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九十九次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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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河邊看了很久夕陽,聽了許久謝卿辭的心跳。
他的愛意洶湧,猶如海浪拍打礁石。
真誠強烈的愛意,比最烈的美酒更令人迷醉。清螢以前拿筷子蘸著,嘗了一點點神仙釀——它絕對沒有此刻更令清螢心神同醉。
她知道自己喜歡師兄,但在此刻,面對如此深切誠摯的愛意,她很確信——
「我想,此時此刻,我愛你。」
這或許是一時的醺然。
但在那三個字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后,清螢感覺……很輕鬆,很充實。
但這顯然與她之前的訴說相悖。
「愛」不應被濫用,應當克制而謹慎——
「但合適的表達愛,令人滿足。」
謝卿辭微笑道:「我想,手札上可以再添一句。」
清螢稍稍思索,微微頷首:「你說得對。」
今天她新增長了一個小知識,原來戀愛中,也可以適當的表達我愛你的。
她之前簡直把這句話當做限制詞,絕口不提。
天邊最後一抹殘陽暗淡,天色徹底黑暗下來。
謝卿辭道:「回家吧。」
「好。」她眨眨眼,「師兄,你現在也會說家啦?」
以前都是她一口一個回家呢。
少女說話聲音放鬆輕快。謝卿辭的心聲讓她覺得廣闊、洶湧且安心,聽了半小時后的她,現在便如做了心靈按摩般舒展。
「嗯。」謝卿辭摸了摸她的頭髮。
或者說,把玩。
大概就是,指尖一圈一圈地繞動髮絲,再一次抽離。
從他樂此不疲的態度來看,這件事今天應當想做許久了,但直到此刻方才動手。
——少年人的幼稚之舉,堂堂仙尊怎能自降身份?
但最後他還是做了。
清螢對此有些詫異,但並不抵觸這親密的動作。
兩人牽著手走上回去的路。
這次是清螢主動的。
路上偶爾會遇上晚歸的村民,或驚詫或敬畏的垂下眼,不敢直視他們二人。
畢竟如當眾牽手擁抱一類的親密之舉,無論是修真界,還是凡間,都極少見。
大家講究發乎情,止乎禮。
但清螢只想和謝卿辭牽手,後者自然也由她去。
等到采采看見,並在夜聊時,有些猶豫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你想不想和蘇木牽手?」清螢推心置腹道,「如果在你成年前,蘇木就醒了,你想不想和他時刻牽手,隨心擁抱?」
采采呆了一下,顯然是在設想那樣的場景,隨後面色微紅。
「那樣不合禮。」
清螢一拍床褥,理直氣壯道:「這裡是哪?」
采採下意識回答:「天穡。」
「你是誰?」
「我是采采……天穡聖女。」
「對啊,這裡是我們從無到有,重新建設的天穡城。」
天穡城從前保守、封閉、守舊。
「那以後的天穡什麼規矩,還不是我們說了算?」清螢不以為意道,「首先就從男女關係入手,當眾那什麼當然不行,可牽手同行,怎麼都不能算傷風敗俗。」
采采認真思索了片刻,隨後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她覺得清螢姐姐說得對。
「拿出點自信來。」清螢鼓勵道,「你可是聖女,為什麼還要事事都畏懼外界看法?」
在清螢暖呼呼的心靈雞湯下,十四歲的初代聖女微微頷首,對自己的地位,有了一丟丟新認知。
*
轉眼間,已是十二月中旬,年關將近。
說起來是年關,但西岐的天氣卻已經摸到了夏天的邊邊。
清螢看著家家戶戶已經準備好的紅燈籠,有些齣戲。
「這是從上古時候傳下來的習俗啦。」采采說道,「不止如此,家家戶戶還要貼祓字。」
「貼福?」清螢回神,琢磨道,「那我家就由師兄寫吧,他字好看。」
采采說道:「先天道名諱祓,有祓除邪祟的吉兆。而且也和福同音,這習俗一代代流傳下來,也不知多少年了。」
和她以前的世界很像,但又不完全像。
清螢便問起其他方面的習俗:「你們這邊過年還有什麼習慣么?」
「應該都差不多吧?團圓飯,放鞭炮一類的。」
清螢漸漸也接受了夏天過年的設定,興緻勃勃道:「到時候我們搬個桌子,一起在院子里吃團圓飯。」
「嗯。」采采笑了笑,但眉眼間的喜悅不如最初。
