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他們還只是孩子啊

第十四章 他們還只是孩子啊

一陣中氣十足從門口傳來。

是鵬哥。

老劉頭看了一眼鵬哥,「就你那點家底,把你賣了加一起都不夠!就彆強出頭了。」

「那我就去借!」

「呵呵,你能借多少?一百貫?一千貫?一萬貫?我告訴你!小小的情況是無法用掏錢計算的,就連白銀都不行!至少得用黃金!而且還是個天文數字!你現在就只是一個阡陌司小頭目,能有多大能耐呢?借?你就是去打砸搶,都湊不齊這筆錢!別做夢了!」

老劉頭越說越激動,最後都跳起來指著鵬哥的鼻子說了。

鵬哥一時間陷入沉默。

確實,以他現在的能力,實在是無法湊出這筆錢。

可,白孤有困難,白小小遇難,他無法袖手旁觀啊!

白老太太的恩情以及臨終前的囑託還歷歷在目啊!

老劉頭卻突然話鋒一轉,指了指旁邊的木床,「小白,脫掉衣服,趴到這上面去,我給你上點葯。」

聽到這話,白孤不由得一愣,自己身上的傷可沒跟其他人說過啊,老劉頭怎麼知道的?看出來的?

鵬哥眉頭一皺,「小白,你受傷了?!」

「小傷,小傷,應該不用吧。」白孤有點尷尬地笑了。

「別磨磨蹭蹭,娘們唧唧的,快點!」老劉頭開口催促。

「脫了!」鵬哥更是直接,語氣里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

白孤沒有辦法,只好在兩人脅迫的目光中慢慢地脫掉一件件衣服,身上的傷口也一道道地展現出來。

傷口如蛛網般交織密集,大大小小駁雜不一,尤其是是左手上那一道與手臂等長的傷口,醒目異常,讓人不想注意都不行。

「你管這叫,小傷?!」鵬哥的聲音逐漸用力,已是動了怒。

白孤尷尬一笑,連忙趴上木床,不敢再看鵬哥。

「單論這些的話,確實是小傷,都只是皮外傷,好得快。他手臂上的傷口,大概一個月也能好,簡單。」老劉頭敷藥的動作不停,嘴巴也沒停,「麻煩的是他體內還有內傷,這個才難治,尋常藥物沒法治。」

「這麼嚴重?」鵬哥一驚。

老劉頭點點頭,「雖然外表看不出來,但其實已經傷到五臟六腑了。儘管程度不重,但隨著時間推移,留下的隱患可大了去。」

說到這裡,老劉頭戛然而止,不再說話。

鵬哥沉思了一會兒,開口問向白孤:「身上的傷,怎麼來的?」

白孤就將如何進入山洞驚動巨蛇,被巨蛇追殺,最後巨蛇受到天雷轟擊的過程簡述了一下。

只不過白孤隱去了自己被飛石砸暈的部分,太丟人了!

鵬哥聽得臉色幾度變化,最後他黑著一張臉,「小白,下次你上山,我跟你一起去。」

「哼,你跟著去?」老劉頭冷笑一聲,「小白能脫身,完全靠的是他速度快。你呢?跑也跑不快,打又打不過,去了就是給小白拖後腿!」

「我……」

「你現在到底能使出幾分力,你心裡清楚。」老劉頭結束敷藥,拍了拍白孤,「好了。」

白孤悻悻地爬起來,有幾分幸災樂禍。

鵬哥吃癟的時候可不常見,今天連續看見兩次,概率堪比在路上撿到錢!

