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副本后（下）

之後庄夢是帶著那塊鑰匙碎片回來的。

方銹接受了她的「饋贈」,並問了句：「趙會長有說什麼嗎？」

庄夢搖了搖頭，但還是說：「我和他聊了聊。」

鑒於這妹妹不知道究竟被什麼東西荼毒了，總是說什麼命運,從不信這些的方銹也不想問究竟聊了什麼。

他只示意：「謝了。」

說完后，方銹想起什麼似的，回頭看了眼解行水。

就見解行水好像永遠站在他身後一點的位置，他只需要稍稍偏頭,就能夠看見祂。

解行水歪頭，眉眼間帶著疑惑,好像根本不知道他回頭看祂是怎麼了。

方銹不信祂沒有拿到那個道具獎勵,也不信祂沒有看見他們的群聊。

看樣子就是不打算主動給他了。

方銹若有所思。

他不覺得解行水是想要瞞他什麼,以這神的脾性,多半是想要用這個做文章。

管他要個吻，或者要點別的什麼。

這東西…似乎比他想象的還要重要。

不過方銹也不急。

他不覺得自己需要現在就那個。

所以方銹沒有現在就問，而是想起了知鶇給他的那個荷包。

版本更新后，有些道具是可以在遊戲世界里取出，只是不能使用。

方銹手裡的荷包就是這樣,但現在庄夢在，他暫時不會將其取出來。

不過庄夢也不是時時刻刻都在的，等到許別楠他們從副本里出來后，真·魔鬼教練庄夢就喊上葉隱珏,帶著其他人去了訓練場。

他們在訓練場訓練霍得,方銹總是是不在的。

主要是方銹的經驗不適用於任何人,他在場也很無聊,一起下本是為了團隊協作能力。

畢竟大家的天賦技能使用的時候都是要掉SAN值的,每次都要說一聲,會浪費時間,也會給對手反應的時間。

他們的目標可不是見見世面，而是一路打上去。

他們進入訓練場后，方銹就當著解行水的面將那個荷包拿了出來，因為系統顯示他已經可以打開那個荷包了。

之前方銹捏這個荷包，根本感覺不到裡面有什麼東西，手感就是空的，但現在卻沉甸甸的，而且他一摸就知道是什麼了。

方銹將其打開倒出來，是一枚比一元硬幣還要大一圈的，像是徽章卻沒有別針的圓幣。

上頭雕刻著公司的標誌。是一隻像貓頭鷹但腦袋要比貓頭鷹小的鳥叼著一枚金幣欲要展翅而飛。

「父親」說過，二十年前公司所有的賞金獵人都會有這樣的一個硬幣做身份象徵，那時候方銹還在想這玩意兒要是弄丟了難道就不是賞金獵人了？

他有時候不是很能理解公司的腦迴路。

這除非放到人的身體里，不然很容易丟的吧？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背面刻著一個「13」。

