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副本后（中）

方銹吃完火鍋后又去買了束花,然後打車去了墓地。

因為黑色樹皮就算在現實世界也在他的手背上，所以方銹是戴著兩隻手套的。

不是半指的那種，而是全指的。

他照例把花放在墓碑前,看著這無字空碑，第一次不是腦袋空空。

這塊碑是給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人立的，無論是對方主動殺他，還是他接了任務要去殺對方。

沒有寫名字,是因為他基本上都不知道對方叫什麼。

在《歸路迢迢》的第一個夢魘和那些幻境中，因為他沒有什麼害怕的東西,所以副本就故意營造恐怖氣氛,想要喚起他的良知和敬畏心,把他殺過的那些人全部拉出來溜了溜。

可他的那些情緒,全部都被公司關掉了。

除非解決掉公司，找到控制著一切的人然後殺掉，不然他永遠都是這樣。

說不上是人，還是怪物。

只是方銹沒有想到回去的路上在墓園裡看見了夏哥——吉他店的老闆。

所以說人不能被念，是真的。

夏哥見了他也有點驚喜：「方銹？」

他喊他,問他：「你來掃墓啊？是？」

方銹沒有回答後面那個問題，只是點了下頭。

夏哥又說：「你吃飯沒？等我一起，我們吃個飯？好久沒見了。」

方銹拒絕了：「我吃過了。」

他確實吃過了，一個人把火鍋店的菜全部點了個遍,其他客人看了他都瞪大了眼睛,老闆卻已經習以為常。

方銹不會飽,也不會餓,吃飯這件事,對他來說就是品嘗味道。

吃下去的食物在他的胃裡就自動消化掉了,連排出來的過程都沒有。

夏哥也不在意：「對了,之前橘子他們不是說想搞個樂隊嗎，還真給搞起來了，這段時間他們就打兩份工，偶爾去夜場表演，甚至昨天！還有個樂隊選秀的綜藝找他們上節目！」

方銹聽著，給出正常人該給的反應，他一臉驚喜：「厲害啊，那我下次見了他們得叫他們請客吃飯。大家同事一場，苟富貴，勿相忘。」

夏哥也笑：「我也是這麼說的，尤其橘子那小子的吉他還是你教的，他這要是火了后不請你這個老師吃頓飯，那我一定要幫你揍他。」

橘子和夏哥是表親，他的吉他確實是方銹教的，是橘子暑假來夏哥的店裡打暑假工的時候，方銹順便教的。

他在這方面有天賦，又喜歡，吉他不難，主要是看你願不願意花時間。

橘子每天二十四個小時有十二個小時抱著吉他在唰唰唰，一個暑假的時間，就沒什麼好教的了。

方銹笑：「那還是別了，你揍壞他了，到時候他就不賺錢了，我們可沒法宰他了。」

夏哥一拍掌：「你說得對。」

兩人聊了點有的沒的，夏哥又問：「你現在在那新公司怎麼樣？」

方銹稍頓：「還行。」

夏哥：「行吧，我還說要是不行那就再把你挖過來。」

方銹勾唇。

等到他跟夏哥說再見的時候，靈在他腦海里冷不丁地出聲：【他不會進入遊戲的。】

方銹停了停。

他雙手插在口袋裡，沒什麼感情地在心裡回了句：「是嗎。」

方銹和夏哥背馳而行，這放電影里，他就是妥妥的反派角色。

因為在轉身的剎那間，他臉上那些熟稔的笑和揶揄就消失得乾乾淨淨。

他本來，就是演的。

日常和平靜是短暫的，正常人的生活不屬於方銹。

甚至方銹之前連一個歸宿都沒有，是某位神說祂屬於他，他才勉強有了那麼一個不正常的歸宿。

【你這話很容易被人誤會成你是因為想要一個歸宿所以才答應祂的，有點渣。】

「雖然我不是因為這個答應的，」方銹在心裡說：「但我確實不是什麼好人。」

靈沒有問他是因為什麼答應的。

因為他們共腦他知道，但也不是因為他們共腦所以他知道。

方銹呢喃了句：「回家上線吧。」

.

