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路迢迢（十六）

伴隨著這一聲落地，場景被定格，所有人的或物都像是被儲存到了一面鏡子中，鏡子轟然破碎，場景也跟著倒塌。

方銹又回到了那個車站，又回到了那個陰雨天的夜晚。

只是這一次，狂風大作，有一團黑影直接向他襲過來，那速度就算是方銹也來不及第一時間避讓。

他手邊又沒有武器，更何況對方還不是物理攻擊。

就聽得一聲音嘯襲擊過來，方銹只來得及憑藉著感覺躲避第一道，第二道直接撞在了他的身上，讓他狠狠地砸在了身後的廣告牌上。

這一下就讓他的生命值直接掉了50%，方銹穩住身形落地，悶咳了兩聲，將破碎的內臟混著血液吐出來。

他重新站起身，像是感覺不到痛一樣擦了下嘴角。

方銹望向停在空中的男人：「過去的事是沒有辦法重來的，有必要這麼惱羞成怒嗎？」

只見那人長了一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只是臉上布滿了類似蝶翼的裂痕，身體背後也是張開了巨大的蝶翼供他飛行，左邊是白的，右邊是黑的，而蝶翼的相同之處都是它們的裂縫已經張開，凸著巴掌大的眼珠，讓人看了就渾身雞皮疙瘩起個不停。

方銹喊他：「蝶神…又或者說，是殘神。」

殘神的聲音帶著混響，像是有幾重聲音疊在一起，以至於聽不清楚他的本音：「你明明猜到了為什麼還要做出這樣的選擇？」

方銹靠著砸出了一個凹陷的廣告牌，揚揚眉，散漫的語氣在此情此景下有點欠揍：「猜到什麼？」

他笑：「你是說你抹去了過去時間線自己——也就是我的記憶，又編織了一個謊言填充在我的腦海里，以此操控我，讓我去殺死過去的自己，去阻止過去的自己在311上許下那個讓自己痛苦一生的願望？還是說你是你和林子愛情間的背叛者？」

「我沒有背叛他！」殘神大怒：「我是想我成神了，就可以復活他！」

「那你復活了嗎？」

方銹歪頭，笑容莫名有幾分惡劣：「我看他好像被困在了那，一直沒有辦法走出來，而且他的靈魂只有一半吧。」

不然也不會是五隻蝴蝶。

殘神：「我是沒有想到……」

方銹打了個響指，打斷他：「別說你沒有想到了，實現你願望的神明有跟你提到『無論什麼代價』吧？」

他明明是仰視殘神的，但望向殘神的視線里不僅帶著一種讓人憤怒覺得自己被輕蔑了的悲憫，甚至還有睥睨感。

這惹得殘神大怒，又是音嘯攻擊過來，但這一次方銹來得及避開，只是讓其擦到了自己的一點衣角。

白色T恤被摧毀了一角，露出了他一點白皙的窄腰，可以隱約看見緊繃的漂亮肌肉線條。

「你再回去一次！」

殘神冷聲道：「回去改變這個局面！」

「回到311公交車？」方銹輕嗤：「你真的覺得問題在於你許的那個願嗎？」

殘神似乎也明白：「是林子…只要阻止林子許願……」

方銹：「可你能阻止嗎？」

他一臉漠然：「就是因為你根本不愛他，而是愛自己，他才會許下那樣的願望。」

[啊？]

[我懂了我懂了！我就說之前那篇日記看上去怎麼那麼奇怪，女人的直覺真的是yyds，記者的日記看上去根本就不愛林子啊]

[我也覺得！我甚至覺得林子說想和他死在一起，就是因為感覺到記者根本不愛自己，所以偏激了嗚嗚]

殘神再次憤怒，風雨颳得越發大，但一滴雨都落不到他身上，反而是躲在廣告牌底下的方銹被斜吹進來的雨打濕了半管褲腳：「你少污衊我！我明明那麼愛他，我也願意和他一起去死！」

「你是因為自己的生活壓力太大所以想死，而不是因為愛他願意和他殉情。」方銹無情戳破：「跟著這樣自私自利的人，又有什麼好呢？」

他最後一句話，不像是對殘神說的，殘神顯然也有感覺，故而他問方銹：「你在跟誰說話？」

方銹攤手：「跟我離家出走的影子，待會要是和你打起來，他不回來，反而幫著你添亂的話我會有點麻煩。」

畢竟他的影子最熟悉他的出招路數。

方銹話音落地，黑影緩緩在雨中凝實，方銹就好像能夠猜到他心中所想一樣：「雖然我也不是什麼好人，但我覺得你作為我的影子，應該不會喜歡被人當做屬下使喚吧？」

畢竟他本人就很討厭啊。

方銹不動聲色地給殘神捅了精神上的一刀：「不然你也不會給我發密碼，告訴我你可以取代我，成為我。」

[哪裡發密碼了？？？]

[我靠我靠！你們還記得黑影出來的時候燈閃的很奇怪嗎？會不會是摩斯密碼？？？]

[如果是這樣也太他大爺的牛批了吧！我覺得這環真的最重要的就是方銹的影子和方銹是一個陣營的啊！！！]

[是一個陣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會玩無間道啊！]