那個13刻得有點飛揚，方銹用手摩挲了一下：「是我刻的。」

無論是刀工走向，還是這兩個字，都是他的痕迹。

方銹寫「1」和別人有點不一樣，他的「1」有上面的那一點，底下也有那一橫，但還是很飛揚，有點斜，「3」就更不用說了，最底下那一筆直接飛出了框。

是方銹的作風。

解行水也說：「這是你之前的身份牌。」

方銹若有所思：「所以是我沒帶進來，然後知鶇拿了？」

解行水語氣有點涼：「不，你帶進來了。」

祂不是很高興地望著方銹手裡的東西：「但我討厭別人在你身體里留下一些象徵，所以我將它取出來丟掉了。」

祂還多補了句：「你同意了。」

方銹沉默。

預言家，刀了.jpg

「這東西不是金屬制的，確實可以…它在我身體哪裡？」

解行水把手輕輕覆上了方銹的大腦，秒懂的方銹瞬間輕嘖了聲。

把這東西放在人的腦子裡…還是公司更加有病。

現實世界科技發達，方銹下線吃火鍋的時候看見新聞說一代家政機器人已經投入市場，取得了良好反響，接下來會加大生產量。

現實世界的科技，是能夠支持公司做這些的，更別說公司本身就有幾個研究所。

不過……

「你居然沒有銷毀。」方銹看向解行水：「不像你的作風…我不讓你銷毀？」

解行水嗯了聲，還是那副不大高興的模樣：「你說這是你的過去，埋了就好。」

一語雙關啊。

方銹摩挲著手裡的小圓幣：「這確實是我的過去，發生的事是沒有辦法抹去的。」

銷毀一個這個，沒有什麼用。

再說，在方銹眼裡，這也是證明一些事、提醒他一些事的存在。

比如對公司絕對不能有任何的心慈手軟。

比如這也算是屬於他的東西，至少是一個可笑的身份證明。

不僅是解行水討厭別人在他身體里留下什麼類似到此一游的東西，他也討厭。

這種被控制的感覺，令人十分不爽。

方銹抬眼看解行水，對上祂的視線：「解行水。」

他喊祂，輕輕拋了一下手裡的圓幣又接住：「你想要嗎？」

解行水反問：「你喜歡嗎？」

這話的潛台詞就是：你喜歡我就想要。

就像是方銹手上的那個編碼一樣。

方銹喜歡找歸宿感，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

他不一定是喜歡編碼，而是喜歡一些歸宿感。

「這是證明我過去的東西。」

方銹說。

於是解行水道：「那我想要。」

祂輕輕地撫著方銹的臉，指腹摩挲著他的面部線條：「能給我嗎？」

方銹勾起唇，一把攥住手裡的圓幣：「那麼交換吧，鑰匙碎片。」

解行水並不意外，祂輕笑：「我現在不能給你，方銹。」

方銹抱胸看祂：「那你能說點什麼？想得到我的一些東西，總要拿什麼換吧？我不做虧本生意。」

解行水嘆了口氣，一臉傷心：「我們這關係你還要跟我講生意。」

方銹幽幽：「親兄弟還明算賬呢。」

解行水無辜：「可我們是愛人。」

方銹：「……」

饒是他也結舌了一下，才面無表情道：「你好好說話。」

解行水低笑，伸手抱住他，又因為方銹這一次沒有推開而歡欣得不得了：「是一個副本的鑰匙，但是你現在不能打開，相信我，方銹。」

祂總是喜歡貼著他的腦袋說話，無論是耳朵還是耳鬢都黏在一起，好像這樣就能和方銹融為一體。

說來也是很神奇。

方銹那一身反骨，別人越是說不能，就越是想這麼乾的脾氣，在解行水這兒意外的起不了太多波瀾。

解行水這麼說了，方銹就道：「行吧。」

他把手裡的圓幣交給祂：「送你了。」

解行水頓了頓，嘴角笑容更深。

祂稍稍起身，注視著方銹，在無聲的交流后，祂吻住了自己的人類愛人。

就算是現在沒有了記憶，方銹也再一次把他的過去送給了祂。

.

之後的刷級之路有點令人頭疼。

副本是有專門的經驗本的，就是那種累死累活的刷怪，然後根據擊殺的怪物等級給予玩家經驗值。

聽上去很不可思議，但細想一下這是個遊戲世界，就連解行水自己也說這是個遊戲世界，那就好像沒有什麼奇怪的了。

只是這種副本很少，而且每個本只能下一次。

更重要的是在這種本里，面對令人頭皮發麻的怪物，他們隊里有個面板數值很低的霍得，其實不太適合，還是得先練霍得。

好在霍得是真的成長得很快，經過這段時間的操練。他原本瘦瘦弱弱的胳膊都有了肌肉線條，整個人看著也健壯了很多。

他們的團隊配合基本上沒有問題，有問題的也是方銹實在是太獨了。

誰也沒有想到，影響團隊配合的居然是隊長自己。

不過庄夢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就算下本的時候方銹因為什麼去單刷了——還帶走了一定會跟著他的解行水，他們也能夠撐起局面。