就在這個時候,門口傳來一陣訓斥聲與哀嚎聲。然後,黝黑壯漢阿光就走了進來,「鵬哥,人帶來了,該怎麼弄他們?」

「小白,你的意思呢?」鵬哥把這個問題拋給白孤。顯然,他是想讓白孤自己處理這些人。畢竟,被傷的人是白小小,是白孤的妹妹,讓他這個哥哥來處理,才合情合理。

而且,如果讓鵬哥自己來處理的話,恐怕這些人都不用來到這裡,直接就被就地解決了。白小小重傷至今未醒,阿月被活生生凍死,這些人就應該血債血償,不過分。

白孤坐在木床上,一臉疑惑,「誰啊?」

「當時闖入你家,搶走東西,打傷小小的人。現在只抓住一些人,就在門口。其他人跑了,現在還在找。」

白孤聞言,原本平靜下來的情緒肉眼可見地激動起來,身體忍不住地顫抖,雙手攥緊成拳。不過還是強忍著情緒,讓語氣不那麼激動,但還是有些咬牙切齒,「讓他們去阿月墳前跪著!讓他們懺悔!」

阿光看向鵬哥,後者微微點頭,這才走出屋內,喊了一聲。

然後,一陣腳步聲響起,與哀嚎聲一起越來越遠。

屋內安靜下來。

老劉頭轉身去收拾藥箱,動作很輕盈,一點聲響都沒有。

鵬哥站在原地,看著白孤,在等著他的反應。

而白孤,則是獃獃地坐在木床上,一動不動,一句話也不說。

猶如一座雕像杵在那裡。

許久過後,還是性格直爽的鵬哥忍受不了這種詭異的安靜,便率先開口打破:「小白啊,人已經帶過去了,然後呢?你倒是給個准信兒啊。」

白孤依舊一動不動。

鵬哥無奈,只好問向老劉頭,「劉老,您……」

話還沒說完,老劉頭就抬手打斷了他,「我的意見不算數,這事兒你還是得找小白,他說了才算。」

鵬哥無可奈何地一拍腦門,一個甩鍋,一個不說話,這一老一少真的……

「走吧。」白孤冷幽幽的聲音響起,面無表情,隨即就走了出去。

老劉頭和鵬哥皆是皺起眉頭,這樣子的白孤,他們從未見過。

老劉頭趕緊拉住鵬哥,「看著點小白,免得他想不開!」

「好,我知道!」鵬哥點點頭,連忙追了上去。

老劉頭眉頭依舊緊鎖,看了看床上的白小小,又看向門外,若有所思,憂心忡忡。

——————

矮山下。

凜冽的北風呼嘯著,猶如亡靈的嚎叫。半指大的雪花肆意飛卷,如同一個個巴掌一樣蓋在每個人的臉上。

山下,有兩座墳。

一大一小。

兩座墳前,跪著五個半大的小子,在寒風大雪中瑟瑟發抖,一臉的鼻涕淚水混在一起,顯然是被嚇得不輕。

旁邊,有幾個壯漢守著,監督著他們。

阿光就在其中。

不遠處,有好幾個中年男女聚在一起,竊竊私語,滿臉著急。卻又畏懼幾個壯漢,不敢上前。

一陣輕微腳步聲響起,一高一矮兩道身影走來。

正是鵬哥和白孤。

幾個壯漢見到鵬哥,立即齊刷刷站直,大聲道:「鵬哥好!」

鵬哥把手往下壓了壓,示意都放輕鬆點。

那幾個中年男女看見白孤,立即把頭湊在一起,不知道在討論些什麼,還不時看向白孤。

白孤面無表情,直愣愣地走向兩座墳。

他先走到那座稍大點的墳前,跪了下去。

碑文刻的是,「祖妣白乙之墓」。

白乙,是白老太太的名諱。

白孤先是磕了三個頭。

「奶奶,我來看您了。」

又磕了三個頭。

「奶奶,我沒好好保護小小,我沒遵守好咱們之間的約定。」

又是磕了三個頭。

「奶奶,阿月死了,我沒保護好她,我是不是好沒用啊?」

「奶奶,我想你了。」

白孤最後再磕了三個頭,才站起身,「奶奶,今天還有點事要處理,就先不說了,等下次吧,下次來咱再好好說。」

白孤走到旁邊的那座小墳,碑文上面刻的是,「家妹張白月之墓」。

張是阿月的本姓,白是白孤的姓。

白孤收留了她,理應改為白姓。只是白孤沒有強求,想著讓阿月以後自己選擇。

但,還是沒等到那個時候。

鵬哥為阿月立墳的時候就擅作主張,把阿月的名字定成了張白月。

張是本姓,白是恩情,月是寄託。