黑影沒有說話，但他逐漸消失在地面上，重新一點點匯聚在了方銹腳下的動作，就足以證明這一切。

殘神不可思議：「憑什麼？憑什麼他選擇現在的自己不選擇未來的自己？我可是神！而你只是凡人！」

方銹想了想，還很誠懇地回答了他：「可能因為我雖然喜歡十三這個數字，但不會成為那個十三號背叛者吧。」

《最後的晚餐》中，參加晚餐的第十三個人，可是出名的背叛者。

而未來的記者，在六日報社的桌子編碼是「13號」。

殘神又是憤怒地發出了音嘯攻擊，方銹避開後有注意到，殘神一直在小心不傷到他的命，也不摧毀車站，看樣子他還是想讓他回去阻止311的故事發生，不然也不會擱這陪聊。

「你為什麼不願意改變過去？難道你想讓你的未來重蹈覆轍，繼續變成這樣嗎？」殘神怒道：「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嗎？你知道成神的代價有多大嗎？！」

「這整座城市，都成了怪物的巢穴！」

方銹活動了下筋骨，乾脆利落地毀了他的幻想。

他直接一腳踏在車站的等候欄杆式座位上，另一隻手抓住其中一根欄杆發力，把其中一根杆子扯了下來，在殘神的怒目圓睜中甩了甩上頭的雨水，平靜道：「但是這也是你的選擇不是嗎？」

方銹微笑：「我這個人，向來不朝後看。也不會對『自己』的選擇後悔。」

他話音落下時，主動發起攻擊，猛地朝殘神飛身而去，殘神一揮翅膀後退一大截，出現在方銹面前的，是一個扎著馬尾的女人，是他在六日報社的工作桌上看見過的我照片。

但對方已經不是活人了，而是類似於神明的從者的存在。

因為——

她有十個心跳聲。

方銹手臂揮出，漆黑的眼瞳在雨幕中顯得冷沉又過於鋒利，他在心裡對自己說——

她是怪物，不是人。

她是「它」，所以可以殺。

心理建設構建不過半秒，方銹手裡的欄杆也猛地揮下，女人伸手去擋，卻被超出了想象的力道直接生生砸斷了手臂。

凄厲的尖叫從她嗓子里發出來，她的眼瞳瞬間浮現出蝴蝶印記，背後的蝶翼也倏地展開，但是蝶翼上封存著的，還有一個小女孩的模樣。

方銹也見過那個小女孩，當時在照片里，女人抱著那個小女孩，笑得很開心。

「媽媽……」

小女孩的哭泣聲驟然在這片夜色中響起，方銹一個恍惚，只覺自己好像看見了一個小女孩在自己面前，抱著被他攻擊得傷痕纍纍的女人哭泣，小女孩的一雙眼睛都通紅，任誰看了都要心軟。

小女孩哭道：「不要傷害我媽媽……」

方銹手裡的欄杆收了回來，在遠處召喚出了其他從者的殘神無情一笑，可他甚至得意還沒有一秒，就見方銹又猛地抬手，直接用鈍器「斬」斷了女人的翅膀。

「不好意思。我這個人呢，」方銹又是一棍子直接打掉了女人的頭，他站在雨水中，腳踏被雨水沖刷的血地，語氣遺憾：「不太懂憐香惜玉。」

[我靠好血腥]

[啊啊啊啊帥死了，我剛剛都差點被蠱惑了]

[嘶，我還是要說，直播間能不能弄個系統的血腥提醒啊，我正吃飯呢，要吐了]

[卧槽現場取材就能幹翻所有從者，這也太牛了]

[這戰力絕對A以上，我承認，可待會打蝶神怎麼打？一個物理攻擊一個魔法攻擊]

[別忘了他還可以向*祈禱啊！！！]

沒有稱手武器的方銹，其實並沒能發揮自己百分百的實力，欄杆對於他來說不夠長，而且太輕，出手的感覺飄著的。

這要是在現實中，什麼武器都無所謂，可現在在這種鬼怪本，這些從者每個都有不同的「魔法」能力，方銹之前又挨了殘神那一下，等到他把車站最後一點能當武器的東西薅完，徹底激怒殘神時，他一直開著的面板也提示他的生命值已經只有15%了。

方銹擦拭了一下自己臉上落下的血，那裡有一道傷口，是剛剛那個突然化作爆體飛了無數刀片出來的從者划傷的。

他躲得是快，但架不住他的SAN值和生命值都偏低，影響到了身體反應力。

——殘神的那幾道音嘯在無形中削了他的SAN值。

而看著他把車站拆了的殘神直接進入了狂暴狀態。

系統：【進入狂暴狀態后，目標的所有數值將翻倍，請玩家謹慎對待！】

殘神獰笑：「拆了就拆了吧，既然這條時間線的『我』那麼倔強，那麼我就去找另一條時間線的『我』。至於你，就為你的愚蠢無知死在這裡吧！」

方銹眼瞧著他的嘴變成了之前看過的蝴蝶一樣的口器，露出了尖利的、帶著絨毛的獠牙，看他的蝶翼布滿紅色的線，幾乎沒有絲毫猶豫地沖著前方大喊了一聲——

「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