如果說方銹是橫衝直撞的刀，那麼他們就是跟在方銹背後的護盾。

用庄夢的話來說，就是他們的目標很簡單，只要不讓方銹擔心就可以了。

因為方銹真的可以單刷副本。

期間方銹又被「父親」找了一次，他是公司最鋒利的刀，輕易不出鞘，所以每次金卡遞進來時，方銹就知道要麼是「父親」的私事，要麼是大動作。

比如像之前那次要他上船殺一整船的人。

方銹去到那間棋牌室，走到後面見到「父親」時，「父親」依舊給他推了一杯茶過來：「沈霖，你來得有點遲了。」

方銹是下線的時候才看見那張金卡的，所以他不知道那張卡放了多久。

「要維持正常人的表面身份，是需要花費一點精力和時間的。」

方銹沒有說自己被什麼拖住了，只是道：「您如果想我隨叫隨到的話，最好讓我在公司待機。」

「在公司不安全。」

「父親」並不是怪方銹來得慢，他只是提了一句而已：「整個公司知道你存在的只有我、宋昰，還有另外一個人，不能再多一個了。」

他說：「這對你不安全。」

方銹一副不是很在意的模樣：「您找我是有什麼任務嗎？」

「父親」望著他，第一時間沒有開口，只是說：「你先試試，這一次的茶我認真泡了。」

於是方銹就抬手拿起杯子喝了口。

「父親」笑：「怎麼樣？」

方銹：「誇讚您是任務嗎？」

「父親」：「……」

他仰頭望天一嘆：「行了，你不用說了。」

方銹聳聳肩：「您不適合做這個。」

「父親」只是又嘆了口氣，沒有再糾結自己的茶藝，只是說：「有一個任務，我個人的，並且要求你完全保密。」

方銹坐正身體，微微垂首：「您說。」

「……公司有一個部門。」

「父親」還是停了很久，才開口說：「叫做特殊部門，那邊不是我負責管轄，甚至我只知道他們的存在，具體地都不清楚。」

方銹沒有任何錶情，只是在心裡說果然如此。

他之前就猜過「父親」對遊戲世界可能一無所知，現在也猜中了。

但方銹沒有想過「父親」會跟他提這件事，因為按理來說，公司肯定是不允許他提的，哪怕他現在是現實世界這邊的掌權人。

「父親」從小就在公司里長大，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這些不是他聰明知道，而是那些觀念已經根深蒂固了。

在公司里長大的人，是在和正常人不一樣的三觀世界中長大的，所以他們的觀念是和普通人不一樣的。

他們不會把殺人這件事分為不對，甚至沒有對與不對的觀念。

只要是公司給的命令，無論是什麼都會做。

就算是「父親」，他也不是一開始就是公司的掌權人，他也經歷了這樣一代又一代的洗腦……按理來說他對公司的忠誠也是絕對的，就算是知道特殊部門的存在，也肯定被交代了不能告訴任何人，但是……

【人類真是複雜的生物，對么？】

「是啊。」方銹在心裡回復靈：「公司的理念始終是錯誤的，大家要接任務，就要出去面對世界。」

更別說這麼多賞金獵人，不可能窩在公司里，尤其公司為了防止賞金獵人之間形成團隊出一下過大的反叛事件，公司的賞金獵人不一定互相認識，甚至可能路上見到了也不知道對方擁有著同樣的隱藏身份，所以需要讓這些賞金獵人們在外做點什麼事，

一是自己賺點錢，二是隱藏在普通民眾里更加安全。

方銹知道公司所有的賞金獵人，是因為他偷偷翻過公司的資料，看過檔案。

而當他們面對世界，接觸世界，就會發現自己的不一樣。

或敏銳或遲鈍，像方銹第一次就發現了公司的理念和這個世界的理念不一樣。

他和很多人甚至和自己的「同事」都不一樣。

不是每個人的洗腦都能成功的，公司歷史上也有不少賞金獵人出現叛逃。

那麼「父親」，是不是也因為什麼「覺醒」了自我？

方銹靜靜地等著他的后話：「我想讓你去打探一下這個部門。」

方銹抬眼，沒有問別的，先問了句：「那位知道嗎？」

關於方銹的「管理權」，「父親」並不是第一位。

第一位是方銹也沒有見過、至今都不知道是誰的人，但方銹知道，這個人對公司來說很重要。

他很神秘，甚至連性別都很神秘。（ps：在性別不明時，「他」只是泛指，不分男性和女性）

「父親」沒有回答這話，只是繼續說：「我並不知道這個部門在哪、究竟是做什麼的，但他們在上個月給我發了一封迷信，意思是宋昰被選中進入了那個部門，所以也許你跟著宋昰就可以找到他們。」

