶樓二樓的雅間。
程偃親自為十五皇子斟茶,一舉一動皆是文雅。十五皇子笑道:「仲惟跟程大人真是天生的父子。」
程偃笑笑,在十五皇子對面落座。
茶水悠悠,一抹白浮現在水面,點綴著茶水中的倒影,隨著水霧升騰,一股清香也撲鼻而來。
十五皇子端起茶盞呷了一口,嘆道:「這個時候竟然出了茉莉新茶。」
「如今夏日,茉莉花開正時節。」程偃推了推點心,「這是茉莉糕,殿下嘗嘗。」
十五皇子盯著雪白的糕點,少頃伸手捻了一塊,香甜的糕點入口他卻覺得苦澀:「這樣悠閑的品茶時刻,本殿也不知還有多少時候。」
程偃道:「殿下面相極貴,福氣滿溢,好日子在後頭。」
十五皇子指尖顫了一下,抬眸看向程偃。程偃彎了彎眸,神態溫和。
那一瞬間,十五皇子有個猜測,心頭連日來的苦悶逐漸拂開,冒出一小撮火苗,燒得他心尖尖發燙。
當日下午,坊間傳聞先帝生前屬意大皇子為新帝,且立有詔書。一時間流言四起,大皇子的支持大漲。誰知緊跟著傳出先帝生前屬意的人是三皇子。
一晚上沒爭論出個什麼,次日又傳出先帝屬意八皇子,證據便是八皇子第一個被封王。但前後不過兩個時辰,又有新的流言道先帝真正屬意十二皇子為新帝。
一個謠言未歇又起一個謠言,然而每個謠言真真假假,叫人分不清。
大皇子和五皇子沉浸在喜悅中不過幾個時辰,便聽得一個又一個流言。
大皇子盛怒:「定然是十五乾的,本殿真是小看他了。」
但消息傳至張閣老耳中,這位寒著臉多日的老臣少見的露了笑。十五皇子這手反擊的漂亮,早該如此了。
如果潑上身的污水不方便辯駁,那就再加一盆墨水。黑紙上找一塊墨點可是難如登天。
但潑「墨水」也是有講究的。得有針對性,講究穩准狠。
皇後生前給十七皇子傍身的所謂天子傳位口諭,如今其他皇子皆有,同樣「有理有據」。如此便將十七皇子的唯一優勢給抵了。
而上京眾人被帶偏注意力,都在尋找某某皇子受先帝寵愛的蛛絲馬跡,以論證某某皇子確有可能被先帝傳位。少有人再提及十五皇子跟皇後生前那點子恩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