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這次赫爾克里沒有掩飾自己的驚訝之情。他從床頭櫃的盒子里翻出一個橡皮筋，略有生疏地把自己發尾處略長的頭髮束成小辮子，又倒了杯水潤潤喉嚨，這才加快語速問道：

「你是說將錢借給你丈夫的人是布魯斯·韋恩？判斷依據呢？你見過這位『韋恩集團員工』？你認為他是布魯斯·韋恩的假身份，還是布魯斯·韋恩只在某些時候偽裝成他？」

「我覺得只是偽裝成他，因為我丈夫認識對方快十年了，而布魯斯·韋恩剛回哥譚不久。」莎妮婭回答，「使我產生這個想法的源頭是我有位記者朋友，她和韋恩，呃，」她做了個有點下流的手勢，「搞到一塊去了。有次我們兩個逛街的時候她談到她男朋友的一些小動作，和我見過的那位韋恩集團員工極為相似。」

「你和那位員工很熟？」

「只見過一次，我丈夫平時工作時不喜歡帶上我。」

「你有記錯或者弄混的可能嗎？」

「有。我不確定，所以才一直沒告訴你。」

赫爾克里頷首：「還有其他猜測嗎？」

「沒有了，我了解的全都……」

就在這時，旅館窗外忽然傳來一聲沉悶的槍響。莎妮婭被嚇了一跳，臉上僅有的血色消失不見，惶惶問道：「發生了什麼？」

赫爾克里在槍聲響起的瞬間想站起來拉莎妮婭一把，結果他自己起身動作太快、差點踉蹌著跪坐在地上，站穩之後忍不住用力捶了下膝蓋，罵道：「見鬼！」

莎妮婭跑過來扶住他：「你還好嗎？！」

「沒什麼。」先是手，再是腿，赫爾克里想起那邪門的屬性面板就來氣，不過他怒火走得也快，沒一會便鎮定下來，「槍聲未必和我們有關，我打算去問問，你認識這家旅店的老闆嗎？」

「認識，我們都叫他傑梅恩，他是我一位值得信賴的朋友，不過我們很多年沒聯繫了。你要找他的話，這會他應該和愛德華·尼格瑪在樓下酒吧喝酒。」

正準備下樓的赫爾克里動作一頓：「你們都是哥譚人，平時離得不遠，為什麼不聯繫？」

莎妮婭尷尬道：「傑梅恩……他以前追求過我，因此同我的丈夫有點齟齬。」

「啊，太好了，」赫爾克里說，「真高興我們又多了一位嫌疑人。」

說話間，他的視線在系統界面上停滯半秒，又隱秘地環顧四周。

剛才由於槍聲，莎妮婭始終望著窗外。

但技能面板就像鎖死了一樣。

【你感到有人在注視著你。】

「什麼？等等，赫爾克里，他不會因為這種陳年舊怨殺人的。赫爾克里！」

莎妮婭一無所覺，大步跟著板起臉的偵探走下樓梯。

旅店一樓是個小小的酒吧，人們都在議論剛才的槍聲。旅店老闆傑梅恩高大挺拔，和穿著顯眼熒光綠色襯衫的愛德華·尼格瑪坐在同一張桌上。前者注意到赫爾克里，舉起酒杯喊道：「老天，現在是七月份，你穿這麼多不熱嗎？」

你難道見過換裝遊戲以外的主角換過衣服？加屬性點的裝備除外。

赫爾克里把大衣裹得更緊了點，像要冬眠熊一樣沉著臉在說話人旁邊椅子上坐下。傑梅恩看看他又看看莎妮婭，驚奇道：「誰惹他了？」

「嗨，傑梅恩，愛德華，這是我雇傭的偵探，也是我的朋友，赫爾克里·雨果。赫爾克里，這位就是我和你提過的旅店老闆，我們兩個以前是中學同學。這位是愛德華·尼格瑪，你有什麼事可以找他幫忙。」

顯然，委託人莎妮婭·福坦莫信任旅店老闆傑梅恩，不然她不會選擇在這種危險時刻住進旅館。不過比起傑梅恩，她似乎更推崇愛德華·尼格瑪的能力。

傑梅恩忙著向莎妮婭獻殷勤，先是給她倒酒，又問她要不要吃點心。愛德華·尼格瑪則看向赫爾克里，使用了稀奇古怪的開場白：

「我有三張牌，一張緘口不言，一張向秘密窺探，一張夸夸其談。我是誰？」

什麼玩意？

但感謝系統分配的高智商，赫爾克里想也不想就回答：「偵探。」

「有三隻腳的東西不能走路，你卻必須遵守，那是什麼？」

「準繩（yardstick）。」

英語中1碼（yard）=3英尺（feet），feet又有腳的意思。

愛德華笑了，他撩起雜亂的深棕色頭髮，從襯衫口袋裡抽出只鉛筆，邊轉邊問：「當你分享的時候，你失去了什麼？」

「秘密。」

「製造我的人不需要我。買我的人不想要我。需要我的人並不知道。我是什麼？」

「棺材。」

「很好！」愛德華·尼格瑪高興地拍了下手，激昂道，「以上，就是我們聚在一塊的緣由！」

旁聽他們對話的傑梅恩既不耐煩又有點驚嘆，看著赫爾克里的眼神發生了變化，隱約還有點敬畏——可能是剛被謎語折磨過。赫爾克里問莎妮婭：「既然有這位在，你幹嘛還要雇傭我？」