方銹沒有再追問，因為「父親」沒有回答的意思就是，這不是他可以過問的事了。

但聽到這裡，方銹也明白了「父親」的意思。

【他糾結了一個月，最終還是因為宋昰決定派你去探查，他很擔心宋昰。他心裡是有宋昰這個兒子的。】

方銹在心裡點頭：「不僅是有，在公司這種破地方…甚至可以說是愛了吧。」

方銹在說這話時，有些悲天憫人的意味，像是神明觀察著人類，他自己卻不自知：「他甚至在因此違背自己接受了六十多年的思想啊。」

方銹一心二用，面上則是回復「父親」：「我知道了。」

他提醒「父親」：「但我同時希望您知道，如果那位阻止我的話，他的優先權是高於您的。」

「父親」點了點頭，不是很在意的模樣。

這讓方銹不由得有些意外。

他並不覺得那位默認「父親」的這個舉動是可以的，因為父親這樣做就是打破了公司的規矩，那父親不在意，就說明那位不會知道。

是他已經死了？

還是對方在除了死亡以外有別的情況所以不會知道？

方銹若有所思。

方銹都準備起身離開了，「父親」又忽然問：「沈霖，你沒有好奇過自己的來歷嗎？」

方銹不確定他是試探，還是因為這一個月的糾結導致自我意識覺醒，這個問題就是純粹的問題，背後沒有任何含義。

但方銹沒有絲毫遲疑地回答：「我為什麼要好奇這個？」

這是被關掉了感情的「刀」該有的最正常的反應。

「父親」並沒有懷疑，只是從自己口袋裡又掏出了一張照片：「你見過的。」

他說的是方銹見過照片上的人，而不是這張照片。

照片上的人和方銹有著一模一樣的臉，但卻又不太一樣。

方銹的眉眼是凌厲、冷冽的，不笑的時候甚至隱隱有幾分狠戾，光是多看亮眼，都會被寒芒刺了眼。

但照片上的人，也是方銹，是作為十三的時候存在的方銹。

一模一樣的五官，但走向是偏向溫和的，不僅溫潤如玉，笑得也很柔和，是那種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鄰家大哥哥」的形象。

這張照片是他和宋昰的合照，他看著還挺年輕的，估摸著才十六七歲，反正臉上的青澀還未褪去，他蹲在宋昰身邊，揉著宋昰的腦袋。

那時候宋昰看上去就是剛上小學的年紀，不大高興地撇著嘴。

方銹不動聲色地垂眼。

這張照片里的他，再年輕幾歲再瘦弱一點，就和《666號病院》里的十三號長得一模一樣了。

「父親」輕輕摩挲了一下：「你去探尋特殊部門的時候，也許可以找到你的來歷。」

就連「父親」也不知道他是怎麼來的。

方銹完全不意外。

因為他已經知道了自己是什麼。

不是說身份，而是說這具很明顯突破了人類的身體是怎麼來的。

如果他猜的是對的，那麼「父親」不知道就很正常了。

方銹沒有回答，因為他知道「父親」還有后話：「如果你知道了的話，就告訴我一聲吧。」

方銹想了想：「我不會特意去探尋。」

他起身，沖「父親」鞠躬：「但如果我在完成您交代的人物的途中發現了，我會向您彙報。」

方銹：「請問我是進行書面彙報還是口頭彙報？」

「書面吧。」

方銹只有第一次出任務回來後向「父親」進行了口頭彙報，從那以後，「父親」都是要求他書面彙報，寧願破解密碼麻煩一點。

【因為他會想起過去的你。】

靈在他腦海里接上他後續的心理活動：【他想知道你的來歷，也是因為他想知道你到底還是不是你。】

靈後面那句話是說方銹的過去，十三。

方銹嗯了聲：「他總是對過去的我保持著一些懷念，甚至這些懷念已經超出了正常的感慨，而是一種追憶了。」

他說：「畢竟我是他第一個養子。」

十三是「父親」的第一個養子，也是第一個孩子。

是唯一一個進過「父親」家裡，甚至有一段時間住在「父親」家裡。

這些都是「父親」跟他說的。

他說宋昰很喜歡這個哥哥，並且一直以為十三就是他的親生哥哥，直到十三在那最後一次任務中死去，連屍體都沒有留下，他才知道，十三和其他很多賞金獵人一樣，只是「父親」的工具。

【也許他在你身上傾注的感情比在宋昰身上傾注的還多，據說人類家庭，對待第一胎雖然會有點笨拙，但因為很多事都是第一次，所以會很重視，但第二胎已經在第一胎身上體驗過了，也就沒有那麼重視了。】

方銹：「……我一時間不知道要怎麼吐槽你。」

靈：【你也可以選擇不用吐槽，畢竟我也不喜歡有人捧哏。】

方銹點點頭：「理解。」

【在父親他們眼裡，十三是一個溫柔的人嗎？】

他突然變換了代稱，方銹也不在意：「也許吧，至少父親跟我說的時候總是說十三沒什麼脾氣。」

【但其實不是。】

確實啊。

方銹想起那一張張照片，輕勾起唇。

他就是十三，所以他看得出。

照片里溫柔的笑容底下藏著的，是和他一模一樣的無情。

方銹在心裡悠悠感慨：「我真是罪大惡極的一個人啊。」

【很巧。】

靈難得地對他的這類話做出了回應：【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