天上明月今夜白,人間百花至此開。

白孤抬起手,輕輕摩挲著那塊小木碑,眼中滿是苦澀。

阿月,是大哥哥不好,是我來晚了。

白孤閉上眼睛,聆聽著寒風呼嘯,感受著大雪拍臉,整個人無聲無息,彷彿與自然融為一體。

這個狀態沒有持續很久,白孤便轉身,看向跪成一排的「罪魁禍首」。

每個人的臉上寫滿了恐懼,鼻涕眼淚和雪花混成一起糊在臉上,再加上瘦黃的臉頰,就像是一個個泥娃娃。

但臉上就是沒有一丁點懺悔的意思,也沒有要認錯的態度。

這完全就是因為阡陌司的人把他們抓到這裡,他們畏懼阡陌司眾人才哭成一片。至於闖入白家打砸搶的事情,他們絲毫沒有認識到自己做錯了,更沒有一絲的懺悔之心。

白孤認出了這五個孩子的身份。

巷頭林大娘家的兒子,今年十五歲。

東巷李叔家的二兒子,今年十一歲。

西巷王大嬸家的大兒子,今年十歲。

北巷陳大媽家的小兒子,今年十歲。

巷尾丁伯家的小兒子,今年八歲。

都是與白孤、白小小差不多大的孩子,怎麼就能做出這種事情呢?

白孤冷笑了一聲,「你們,知道錯了嗎?」

幾個半大的小子什麼時候見過這種場面,一個個都被嚇得瑟瑟發抖。最後,還是年紀稍大的林大娘家的兒子開了口:「我們又沒做錯什麼,幹嘛把我們抓來這裡,快點放我們回去!」

「沒有做錯什麼……」白孤重複了一遍,突然笑了,大笑出聲,「所以你們闖入我家,搶走我家的被子、棉衣、吃食!打傷小小,讓她到現在還沒醒過來!害阿月被活活凍死,讓她小小年紀就躺在這裡!這些你們沒做錯?你們都覺得沒有什麼關係是吧?」

白孤越說越激動,連眼睛都紅了幾分。

這時,聚在不遠處的幾個中年男女連忙跑了過來,正是幾位「罪魁禍首」的父母。

其中一個中年婦女開口說道:「小白啊,你先別急,咱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談談。你,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西巷的王大嬸嘛,記得。」

「誒,我就說嘛,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你應該是記得我的……」

白孤抬起手,打斷了王大嬸的話:「我被奶奶撿回來的時候是五歲,我當時已經記事了,你可從來沒抱過我。我記得你,是因為當年你重病,王大叔想省錢,不想給你請醫生看病,還不給你吃的。是我奶奶去給你送一口吃的,要不然,你當年就餓死在病床上了。」

「你……」被揭了老底,王大嬸頓時漲紅了臉,說不出一個字來。

其中一個中年男人走了出來,將王大嬸護在身後,「小白,你怎麼跟大人說話呢,沒禮貌!」

竟然開始指責起我來了?

白孤冷冷一瞥,「我說是誰呢,原來是東巷的李叔啊。我記得你,當年要不是我奶奶給你縫的衣服,你恐怕都活不過二十歲的除夕夜吧?」

「你——!」李叔也被白孤的話嗆到了。

主要是白孤說的都是事實,他們也無法反駁。

上來就想要套近乎,不就是想拉進一下關係,好為他們的孩子開脫嘛。白孤這些年看過許多了,又不是傻子,自然是一眼看穿。

既然一開始就沒想過好好認錯,承認事實,那也就沒什麼好談的。說得再多也只是浪費口舌,還不如直接挑明了。

反正跟這些人也不熟。

所謂的鄰里鄰居,平日里也沒怎麼打招呼,看見別人家有口熱乎飯,倒還會羨慕嫉妒恨,巴不得下一刻那家人就遭殃,好讓自家能上去分到些東西。

在伶仃巷,可沒有那些和和美美的鄰里關係,都是各自為營,勾心鬥角。

這幾家的家長,也只是因為孩子被抓才聚在一起,不然平日里都是陌生人,甚至還是仇人。

大家只是鄰居,還是那種陌生人關係的鄰居,就不必那麼客客氣氣了。

打傷白小小,害死阿月,這事兒本就該血債血償!沒有商量的餘地!