方銹上線后，果不其然的在遊戲登入口看見了解行水。

每次祂都會在這裡等他，就很怪。

浪漫細胞為0的方銹不是很能理解這種行為。

「你上線得比我想象的要快。」

解行水彎眼，明顯心情不錯：「方銹，你是想我了嗎？」

方銹抬手擋住祂朝他伸過來的手，沒有在意那些正好也登入了遊戲在悄悄看他們，冒著生命危險吃瓜的其他玩家：「說話就說話，自戀就算了，還老愛動手動腳。」

他總結：「慣得你。」

根本就沒有被「慣」過的解行水低笑了聲，也不生氣，只是順手握住了方銹擋祂的那隻手，和他一起回到了休息室里。

庄夢和葉隱珏不在休息室，葉隱珏是個坐不住的，從前在影子公會他被拘著煩死了，現在就不一樣了。

方銹這兒，無組織無紀律，你只要不把自己玩死，隨便你去幹嘛。

葉隱珏想下線都可以。

遊戲世界自版本更新后新增了很多東西，現在有可逛性了，葉隱珏很明顯是去「逛街」了，而庄夢則是有在群里留言說自己去破曉公會那邊一趟。

趙周正約她談談。

雖然庄夢是破曉的叛徒，但對於破曉、異常事件管理局的行事作風，方銹還是很放心的。

再說，遊戲世界里除了訓練場以外，就不可以使用任何武器和除恢復型藥水以外的道具。

武器可以不收，但不能使用。

簡單來說就是，你中二想裝逼可以，但也僅限於擺擺pose。

回到休息室后，解行水又朝方銹伸出了手，方銹避了避，還沒說話，解行水就涼涼道：「方銹，這裡只有我們，沒有別人了。」

祂低聲說：「我只是想抱你。」

方銹面無表情：「而我想抽個道具，再看看論壇有沒有新動向，還有升級技能。」

解行水點點頭：「不衝突啊。」

……不衝突的辦法就是某位神終於如願以償，以祂一直想試試的方式把很有可能不會答應的方銹圈在了懷裡。

方銹的脊背貼著解行水的胸膛，坐在解行水的雙丨腿丨間，被解行水用腿丨夾丨著，用手臂圈著。就好像是嵌進了解行水的懷抱中。

這神真的很冰，夏天是消暑神器，冬天……等他恢復了正常人的感知，那些不怕這不怕那的設定被關掉了后，冬天解行水必不能近身他一米內。

解行水把自己的腦袋擱在方銹的肩膀上，輕聲：「我以為你不會答應。」

這個動作對方銹的掌控太強，而且也莫名有點方銹依賴解行水的意思，方銹性格上，就跟依賴搭不上邊。

方銹無比淡定：「那隻能說明你真的不夠了解我。」

他輕勾起唇：「解行水，重修一下你的課吧，不及格了。」

解行水低笑：「你這麼說我倒是想起來了…能告訴我你再那個副本里，那兩次都在想什麼嗎？」

祂說的是祂連著兩次猜錯方銹心思的那個副本。

方銹一邊調出面板把那五次混池抽了，一邊悠悠道：「你猜。」

解行水想了想，有些不確定：「……你不會是在想我吧？」

就像解行水有時候喜歡學他一樣，方銹有時候也喜歡學祂。

他聞言輕嘆了口氣，用解行水之前突如其來的奇奇怪怪的腔調感慨：「親愛的，你這不自信的模樣讓我也有點不及格啊。」

他前不久才說解行水自戀。

解行水稍怔。

方銹偏頭看祂：「你真不覺得我在想你？」

他有些詫異了：「為什麼？」

不等解行水回答，方銹又若有所思：「難道說我以前一直在拒絕你？你之前沒跟我在一起？」

「…沒有。」

解行水實話實說，語氣幽怨：「你甚至不允許我靠近你。」

方銹開了句玩笑：「你該不會是冬天追的我吧？」

「遊戲世界沒有時間概念，但如果按照你們所說的現實世界來算的話，的確是。」

「……那我可能知道為什麼了。」

方銹誠懇：「你太冰了。」

不過這顯然是玩笑。

方銹想了想：「那，我們之間有做過什麼嗎？你親過我嗎？」

就像解行水素來直接一樣，他也是。

解行水沒什麼猶豫就點了頭，但說的卻是：「趁你不注意，親過你一次。」

方銹：「……」

這熟悉的卑微配方。

方銹賣了抽出來的五個垃圾道具后，繼續抽S級的道具池，果不其然地抽出了道具卡。

他覺得他之前也是喜歡解行水的。

如果他不喜歡，他不會允許解行水親他，就算是趁他不注意，他之後一定會叫解行水付出代價。