「不不不，」愛德華搶著說，「術業有專攻，你先請座。喝點不？我請客。」

莎妮婭也說：「愛德華頭腦非常靈活，但他不是個偵探。」

赫爾克里於是挑選方桌的一面坐下，推掉愛德華熱情的邀請，提及最開始下樓時的疑問：「剛才我聽見了槍聲？」

旅店老闆傑梅恩瞥了眼窗外：「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哥譚每天晚上都有可能聽見槍響，和我沒關係的事情我從來不關注，免得麻煩上身。」

赫爾克里眉毛動了動。如果是在遊戲中，這會肯定有心理學判定成功的提示音——傑梅恩在說謊！

是他知道槍聲為什麼響，還是槍聲響起乾脆和他有關？

赫爾克里不知道旅店老闆傑梅恩隱瞞的東西是否關乎他的主線任務、也就是科賓·福坦莫的死因。他以閑聊的口吻問道：「是嗎？哥譚治安有這麼差？」

「一直都是。」

提到這個話題，莎妮婭一言不發、顯得心神不定，傑梅恩只好回答赫爾克里，興緻缺缺道：「□□，外國人，流浪漢，瘋子……什麼人你都有可能在這找到，最近還有人說在夜晚看見了長得像人的蝙蝠，或者是長得像蝙蝠的人？誰知道呢。」

話音落下，同一時間，赫爾克里聽到耳邊響起了遊戲里接取支線任務時的提示音。

他不動聲色地又和桌上的其他人閑聊很久，直到愛德華邁著輕快的步伐去吧台續杯，才借口去衛生間站起身，走到男廁單間里鎖上門打開任務面板。

【支線任務：蝙蝠怪人？

任務描述：旅店老闆傑梅恩向你提到了哥譚夜晚的都市傳說之一，究竟是長得像人的蝙蝠，還是長得像蝙蝠的人？如果有時間，你可以嘗試調查。

任務獎勵：勳章『▇▇▇的認可』x1，哥譚地區聲望值+300】

赫爾克里的賬號已經滿級了，支線任務不再提供經驗值和升級屬性點。獎勵中出現的名字被屏蔽掉變成了口口口，而聲望值加得居然比主線任務還多。

他根本沒想到穿越后還能接到支線，這會盯著任務面板看了好一會，才勉強克制住先刷支線再做主線的衝動。

哥譚真是座神奇的城市，任務描述里說『蝙蝠怪人』只是都市傳說之一，以後說不定還會遇到之二之三之四……真實世界的主線是好好活著，而支線是做不完的，他必須改變習慣。

赫爾克里收起系統面板想要離開衛生間。

旅店一樓的男廁門前走廊有個拐角，通往清潔工具儲藏室。赫爾克里正打算前往酒吧大廳，卻聽到拐角處傳來腳步聲，伴隨著旅店老闆傑梅恩的聲音：「……我看看……」

赫爾克里心神一動，在對方經過拐角前閃身躲進儲物室。

傑梅恩沒看見他，徑直推開鬆動的鐵門走進去。赫爾克里從儲物室出來，謹慎地遠遠跟在他身後，聽見傑梅恩對著電話對面的人說道：「我沒見到他。」

話筒里的人說了什麼，傑梅恩聽完站在原地反駁：「也許是你想多了。」

「……」

「我不知道莎妮婭為什麼要雇傭他，我以前從沒聽說過這麼個人。科賓？不是他，他死前自顧不暇，而且認識的人、干過的事全都被我們摸清楚了……對，我就說這個意思。莎妮走投無路，赫爾克里·雨果是她瞎貓碰上死耗子胡亂找出來的角色，挺聰明，不過完全不相干，我們沒必要和他耗費精力，只盯緊莎妮婭一個人就行。」

對面又說了什麼。

傑梅恩綳著臉目露凶光，語氣卻很平穩地說：「當然，都可以，聽你的，我找機會行動。」

什麼意思？莎妮婭信任傑梅恩，傑梅恩卻受人所託負責監視她？

這會難得沒有人注意赫爾克里，他一邊思索一邊在旅店老闆離開衛生間前迅速退出走廊。

莎妮婭還坐在桌邊，孤零零地抿著傑梅恩倒給她的紅酒。愛德華·尼格瑪遠離了吧台，卻沒有回到原位，而是靠著走廊牆壁努力把手裡的收據單摺疊成問號形狀。

赫爾克里經過時，他若有所覺地抬頭：「有收穫嗎？」

「有。」

愛德華感興趣地挑起半邊眉毛，赫爾克里卻說：「我發現這間旅店的廁所單間是內開門。」

「嘖，你有點缺乏團隊精神，偵探。」愛德華亦步亦趨地跟著他，「或者你還沒有把我們視作隊伍成員？另兩個人倒是無所謂，考慮下我怎麼樣——福爾摩斯有華生，我同樣可以做你的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