哪怕是有血緣關係的親戚、家人,也一樣!

套個近乎就想把事情糊弄過去,惡不噁心啊!

所以白孤現在說話才那麼尖酸刻薄。

倒也不是他本性如此,但你作為家長,一上來就是想套近乎嘮家常,以便後面好糊弄事情。

有這樣解決事情的嗎?

要是他們一開口就承認錯誤,那這事兒還有轉圜的餘地。

你倒好,套近乎不成還反咬一口說我沒禮貌。

那對不起,這事兒今天還就沒辦法善了了。

既然你們教不好、不會教孩子,那我就替你們給這群傢伙上一課!

這時候,年紀稍大的丁伯連忙出來打圓場,「小白啊,咱這樣,你呢,火氣稍微降一降,別太衝動了。我們呢,其實也不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們各家的孩子突然就被抓到這裡來了,做父母的心裡肯定著急不好受,你理解一下哈。」

丁伯原本也算是富貴人家,讀過幾年書,混跡過文林官場。只不過後來家道中落了,才淪落到這伶仃巷。

再加上他年紀稍大一些,人情世故、察言觀色這些能力都要比其他幾位家長要強得多。他清楚現在絕對絕對不能惹怒白孤,後者現在有阡陌司撐腰,要是一個不小心惹毛了他,那幾個孩子今天恐怕是在劫難逃了。

所以首先,得服軟。

以退為進。

白孤微微眯起眼睛,「丁伯,我記得您也受過我奶奶的恩惠吧?」

既然丁伯的態度還不錯,那白孤也自然不會太過分。

我有禮貌,但要分人。

我可不是路邊的狗,見誰都會搖尾巴。

只不過,該算的賬,還是得算。

丁伯一愣,還是實話實說了,「啊對,當年是白老太太借錢給我,讓我討了婆娘。後來我婆娘難產,還是白老太太來幫忙的。」

「那就行。」白孤點了點頭。

丁伯一頭霧水。

他還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白孤卻轉頭將矛頭對準了其他兩個家長:「林大娘,陳大媽,我奶奶也幫過你們家不少忙吧?需不需要我提醒提醒。」

「不用了,不用了。」

「我還記著呢。」

白孤點了點頭,然後往旁邊走了兩步,讓身後白老太太的墳展露出來,「你們五個人,都受過我奶奶的恩惠,是不是?」

五人不知道白孤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但也點了點頭。

「都是直接,或間接欠了我奶奶一條,甚至更多條命,是不是?」

五人點了點頭,只是心裡開始不安起來。

「也就是說,我可以讓你們,去做一件或幾件事,來償還你們所欠下來的命,是不是?」

五人心中不安更加強烈了,但還是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沒辦法,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人家確實有這個資格。

「那我再問,打人殺人,是否需要血債血償?」

五人相互對視了一眼,不敢再答了。

他們其實知道自家孩子做了什麼,只不過還是想把這件事情糊弄過去。畢竟真要追究起來,他們的孩子恐怕一個都跑不了。

丁伯剛剛服軟的話語,也只不過是裝糊塗罷了。

而白孤現在這個問題,則是把選擇拋給他們了。

回答是,那他們的孩子都將難逃一死。

回答不是,指不定會惹怒白孤,讓他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為。

這個是死命題!