比如把這腦袋給割下來。

方銹脾氣差，他自己說的。

那為什麼他一直在拒絕解行水？

方銹方銹覺得有點奇怪，因為他不是那種扭捏的性格。

他想起靈跟他說的那句「你會輸」，在進入《666號病院》的時候，靈在初始空間跟他說的。

難道說……

「方銹。」

解行水又輕聲問他：「你真的在想我嗎？」

方銹稍頓，無法理解：「你在這方面真的很不自信，為什麼？」

解行水為什麼覺得他不喜歡祂？

解行水圈著他：「我不知道，也許因為你沒有跟我說過，也許……唔，人類似乎把這個叫做沒有安全感？」

祂扣住方銹放在腿上的另一隻空閑的、不用點光屏的手：「我總是很害怕。」

方銹停住。

靈…之前跟他說過，無論是誰，都會有恐懼的事物，就算是「祂」也不例外。

方銹其實想過如果是解行水會害怕什麼，怕遊戲世界被「推翻」？怕有人知道祂的本體是什麼？他亂七八糟想了一堆，但沒有想過靈當時暗示他的是這個。

解行水似是囈語般，明明是神，卻更像是陷於泥沼無法掙扎：「從前怕直至世界毀滅你也不會回頭看我一眼，後來你願意低頭吻我時，我又怕你只是一時興起，想要逗我而已。」

所以祂才會問他是不是找到了新的逗祂的方式。

這世上大概只有方銹，能夠隨意地玩弄神明。

祂是真實的在害怕著祂口中所說的一切。

甚至為此想要用盡一切手段將方銹留住。

祂是屬於方銹的，祂早就屬於方銹了。

可祂要怎麼樣，才能讓方銹屬於祂呢？

解行水直視著方銹的眼睛，毫不掩飾的情緒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要將那些困住方銹的枷鎖斬斷，然後化作新的鎖鏈再次將方銹拘禁起來。

方銹卻並不害怕，他只是輕輕勾起了唇，眉眼間有幾分輕佻和揶揄：「這麼喜歡我啊？」

解行水應聲：「嗯。」

祂冰冷的唇吻上方銹的唇，呼吸沉重，語氣真摯：「我愛你，方銹。」

要怎樣才能得到你哪怕多一秒的注意呢。

祂願意窮盡一生、付出一切包括靈魂來尋找這個問題的答案。

方銹伸手勾住了祂的脖頸，低笑：「你真的很會哄我。」

他說：「我其實有點…不高興？」

覺醒了心靈之牆后確實沒有阻隔掉公司那邊的控制，但在遊戲世界下了這麼多本，受身份buff的影響，他品嘗到了很多情緒。

尤其是面對解行水時，那找不到答案的感覺，讓方銹曾經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心臟出了問題。

方銹說：「所以我上來找你了。」

然後他就高興了。

平靜的日常生活，不是不屬於他，是不適合他。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什麼都不知道的平常和踏入這個世界，他會選擇後者。

因為這裡，有解行水。

有一個愛他愛到眼裡只有他的神。

等到一吻過後，方銹示意了一下某位壓在他上頭的神：「起來。」

解行水是垂首再親了親他，才起來的。

方銹懶得管祂這多了一步的動作了，把獲得的屬性點全部轉換為技能點后，繼續升級【心電感應】

因為靈說，鑒於他的靈魂足夠強大，十級的心電感應應該可以讓他構建一張聯繫網，是那種類似於現實世界手機群語音的聯繫網。

到時候他們就有隊內語音……這也太爽了。

「方銹。」

解行水又問：「可以問一下你那兩次具體都在想什麼嗎？」

祂真的很想知道。

這對祂很重要。

方銹收了面板，直視著祂，回想了一下：「第一次我在想你的眼睫毛。」

解行水揚眉。

方銹說：「因為你兩邊上眼瞼的眼睫毛數量不一樣。」

解行水輕笑：「因為你的也不一樣。」

祂道：「你左邊是一百五十七根，右邊是一百五十根。」

方銹：「……？」

他一時間無語住了：「我誠懇地問一句，遊戲世界有沒有醫院這個設定？能不能給神看看腦子？」

有病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