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1 章 仙人劍
天空中有羽毛鮮亮的鳥兒盤旋飛翔,輕聲鳴唱著,為婚禮平添了幾分生趣,許疏樓認出為首的那只是衛玄道曾經的靈寵赤風,衛玄道死後,它一直跟著蕭雅。
這隻鳥兒曾經很喜歡她,送過她一根羽毛,她也曾開玩笑似的說過要殺了衛玄道,把這隻鳥兒拐走。
但後來她真的殺了它的主人,赤風有靈,自然再與她無緣了。
許疏樓心下劃過一絲淡淡的遺憾,稍縱即逝,世間事從來如此,哪能件件合她心意?
小師妹對著天空指指點點:「後面那隻白色的鳥兒很像我的九曜。」
許疏樓收回視線:「好像很久沒有見到你的九曜了。」
「它啊,在和三師兄那兒的一隻大鵝談情說愛呢,一分開就茶不思飯不想的,」白柔霜頗深沉地嘆了口氣,「我就把它托給三師兄照顧了,也不知它們能談出個什麼結果。」
許疏樓笑了起來,餘光恰看到蕭雅與蕭如琢二人過來敬酒,便起身執起酒杯。
兩人都是一身紅袍,一個芝蘭玉樹,一個美玉生輝,著實般配得很。
蕭如琢先舉杯開口:「敬我的救命恩人一杯,多謝你把我從山洞底下挖出來。」
許疏樓笑著飲了酒:「還是謝你夫人好了,若不是她發現衛玄道有異,托我去追你,我哪能及時趕到?」
蕭如琢聞言,攬了攬蕭雅的肩,兩人相視一笑,眼角眉梢都是甜蜜與默契。
隨後蕭雅上前敬酒:「疏樓,這一杯敬我們當初的化敵為友。」
不等許疏樓搭腔,她仰頭爽快地飲盡杯中酒。
許疏樓會心一笑:「恭喜你們終成眷屬。」
兩人敬了酒後,又在堂前撫弄起八風之音,一個操七弦琴,一個彈奏錦瑟,奏起一支很繾綣的小調兒。
大家都聽得很認真,許疏樓也支額聽著,用手指在酒杯上輕輕跟著敲擊節奏。
琴瑟和鳴,如何不是絕世風景?
「參加了那麼多場婚宴,我真有點想給自己也找個道侶了,」江顏被這氣氛感染,「你們呢?有沒有想法?」
許疏樓聳聳肩,她連自己的婚宴都參加過了,目前心如止水。
她偶爾也會被其他人的幸福所觸動,但不代表自己也想追求這樣的人生。
「師妹呢?」江顏又問,「我之前提過的那個喜歡被雷劈的朋友……」
白柔霜把腦袋搖得彷彿撥浪鼓,江顏被夾在這兩個疑似斷情絕欲的傢伙中間,滿懷著對愛情的憧憬,羞澀地問出了自己的目的:「那你們……識不識得適合我的姑娘家?」
許疏樓摸了摸他的腦殼:「唔……一定要人族的嗎?」
這是什麼問題?江顏驚悚地看她一眼,終於意識到這種事向大師姐求助可能不大合適。
許疏樓允諾:「我會替你留意的。」
江顏踟躇了片刻,猶豫著要不要補充個「最好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沒有蹄子」的限定條件。
隨著一曲琴瑟聲終了,婚宴便散了場,賓客們三三兩兩地散去,許疏樓留下來和蕭雅說了兩句話,離開時卻在園子里撞見了蕭雅的母妃,對方年紀已經很大了,鬢間早生華髮,卻還是天南地北地來參加女兒的婚宴。
兩方都是一怔,在這條迴廊轉角處對視,貴妃身後的侍女們眼見得緊張起來,微微上前一步,試圖把貴妃擋在身後。許疏樓知道自己在她們眼中,是許氏那個凶名在外的公主,一個危險人物。
貴妃開口示意侍女們:「退下。」
許疏樓笑了笑,寒暄道:「今日婚宴上的那道百合酥不錯。」
貴妃也笑了起來:「那是雅兒幼時最喜歡的菜式。」
許疏樓點了點頭:「宮廷手藝,果然不錯。」
隨口寒暄過這一句,她便在迴廊上與貴妃擦肩而過,她察覺到後者在駐足凝望著她的背影,但她沒有停留。
「娘娘。」侍女輕聲叫道。
在許疏樓的身影消失在迴廊盡頭后,貴妃才收回了視線:「和我想象的不大一樣。」
「是呢,」只有親信的侍女敢接這話,「看著沒什麼血腥氣,也不怎麼苦大仇深。」
貴妃搖了搖頭:「也看不出什麼嬌養出來的公主痕迹了,洒洒脫脫的,倒像個俠女。」
「娘娘這到底是欣賞她還是討厭她?」
「談不上喜歡還是討厭,」貴妃語氣平淡,「如果是我的敵人,我會覺得很可怕,如果是我的女兒,我會心疼她,但她於本宮而言,只是一個陌生人。」
熟悉她的侍女知道這只是一句感嘆,不需要再接話,只沉默地扶著貴妃的手,慢慢沿著迴廊離開。
———
許疏樓遠遠看到白柔霜在和陸北辰說著什麼,便即駐足,等著二人分開,才踱步到師妹身邊。
「說了什麼?」
「陸師兄突然來找我聊我們曾經的事,我說我以前是真的喜歡過他,還有點崇拜他,甚至曾覺得他是個光風霽月的修士……結果他聽到這四個字,突然神色很複雜,說了句謝謝我,就匆匆離開了,」白柔霜皺了皺鼻子,說笑道,「我都沒得及說我現在已經覺得他是個花心濫情的修士了。」
許疏樓笑了起來,其實就算在另一方世界里,白柔霜也只看到了陸北辰的多情和後院女子的悲哀,尚未真正見識到那些黑暗面。