清螢瞭然,團圓二字戳到了采採的傷心事。
她算算時間,距離蘇木沉睡已有將近一月,總該有點動靜了。
其實每隔三日她都會詢問謝卿辭神木發芽之事,但得到的回復都是時機未到。
清螢輕輕拍了拍采采發頂,小姑娘無聲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她沒說什麼,心裡決定等回去就問問師兄,時機到底差在哪,能不能幫助解決。
采采每天都對著那一捧土念叨,人看著怪揪心。
沒想到這次也湊巧。
面對她的問題,謝卿辭很爽快地應道:「時機將至。」
那也不必磨蹭,在春天的尾巴,三人開始著手神木復甦之事。
……
謝卿辭說,喚醒神木,最重要的角色是采采。
即使是他,也只能主持凈化儀式,引導百姓信仰之力,為神木點靈化形。
但要喚醒「蘇木」,卻只能靠采采。
清螢非常理解。
「愛的力量,愛的力量知道吧?」她和小丫頭念叨,「用你們共同的記憶找回他,要不然呆木頭自己會渾渾噩噩呢。」
采采神色凝重地點頭,手裡緊緊握住了一枚護身符。
這是她纏著清螢姐姐送她的。
這護身符被清螢姐姐那樣的愛情成功人士開光了,對氣運一定有加持。
將頭髮扎做兩個花苞的女孩跪坐在蒲團上,虔誠闔目。
法陣靈光大盛,千家萬戶升起的信仰與功德之力交融,護佑著小丫頭的神識,輕輕碰觸泥土之下那顆沉眠的種子。
他正在做一個漫長的夢境,等待被春天喚醒。
神木大人呀神木大人。
春天快要結束了。
請求您……
聽聽我的聲音吧。
采采感到自己的神識無限下沉,終於感受到了——
一個清澈微涼的夢境。
*
他是一棵樹。
亘古以來,洪荒以來,便矗立在那裡,從土裡發芽,沐浴風雨成長,僅此而已。
但相比其他萬物生靈,他或許又有些不同。
因為,有一群吵吵嚷嚷的人將他圍了起來。
「這是神農大人證道前留下的種子。」
「那就是神木。」
「要把神木供奉起來!」
但他只是一棵樹。
所以即使凡人供奉再多的金銀珍寶,寫出再華麗虔誠的辭藻,他也絕不會回應。
凡間塵事紛擾,主動插手那是自討苦吃。
樹——不,他有了名字,叫做神木。
神木決定學習神農大人,做一棵不會言語,沒有思想的好樹。
而他這樣的選擇反而契合了凡人的心意,一百年,兩百年……凡人不再幻想這顆遺留的仙種能贈與他們秘籍靈寶了。
他當真成了一棵神木,安靜地生長在高高的山上。凡人只在每年的年關,春末夏初的時候,選擇開山供奉他。
一年吵一次,在樹的時間觀念里,還算可以容忍。
直到那一天——
凡人的供奉換了種花樣,他們供奉了一個小女孩給他。
「山神大人,這是獻於您的新娘,願您護佑天穡村風調雨順,糧食豐收。」
吵鬧完后,凡人便收拾東西下山了,只將小麻煩留在他的身體里。
——那個丫頭,就在他的樹洞中。
她受傷了,要救她?
……不,不能救她!
安心的做一棵樹,這樣一切都會平安無事,不會有大火,不會有血肉,不會有沙暴……
但樹洞里的小女孩在流血。
如果不救她的話……
山林里的鳥獸因他的存在,自有靈性,像這種小女孩一般的無辜生靈,不一會兒便會被救走的。
記住,他只是一棵樹,沒有思想的樹。
就在這片黑暗裡,安靜十年……百年……
「神木大人?」
「神木大人,醒醒!」
「——蘇木!」
但神樹的沉眠被打斷了。
因為就在剛才,被藏在他樹洞里的小姑娘自己蘇醒了。而且她居然拼著手腕受傷,拚命掙紮起來。
小姑娘撿了根樹杈,梆梆地敲樹洞邊緣。
「你看看我是誰?」
神木艱難地轉動腦子,他在抵觸思索這件事,他只想成為一棵安靜的樹。
然而小姑娘敲得更急了。
不止如此,見他沒有反應,那丫頭居然拼著四肢受傷,自行掙脫恢復自由。
她沒看到自己身體都被木刺劃破了么?!
那尖銳的血腥味刺痛了他。
「凡人,你應當回到自己的去處。」
「你醒啦?你在和我說話?!」小姑娘驚喜交加,「我是采采,你想起我了么?!」
采采——
果然,神木大人和清螢姐姐說的一樣,有抵觸心理。
采采心裡一沉,暫時沒慌。
對於這次喚醒,清螢姐姐他們很重視。在清螢姐姐的領導,謝仙君的補充構想下,他們設想神木可能出現的三十四種反應,並專門幫她逐個設計應對方案。
此刻她能感覺到,神木大人神識活躍度很低,接近沉眠狀態,並且面對她的碰觸,報以迴避消極的態度。
清螢姐姐對這種情況非常了解,說什麼「這種我懂,是不想傷害你,所以想推開」。
而且一邊說,還一邊看了謝仙君一眼。
……奇怪,她為什麼要看謝仙君?