在寒冷的大雪天,幾個家長被白孤這個問題急得都出了汗。

都是冷汗。

都在害怕自己的孩子因為自己的回答而遭遇不測。

這時候,其中一個孩子跪得腿麻了,也被寒風吹得受不了了。他哭著大喊道:「爹,快救我!我不想跪了,我要回去!我想家了!」

是丁伯的小兒子。

丁伯聽著兒子的哭喊聲,心痛如絞。但他清楚,現在當務之急,就是把事情跟白孤談清楚。

在那之前,任何其他的動作,都有可能害死自己的孩子。

幾個孩子本來都被折磨得快崩潰,當有一個孩子哭了,其他孩子的心理防線也就跟著一起崩潰,也跟著哭喊起來。

一個壯漢聽不下去了,上前就是幾巴掌,直接就把幾個孩子給扇懵了。緊接著又掏出幾塊布團,塞入各自嘴裡,不讓他們再哭喊。

本來他們的手腳都被綁著,以防他們逃跑。現在好了,相對自由點的嘴巴也被限制了。

幾個孩子只能在心裡默默哭喊。

但旁邊的幾個家長可就忍不住了。

自家孩子被打了,做父母的能忍住?

「你們怎麼可以亂打人?」

「畜生啊你們!」

「你們這麼大個人打小孩,你們喪盡天良啊,不得好死!」

李伯更是護子心切,直接衝上去想把兒子救出來。卻被鵬哥一腳踹在胸膛,整個人飛了回去,摔在雪地上。

鵬哥的目光如刀,冷冷地掃過幾人,「你們要是想談,就好好談。不然,我就直接把這幾個雜碎的腦袋擰下來!」

白小小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多少有些感情。至於阿月,雖然跟他不熟,但也看著乖巧。這樣的兩個女孩一個重傷未醒,一個活活凍死,他心裡也不好受。

而且,他也從來沒見過現在這樣的白孤。

那麼傷心,那麼憤怒,那麼……絕望。

但無論如何,他都是堅定地站在白孤這邊,支持他做的一切。

不論對與錯。

不管以前,現在,還是未來。

都是如此。

場面一度僵持不下。

最後還是丁伯出面打破沉默:「小白,咱這樣,這裡風大雪大,太冷,不太適合談。先回去,咱找個暖和點的地方坐下來慢慢談。也別動手動腳的,傷了和氣多不好。」

「丁伯,您說這話違心不?伶仃巷裡面有暖和地方嗎?況且,和氣?伶仃巷是什麼地方,您比我住得久,應該比我清楚吧?」白孤不禁嗤笑一聲。

「老丁,跟這小子廢什麼話,咱們去報官!讓官府治治他們!」王大嬸一臉忿忿不平,說話間還瞟了一眼阡陌司眾人。

白孤笑了:「可以啊,去吧。我還擔心這事兒處理起來太費勁兒了,正好讓官府來,名正言順,把這群傢伙砍了也是天經地義。去啊,趕緊去啊。晚了,衙役可就都回家了。」

「小白啊,咱再商量商量,就不能有個更好的方法解決嗎?」丁伯真的無語了,怎麼會有這群豬隊友啊!明明讓自己一個人慢慢從中調節就好了,非要橫插一腳,搞得現在僵持不下,都快談崩了。

不然的話,現在估計都可以帶回孩子,回家睡覺了。

「更好的辦法?比如呢?賠錢嗎?你們又能有多少錢?你們五家加起來都沒有十貫錢吧?這連治小小的病都不夠!」

丁伯瞬間啞火。

白孤冷笑一聲,話鋒一轉:「不過呢,我倒是有一個辦法,就是不知道你們舍不捨得。」

「說來聽聽。」丁伯眼前一亮,有辦法就行,那就說明有得商量。

「你們五家呢,都受過我奶奶的恩惠,都欠過我奶奶幾條命,這一點沒錯吧?」白孤突然一笑,「那好,我要你們現在,把欠我奶奶的命還來。不用多,一條命就夠了,剩餘的以後再說。至於怎麼還呢,很簡單,現在就在這裡,你自己和你的孩子選一個去死,另外一個可以活著回家。既還了我奶奶一部分的恩惠,也可以償還小小與阿月的血債,是不是很簡單啊?」

五人的臉色瞬間蒼白。

鵬哥眾人心中悚然。

白孤這個辦法……太狠毒了!

甚至可以說是惡毒!

利用前人的恩惠,來要挾他們用命來還,讓他們在自己與孩子之間做選擇!

白孤就是要讓他們在人性與親情之間做選擇!

他就是要將伶仃巷人骨子裡深藏著的自私搬到明面上,血淋淋地撕開給大家看!

