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多謝給我機會
最初九龍塘深灣上的各家海鮮舫其實是花舫,晚清末年從廣州傳來香港,妓—女待於花舫之上,等待尋芳客登船來玩樂,花舫之上不止有色,更有賭場,煙館,酒家,吃喝嫖賭緊密聯扣,是香港最富盛名的銷金窟。
1935年,香港禁娼,花舫紛紛轉型海鮮舫,做起了海上食肆的生意,雖然不能再正大光明的打著花舫旗號坐皮肉生意,但是這些海鮮舫仍然保留了歌伶陪酒唱曲的規矩。
此時邁步走上來的三個歌伶,氣質截然不同,或眼神嫵媚,或姿態憐美,或氣質冷艷,各個姿色上佳,倒不是常見的胭脂俗粉,宋天耀想來可能是吳金良特意安排的三個。
褚孝信眼睛打量著三個歌伶,宋天耀則在打量著褚孝信,看到褚孝信眼神在左側那個嫵媚歌伶的身上定了定,他恰到好處的對褚孝信開口說道:「信少,讓左邊這位姑娘坐下幫你剝蟹如何?」
「好。」褚孝信看了宋天耀一眼,點點頭。
宋天耀沒有直接去吩咐歌伶,而是看向旁邊的吳金良,一個揚下巴的動作,吳金良看在眼裡,馬上起身招呼褚孝信看中的歌伶入席,等這名歌伶落座之後,宋天耀對吳金良說道:
「良哥,你也揀一個幫你倒酒。」
吳金良稍稍興奮的搓著雙手,他在陸羽茶樓做了這麼多年,太白海鮮舫也來過次數不少,但是像這種情況下,賓主雙方還能讓他入席做陪的少之又少,至於還特意安排一個歌伶陪自己這種事,更是絕無僅有,要知道,這三個歌伶登上三層來陪酒陪唱的價錢可都不低,只是服侍這桌酒席,三人每人實收五十塊,賞錢另算。
「我……」吳金良有心推辭一下,可惜美色當前,嘴裡說不出不用的話來。
旁邊的褚孝信訝異的開口問道:「怎麼?這桌酒是阿耀你請?我還以為是老吳請我,他當初答應幫我招人手,可是實收三百塊。」
「理當我請,我去見良哥求一份工,良哥肯介紹信少你給我認識,我請信少和良哥一桌酒席,實在是有些寒酸。」宋天耀語氣稍稍歉疚的說道:「換成家道未衰敗時,我一定請兩位去日本東京體驗一下情人旅館和單間浴室。」
「就你……吧。」這邊宋天耀和褚孝信說話,那邊吳金良伸出手指了一下中間那個有雙大眼睛,模樣楚楚可憐的歌伶。
三個被選走了兩個,只剩下右邊的那個氣質稍顯冷艷穿著一身玫紅色綉黑邊旗袍,開叉處露出一雙雪白修直的長腿輕熟女,剛想走過來坐到宋天耀的身邊,宋天耀對她擺擺手:「不用,坐去角落彈個曲來聽聽。」
不止這位輕熟女怔了一下,連坐下陪酒的兩個歌伶都驚訝的看向宋天耀,然後有些可惜的望向了那位輕熟女,陪酒和唱曲,當然是陪酒容易賺些賞錢,彈唱要坐在角落裡,酒席不終,琴曲不停,是最累的活兒,而且往往酒足飯飽之後,客人會忘了給角落裡最辛苦的歌伶賞錢。
等這名輕熟女坐去角落調試琵琶,褚孝信則被宋天耀剛剛拋出的話題吸引了興趣:「阿耀去過日本?情人旅館,單間浴室?都是些什麼?」
從吳金良介紹這位褚家二少為人豪爽,最好浮華,放蕩不羈開始,宋天耀就琢磨著對方的喜好,喜歡飲酒作樂,喜歡去夜總會看演出,無非看色而已,所以蔣震才會在剛才說出日本的情人旅館和單間浴室。
果然,褚孝信興緻十足的看向宋天耀,等著宋天耀解釋給他聽。
「有錢的時候,去過幾次,所謂情人旅館,顧名思義,就是一間旅館,不過旅館的每一個房間里,都有一個你未見過的情人,服侍你更衣,沐浴,就寢,與你同床共枕。」宋天耀不急不緩的對褚孝信說道:「情人旅館最吸引人的地方,就在於你從旅館老闆手裡接過鑰匙,走向房間的那段時間,你不知道今晚情人是什麼模樣,是玲瓏有致,還是溫香如玉,是裊娜多姿,還是含情脈脈,當你用鑰匙去打開門時的那一瞬間,這種感覺會到達頂點。」