采采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喚醒蘇木身上,沒有多想這個問題,可能只是情侶間的細節交流吧。
采採選擇立即執行清螢姐姐的建議。
那就是訴說共同記憶,表達在一起的決心,在感情上徹底擊垮他,最後哪怕是鐵木都得開花!
「神木大人,我等你了好久好久,我好想你好想你。」
「……」
「白天想,晚上想,時時刻刻都想。」
「……」
「你多和我說幾句話好不好?」
「……」
「那、那一句也行,就說一句,好不好?」
神木終於開口了,他說:「我是一棵樹。」
但即使只是如此,也足以讓采采開心,清螢姐姐說了,願意溝通就是好事。
「沒關係,我就是為了讓你發芽才來的。」
神木又閉上了嘴巴:「……」
采采不介意,她給神木講自己為了他的復甦,都準備了什麼。
「有戀愛證,謝仙君送給我的紙,據說有契約的法力。清螢姐姐說等您發芽了,我們可以用葉子作裝飾。那樣就是我們獨一無二的戀愛證了。」
「我想把戀愛證掛在最高的樹梢,吹過的風,曬到的太陽,飛走的鳥兒……所有的存在都會知道,我們在一起!」
「我還專門寫了道侶相處初階手札,不過目前主要以養護髮芽為主,所以您能不能多和我說幾句話呢?」
「而且,這次天穡村的百姓和以前都不一樣啦,大家都是好人,您要是再不醒來,劉大姐說不定要給我介紹了呢。」
……
現世。
清螢站在法陣外,如此刻天穡村的所有人一般,安靜的為神木祈福。
能住在天穡村的人,不說心地善良,也定然無罪。這些渴盼安定生活的人,最清楚一棵神木意味著什麼。
漫長祈福的間歇,清螢會睜開眼睛,瞄一眼神木狀態。遺憾的是,神木始終沒有動靜。
纖細幼小的女孩跪坐在蒲團上,安靜又執著,讓人忍不住去相信她。
清螢心中輕嘆,集中注意力,呼喚蘇木醒轉。
過了片刻,或許是一瞬,又或許很久。
清螢忽然聽到采采抽泣的聲音。
她隱隱有所感覺,立即睜開眼。
果然,只見花苞頭女孩面前的土地上,一棵小苗冒出了它的尖尖,蒼翠而有生機。
春天來了,神木發芽。
這意味著很多事情。
比如他們可以歡歡喜喜的過年。
比如師兄的眼睛和她的病情,都有了轉機。
比如……他們的婚期。
*
月色寧靜的夜晚,清螢與謝卿辭在院前石凳上坐著賞月。
不過賞月的人是她,謝卿辭只是換了個環境與她聊天而已。
等時間差不多,他們就要結束情侶私聊時間,回房安歇。
拿天樞令網聊是絕對不可能的,謝卿辭不允許她睡覺時間玩天樞令。
「可算把蘇木的事情熬出頭了。」清螢長舒一口氣,「每天早上走的時候,采采都要回頭望蘇木一眼……說實話,每次那時候,我心裡都很難受。」
「現在只需等待。」謝卿辭平和道,「等神木長出第一根枝杈,便能獲得化形能力。」
「哦。」清螢拉長了聲音,「那至少能過個好年。」
「嗯。」
「那還有件事,」小姑娘吞吞吐吐,「我是不是明天就得開始學習……嗯……仕女圖?」
謝卿辭疑惑:「學那個做什麼?」
清螢可從沒對畫畫表現出過興趣。
嘖。
「我不擅長化妝。」清螢委婉道。
「你想通過仕女圖練習化妝?」謝卿辭微微蹙眉,「這……」
他覺得兩件事離得頗遠,甚至可以說毫無關聯。不過直言真相,是否不太合適?她似乎對妝容頗感興趣。
這讓他想起以前在別月閣時,為了道侶大賽,清螢也曾悶在房間里整整一上午。
謝卿辭考慮了一下小姑娘的心情,因此沉默了一會兒。
但他的體貼毫無用處。
清螢只覺得謝卿辭可以考慮同蘇木交流心得。
——委婉的表達他根本沒有理解嘛。
平常的聰明都到哪去了?
「首先,化妝需要時間練習。」
「其次,你不是說,等神木發芽后我們就成親么?」
清螢轉臉望向謝卿辭。
「那麼,請問我最最最聰穎睿智的師兄,我們什麼時候成親?」
謝卿辭頓時明白小姑娘在何處彆扭了。
只是他並不慌張,輕聲道。
「你應該問,我們什麼時候第一次成親。」
他認為,他們可以在不同的地方成親九十九次。
九十九,公認為吉兆的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