你們不是擔心孩子嘛,不想讓孩子受罪受苦,那你們就去死!

不然,就眼睜睜地看著自家孩子死在自己面前!

要麼自家的主心骨垮掉,要麼自家的後代斷絕。

無論是哪種選擇,都能將各家推入深淵。

白孤就是要在他們心裡留下陰影,讓他們在以後的日子天天遭受良心的譴責!

就算是今天他們能安然無事地回去,往後的日子可就不一定能安生。

陳大媽顫抖著手,指著白孤,「小……小白,你怎麼能這麼惡毒!」

白孤洒然一笑,絲毫不在意陳大媽的指責,「怎麼樣,各位,做好選擇了嗎?沒有的話,那我就替各位做主了。」

王大嬸悲呼一聲,哭喊道:「他們還只是孩子啊!你為什麼要這麼對他們!」

丁伯閉上眼睛,一臉絕望。

這下子半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了。

真的是豬隊友!

蠢!

果不其然,白孤原本掛著笑意的臉突然一僵,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在這一刻,時間彷彿凝固了一般,漫天風雪也為之一滯。

他驀然爆發:「孩子?!就你們的孩子是孩子,別人家的就不是,對嗎?!小小她今年才十歲!十歲!現在躺在老劉頭家,重傷昏迷,什麼時候能醒還不知道!阿月,她今年才七歲!七歲啊!現在就躺在你們面前這小小的墳里,死了!她們比你們的孩子都要小,你們的孩子是孩子,那她們呢?她們算什麼?她們就不是孩子了嗎?啊!」

白孤越說越激動,眼中不知何時滾下兩行淚,眼瞳卻是赤紅一片。

在這漫天風雪裡,看著很是滲人。

五人都被白孤這幅樣子嚇得後退幾步,更多的是心虛!

他們忘了,他們是護子心切,可白孤今天也是要為自己的妹妹討回公道。

這件事,本就是白孤占理。

儘管很不想給豬隊友擦屁股,但為了自己孩子,丁伯還是硬著頭皮開口:「小白啊,你王大嬸不是那個意思……」

「丁伯!」白孤打斷丁伯的話,「你要是想再當和事佬,那好,我就先把你兒子殺了。到時候你還想再當和事佬,就讓你當個夠!」

白孤這次是真正動了火。

丁伯這種和事佬的性格,他最是厭煩,說白了就是牆頭草。平時看看也就算了,反正也只是看看。今天勸到自己頭上來了,之前看他態度還可以,也就沒太在意。

至於現在?不好意思,你再多說一句我連你都殺了!

見五人都不說話了,白孤陰沉著臉,但卻笑了一下,「還沒做好選擇?沒事,你們不著急,我也不著急。就是再這麼拖下去,你們孩子能不能頂得住,可就不好說了。」

只見五個跪著的半大小子,已經搖搖欲墜了。尤其是丁伯的小兒子,年紀最小,已經昏過去了。只是他背後插著一根棍子,捆著他的繩子系在棍子上面,才勉強讓他保持跪姿。

「白孤!你奶奶當初幫助我們的時候可沒想著要我們回報,白老太太不是這種人!」丁伯一急,連忙搬出白老太太。

「我知道啊。」想不到白孤很大方地承認了,「你們既然不要臉皮地想把這件事情糊弄過去,就不許我強行要你們償還恩情?再者說了,這件事情,血債血償,我把這群傢伙殺了,天經地義,官府朝廷、天王老子來了也沒辦法說什麼!」

「你有什麼證據?你一直在說我們的孩子去你家打砸搶,導致兩人一死一傷,那你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是我們孩子做的!」丁伯這時候又開始耍無賴了,為了孩子,他今天舍了這臉皮又如何?