不止褚孝信和吳金良聽的專註,就連正幫兩人剝蟹殼的兩個歌伶都聽的入了神,直到角落裡琵琶聲一響,褚孝信才回過神來對宋天耀說道:
「聽的我恨不得現在就去日本見識一下,一屋一情人,哇,想想就過癮,那單間浴室又是什麼?」
「單間浴室,和情人旅館類似,浴場有十數個浴室,每一個浴室里都安排了一名女按摩師,浴室里擦身體打肥皂需要什麼?」宋天耀咧嘴笑著問道。
「擦身體,當然是毛巾啊?」褚孝信咽下身邊歌伶送到嘴邊的一塊蟹黃之後說道:「難道是讓女按摩師幫你用毛巾擦身體?」
「吸引人就在這裡,日本的單間浴室里不提供打肥皂用的毛巾,女按摩師在自己身體上塗抹好肥皂液,然後用身體當毛巾,為男人擦身。信少,接下來軟香在懷的滋味,就不用我多言了吧?嗯?」宋天耀遞給對方一個不言自明的眼神,笑著說道。
褚孝信腦海中想了一下那種畫面,兩隻眼睛恨不得放出光來,只差自己缺一副翅膀,不然能直接跨海飛去日本見識宋天耀嘴裡說的這兩樣風月場所。
「等有時間,你和我一起去日本,我一定要去見識一下,只是想想我都要忍不住,日本人果然會玩嘢。」褚孝信從幻想中脫出來,對宋天耀興奮的說道。
宋天耀說道:「不如等我賺到薪水之後,請信少去日本開心開心。」
這句話把褚孝信拉回到現實,面前的宋天耀正等著自己的決定,他想了想,對宋天耀問道:「阿耀,不瞞你說,我這個人呢,最怕麻煩,但是商行里,麻煩的事又多得很,所以我想找個人來幫我做這些事,你話你之前在澳門商行做過,那同我說下,我的藥品如何賺錢?」
宋天耀深吸一口氣,戲肉來了,能不能擺平褚孝信,就看自己接下來這些話:「我聽良哥介紹過,信少的商行是做西藥,從德國拜耳公司和美國羅氏公司拿貨,然後銷往香港之外的亞洲地區,越南,緬甸,菲律賓,寮國這些窮地方,為什麼不能在香港賣?而是一定要去海外?因為香港殖民地法律規定,從事醫藥貿易的商行可以銷售未在香港註冊上市的藥品,並且不需要本地處方,但是前提是藥品只能銷往香港以外市場,也就是將貨品進口到香港,再出口到其它國家的轉口業務,所以這些葯只能賣去香港之外的地方,而香港方向需要這些藥品,就只能去香港殖民政府衛生署指定的註冊西藥房採購,這些西藥房的藥品從哪來?當然是政府指定的醫藥銷售公司,全都是鬼佬開的,英國人自己賺香港人的錢。信少如果想把商行做大賺錢,兩條路,一條快,一條慢,快就是走私,內地和朝鮮現在稀缺藥品,只要把藥品送到他們指定的海域接收,對方當場付現金,價錢高而且不用報稅,一個月出。慢,就是拿錢出來,買一個登記在冊的西藥房,再搞一個醫院出來,恐怕要投十幾萬,但是如果投進去,不出兩年,你的西藥房一定是全港最賺錢的西藥房,而且絕對合法,查不出漏洞。」
吳金良聽的雲山霧罩,反倒是褚孝信多少有些明白,只不過他也不是很精通,最終猶豫了一下,朝宋天耀露出個笑臉:
「阿耀看來備足了功課,我這個人呢,最怕麻煩,最喜歡交朋友,我交朋友最重一個信字,我信你,你信我,你今日對我講,想找一份工,我請你,以三個月為限,這三個月,月薪兩百三十塊,如果做的好,第四個月月薪會漲,做的不好,大家也不要傷了和氣,你自己離開。」
「如果我做不好,三個月的薪水就不用拿了吧?我要的不是錢,是機會。」宋天耀舉起酒杯:「所以,多謝信少今晚給我機會,等下吃完這餐飯,我們去北角舞池夜總會聽歌喝酒,我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