許疏樓也並不准備講給她聽。
兩人沿著花園小路踱步,白柔霜突然指了指一旁的建築:「師姐,你看那像不像另一方世界里的屋子?我還住過的。」
「這是凌霄門靈寂谷,曾經屬於衛玄道的地盤,」許疏樓早就發現了,「本來就是同一個地方。」
「這樣啊,」白柔霜小聲感嘆了一句,又問道,「師姐,你還要用你那鏈戒去看看那邊嗎?」
許疏樓搖頭:「暫時沒有這個打算。」
而且,她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略微黯淡了的鏈戒,結合另一個許疏樓臨別前的話,她覺得自己可能再也不會回到那個地方了。
「那我們接下來去哪兒?」
許疏樓搖頭:「不知道。」
「要不,去合歡宗那邊走走?」白柔霜小聲提議,「我想去看看現實里的洛浮生。」
許疏樓瞭然地點點頭:「好啊,我先遞個帖子,說我們要前往拜訪。」
「嗯!」
兩人與江顏作別,徑自前往合歡宗的方向,許疏樓去遞了拜帖,又帶著師妹先去附近的無霜城逛逛。
她在這裡其實沒什麼太美好的回憶,中了情蠱,遇見了入魔的張白鶴師叔……
兩人走過長街,這裡似乎比十餘年前來時要熱鬧些,街邊高大的建築也更多些。
一家名為「狀元樓」的茶樓映入眼帘,白柔霜回憶了一下:「上次來似乎還沒有。」
許疏樓抬頭望了望:「大概是紀念無霜城考出去的唯一一位狀元郎的。」
「對了,就是你認識的那位書生?如今的御史中丞?」
許疏樓含笑點了點頭。
「進去看看?」
「好。」
兩人舉步入內,有小二殷勤地引她們去了二樓雅座,等著上菜的工夫,白柔霜推窗望去:「欸,對面那不是雲水閣嗎?」
雲水閣,無霜城裡最高的一棟建築,當年范陽和范芷就在那裡伏擊了許疏樓,給她種下了情蠱。
許疏樓抬眼看去:「確實是雲水閣,現在改名字了嗎?」
有小二給她們端上熱茶,聞言便接話道:「都改了十幾年了,現在叫『仙人劍』,難為姑娘年紀輕輕,還記得它以前的名字。」
「仙人劍?」
小二笑道:「對面那酒樓搞的噱頭,若想知道個中緣由,姑娘待會兒去一看便知。」
兩人都被勾起了好奇心,用了些清茶和茶點后,便動身前往湖對面的雲水閣。
聽聞來意,便有人為她們指了路:「最頂層。」
二人拾階而上,到了地方,許疏樓腳步一頓。
當年她殺范陽的那一劍釘破了牆面,又被她召了回去,如今雲水閣卻沒有修復這處牆壁,仍原原本本地保留著那道劍痕,甚至還鑄了一把尺寸剛好的鐵劍塞在其中,做成了一個景點。
許疏樓哭笑不得:「這有什麼可保留的?」
一旁的小二聽了卻不怎麼高興:「客官,話可不能這麼說,你是外地人,不知其中典故罷了。」
聽到「典故」兩個字,白柔霜支起耳朵,經過魔界一游,她對這個詞有點恐慌,生怕小二雙唇一碰,就來一個魔族那種「隨機挑選個兒女食其腦花」一類的典故。
「什麼典故?」許疏樓心下好笑,那一劍明明就是她射出去殺人的,不知這些年間被編造出了什麼故事。
然後兩人就坐下來聽了一段愛恨糾葛的離譜故事,許疏樓當初擊殺的明明是范陽,卻被傳成了女子千里追殺負心漢,然後這負心漢還兼職綁匪,身後有一個團伙,那一日正綁了個小女孩意圖不軌,正巧被女子撞破救下。
這故事傳了十多年,其間不知經過了多少次添改。
白柔霜聽了這曲折離奇的故事,張了張口:「如果那小女孩指的是當初被綁走的洛浮生,好像也微妙得有些符合……」
許疏樓白了她一眼,問小二道:「這就是仙人劍的由來?」
如果只是這樣一個故事的話,似乎並不值得一間酒樓為它更名。
「我還沒說完呢,」小二道,「仙人劍,是指十幾年前,那仙人殺人時擊出的一劍,其力道剛勁,貫穿外牆,卻未使樓體塌陷,更未嘗造成一人傷亡,姑娘你可知其中緣故?」
「……」
得不到回應,小二卻也神秘兮兮地說了下去:「因為那仙人殺人前,先用靈力護住了這座樓,本樓正是為此更名,取意『仙人劍,憐蒼生』。」
「……」
故事離譜,結尾卻搞了個升華。
兩人一時都是沉默,不知如何評價。
小二見這故事將二人震住了,這才樂呵呵地走開了。
許疏樓踱步到牆邊,這裡開了一道門,外面有一個不大的觀景台,站在台上,便能望到湖景,她這才注意到,湖心的石雕不知何時也被替換成一柄劍的雕刻。遊人站在這裡,便能把牆上的鐵劍與湖心的石劍盡收眼底,再加上對面與這座仙人劍遙遙相對的狀元樓,此時下了微雨,立足此處,遙望煙雨樓台,倒也的確算得上一處勝景了。
白柔霜站在她身邊,抬手去接天空中落下的雨水:「狀元樓和仙人劍,一個是為他取名,一個是為你更名,一人一仙,兩座樓閣遙遙相望,你們兩個倒真有些古怪的緣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