「呵呵。」白孤冷笑一聲,轉頭看向鵬哥,「鵬哥,阡陌司殺惡人需要理由嗎?」

「不用。」鵬哥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白孤要做什麼。

「聽見沒。」白孤笑得眯起了眼睛,可這表情讓五人心裡愈發害怕了,「阡陌司要殺惡人,不需要證據。要證據,去報官啊,官府會給你們的。不過到時候,不僅僅是你們孩子得死,你們各家在這伶仃巷,恐怕也沒臉再住下去吧?」

五人越想越心驚,事實確實會像白孤說的那樣。就算是找不到證據,就憑伶仃巷在外的風氣口碑,敗訴的也只會是他們。

最終,他們實在是想不出一丁點好辦法,紛紛跪了下去,向白孤求情。

白孤搖了搖頭,「我說了,現在決定你們孩子死活的,是你們自己。」

三個婦女遭受不住這種壓力,都哭了起來。

丁伯臉上表情掙扎,似乎內心在做激烈的鬥爭。不一會兒,他臉色微白,聲音有些顫抖,帶著不忍,「我選擇,我兒子。」

其他四人帶著不解的目光看向他。

白孤也有些驚訝,不禁笑問:「你選你兒子?是想讓他活呢,還是替你去死?」

他不僅要殺人,還要誅心!

丁伯沒想到白孤這麼絕,他滿臉絕望,緩緩閉上眼睛,似乎這樣就能逃避現實,「我兒子,任你處置!」

「老丁,你瘋了?那可是你兒子啊!」李叔連忙扯住了丁伯衣角,一臉不可置信。老丁可是這伶仃巷裡為數不多讀過書的人,怎麼會做出這種……不是人的選擇?!

丁伯猛地轉頭,瞪著李叔,紅著眼眶,雙手緊緊抓著李叔,「我知道!我知道!可怎麼辦呢?現在要麼我死,要麼他死,總得要一條命去填!他是我兒子沒錯,但我也是他爹啊,難道我就不心痛嗎?我痛啊!把心剜出來丟進油鍋,再拿出來一刀一刀凌遲的痛啊!可我能怎樣呢?我也是我家重病在床的婆娘的老伴兒!是我其他兩個還沒長大的孩子的爹!是家裡生活的頂樑柱!我要是死了,他們怎麼辦?我要是死了,三個孩子就會像白孤一樣小小年紀都得去學會討生活,去受盡別人的冷臉白眼,天天吃不飽穿不暖,自顧不暇!我的婆娘,他們重病的娘也會因為我的死,孩子的自顧不暇,而活活病死,活活餓死!我不想看到這種事情發生!你知道嗎?你知道嗎?!」

丁伯越說越激動,眼中有熱淚滾滾而出。他一把甩開李叔,聲音歇斯底里,幾近瘋狂,「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我知道!難道我就不是這種情況嗎?我跟你一樣!還比你更絕一點!我婆娘早就沒了,家裡就只剩下我和三個孩子。我要是死了,他們也得去討生活,去看別人的臉色,甚至活不下去!可那樣,我就得選擇我兒子死嗎?不行啊,他是我兒子,他身上流著我的血,是打斷骨頭還連著筋的父子。我怎麼可以為了自己活下去,親手選擇讓他去死呢?我做不到啊!」李叔同樣,也說著說著淚流滿面。

這時候,王大嬸嘟囔了一句什麼,白孤聽不見,但離得近的丁伯和李叔卻聽見了。脾氣不好的李叔直接扇了王大嬸一巴掌,大聲罵道:「你個賤婆娘!自己怕死,又怕回去被自己男人打罵,不敢選也就罷了,還敢來看不起我們。你算個什麼東西!你老娘當初生你的時候是把腦子落在肚子里了吧?明明自己去死就可以保下孩子,家裡還有男人可以支撐生活,還在擔心什麼?你就是怕死!你也配做孩子的娘?!我呸!」

李叔破口大罵的時候,還不忘踹了王大嬸一腳,說到最後還啐了她一口唾沫。

王大嬸當即炸毛,上前與李叔扭打在一起,其他三人連忙上去攔架,亂成一團。

白孤樂得看他們狗咬狗,就當是看樂子吧。

伶仃巷平日里這種場景,也不少有。

小時候一有發生,他經常跑出去看,都被白老太太拎了回來。還說他這樣不好,經常看別人的笑話,也總有一天別人也來看自己的笑話,現在有多開心,到時候就有多難過。

白孤當時不懂,只是後來去看的次數越來越少了。

看了一會,白孤笑著搖了搖頭,「你們要是想吵,就回去吵,別來這裡煩我。還有,決定好誰死了嗎?現在就只有丁伯做了選擇,其他人呢?要不我幫你們做決定?」

五人頓時安靜下來,丁伯臉色微白,其他四人神情各異,都沒再說話。

見狀,白孤轉頭,「鵬哥,帶刀了嗎?」

「帶了,現在就要嗎?」鵬哥一揮手,一個壯漢從腰間取下一把朴刀,準備遞給白孤。

白孤伸手制止,「我就不拿了,不會用,等會還得請這位大哥出點力,幫我個忙。」

「好說好說,小白兄弟放心好了,殺人我最在行了,保准一刀下去,不用第二刀!」

白孤搖搖頭,「不是殺人,是砍人。」

壯漢一臉疑惑,殺人和砍人,有區別嗎?

白孤看向五人,一臉微笑,「既然五位叔伯嬸姨下不定主意,那就不用了。」

五人一驚,白孤良心發現了?願意放過我們了?

丁伯則是一臉茫然,之前做的決定、下的決心,都白費了?

只不過,白孤接下來讓他們當場崩潰:「我就不殺你們孩子了,你們的命我也不要了。我等會只砍去你們孩子的雙手,因為他們這五雙手,都參與了我家的打砸搶,所以必須留下來!砍完雙手,他們就可以領回去了。至於後面的死活,就跟我無關了,就看你們能不能保住他們了。」

「喔,對了,老劉頭會止血,但他願不願意幫你們,就說不定了。畢竟,他也挺喜歡小小這孩子的。除了老劉頭之外,離這裡最近的醫館,也得二十多里吧?要去的話速度要快喔。」白孤微笑著補充了幾句。

只是這微笑,落在五人眼中跟惡魔沒什麼兩樣。

林大娘白著臉,顫顫巍巍地求情:「小白啊,能不能再……」

「我這是通知你們,不是商量!」白孤打斷林大娘的話,轉身向剛剛拿刀的壯漢說道:「那就麻煩這位大哥,按照我剛剛說的,只砍掉這五個傢伙的雙手就行,不必取他們的命。」

壯漢臉色古怪,你這……跟直接殺了他們有什麼區別?就算能活下來,今後也是個廢人。

這小子,夠狠!

不過壯漢也沒廢話,抽出朴刀,向五個孩子走去。

五人見狀不禁慌了起來,連忙上前要阻止壯漢。

鵬哥眉頭一皺,踏出幾步,擋在他們面前,攔住他們,「再上前一步,就別怪我手下無情!」

五人一滯,當即不敢再上前。

「啊!」

壯漢手起刀落,五灘紅色撒在雪地上,五雙小手隨之也掉落在地。

五個小孩頓時暈死過去。

五人紅著眼,怒斥白孤:「這樣,你滿意了吧?!孩子我們可以帶走了吧!」

白孤笑了笑,「可以。」又轉頭向壯漢開口,「把這五雙手臂砍斷!」

壯漢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又補上了幾刀。

這是連接回手臂的機會都不留啊!

真狠啊!

五人微微一愣,但也沒辦法管這麼多了,連忙跑過去,抱起各自的孩子就往醫館趕去,生怕再晚一秒就耽誤了孩子的傷勢。

看著五人狼狽的背影,白孤不由得一笑,隨即臉色慢慢變得平靜,仿若剛剛的一切不曾發生。

鵬哥走到白孤身邊,看了看五人遠去的方向,又轉頭看了看一地的血跡與碎肢,「就這麼放過他們了?」

白孤輕輕嘆了一口氣,沒有開口。

「就不怕他們報復?」

白孤搖了搖頭,依舊沒有開口。

他抬起頭,看著開始西沉的太陽。

世界上不能直視的兩樣東西,就是太陽與人心。

太陽,有時普照大地,有時炙烤人間,直視最為傷人眼。

人心,最經不起考驗,也最經得起推敲。

白孤搖了搖頭。

書上啊,寫得真對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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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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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他們還只是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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