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推演
聞善知道自己若要合理地走劇情,就該對鬼咒的行為表達憤怒,但若是那樣,最後的結果一定是be。
她覺得鬼咒肯定不想be,所以她就算崩人設也要好好過這個劇情。
於是在鬼咒期待又帶著驚喜的視線中,聞善上前拿起那支珠花簪,戴在了自己的髮髻上。
她還側著頭看他:「好看嗎?」
鬼咒呆怔許久,眼中似在歡喜,又似極痛,半晌后他忽然哈哈大笑。
「你不是芷蘭……芷蘭不會這樣的,她不會對自己同門的慘死無動於衷!」
聞善一愣,眼前的鬼咒逐漸變得遙遠,劇情繼續如同快進般開展,鬼咒跟她打了起來,誰也沒能佔到便宜,鬼咒負傷逃離。之後是悠悠歲月過去,這一日那場傳頌後世的人妖大戰終於打響。
鬼咒和聞善各自是己方陣營的領頭人,聞善看到自己跟他打得難解難分,二人誰也不曾多說一句話,甚至沒有眼神交流,直至後來玄度水鏡在激斗中現出裂痕,鬼咒被玄度水鏡打成重傷掉落失蹤,眾妖群龍無首亂成一團。
最後便是玄度水鏡隕落,形成魔域界,將眾多妖物困在界內,而聞善的視野也不受控制地後退。
眼前又是一花,等她回過神來,自己已經重新回到了第一幕開場,前一刻還死不瞑目的圓臉小姑娘正對她招手。
……所以崩人設也不行嗎?可照理說,她就不知道芷蘭是怎樣的人,一直也沒有按照芷蘭的人設行事啊!
從開場到後來的一幕幕從聞善腦中飛快閃過,她覺得中間不少劇情很可能跟當年真正發生的事並不一樣,但也能大致窺探出這二人的過往。
而鬼咒用自己骨血做的珠花簪,應當確實是送到了芷蘭手中。芷蘭也沒有隨便丟棄,而是在魔域外的秘境中保管起來了。
聞善忽然想到,那個鏡子秘境之所以通向魔域,想必就是神微上人的手筆。魔域界是神微上人的神兵玄度水鏡幻化而成的,那她自然是想開後門就開後門。
在鬼咒傷重失蹤后,神微真人或許也曾經常拿著他送她的珠花簪來到魔域,想要找到他,或者他的遺骸。但想必並未成功。
聞善看了眼自己手中圓環的計數,已變成了二,她還有兩次機會。
她本還想的是,不管鬼咒做什麼惡,她都以包容的姿態接納他,那總不能be了吧,但鬼咒不認可這種,那她能怎麼辦?換條路走吧!
聞善起身,先去小溪邊救下了那隻瀕死的兔子,隨後立即找地方躲起來,等那隻兔子醒了之後離開,她才走開。
兔子不能死,死就會重開,那她就乾脆不做它的救命恩人好了。愛情太麻煩,那就不要開始。
聞善只覺眼前一花,面前是一地的妖屍,兔妖就趴在那裡。
聞善連忙上前,一把按住他的脖子不讓他翻身,迅速用靈力治療他,然後又一掌打暈他,遠遠離開。
眼前又是一花,她發現自己正在跟同伴們除妖,兔妖赫然是對方的老大,他看她的眼神滿是陌生,不再有最初的羞澀可愛,只有陰戾冷酷。
聞善有些恍惚,上周目打著報恩名義接近她的兔妖,最開始就是黑的嗎?所有一切皆是偽裝?還是後面遇到事多了才慢慢變黑的?
這一次的除妖可謂是大失敗,她的同伴們死的死傷的傷,她自己也是好不容易才逃離。
眼前場景再次變幻,赫然是最後的人妖大戰。
這裡也完全不受聞善控制,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眾多的人和妖相繼死去,隨後她這個上善宗首席,如今的人修魁首,便跟鬼咒展開了苦戰。
跟上一次的戰鬥不同的是,鬼咒使用了那對白色圓環,她被拉入無窮無盡的幻境,艱難脫身後,她的同伴們已死了一大片,而她也不再是鬼咒的對手,直接死在他手中。
這一次的人妖大戰,是妖贏了。
場景瞬變,聞善又一次回到了第一幕開頭,她看到圓環上的數字已變成了一。
所以,其實鬼咒本來是能贏的,但他即便瘋狂到殺盡芷蘭的同門,到了最後還是不忍心殺她。
她忽然想起再之前那次在瀑布前,鬼咒對他的同伴說的話,他說的是「我這條命就是她給的,她隨時可以拿回去」。
她不知道那個場景過去有沒有真實發生過,但她知道鬼咒一定是這麼想的。
聞善起身,照舊先把兔子救活了。
這一回,她沒有離開,而是將兔子抱起。她決定了,這回就玩養成系。什麼宗門她也不管了,就帶著兔妖離開躲起來,她就不信還能有那麼多幺蛾子。
聞善走的是跟那圓臉姑娘相反的方向,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懷裡的兔子已醒來,正抬頭看著她。
她摸了摸兔子的腦袋道:「不要擔心,我不會吃了你的。」
兔子似乎不太習慣被撫摸,輕輕側頭躲開了聞善的手。
聞善只當它是怕生,現在這兔子距離能化形還有三年,但靈智肯定已經開了的,她說話它能聽懂。
聞善在遠離人煙的地方住下,試著搭建木屋,她有修為,造個落腳的地方不難,但要說多精美那是不可能的。
她沒養過兔子,也不知道兔子吃什麼,但想想這是兔妖,跟普通兔子肯定是不同的,她便做了烤肉和挖了某種薯類放它面前,讓它自己挑。
結果它光張嘴卻哪個都不吃,兩天的不吃不喝后,聞善擔心它餓死渴死,正想強行喂它,它突然張嘴道:「聞師妹,是我。」
正掐著兔子的嘴巴打算喂水的聞善僵住了,一瞬間以為自己幻聽了。
可兔子那黑黝黝的雙眼正盯著她看,那眼神著實有些眼熟。
聞善驀地鬆開兔子,不確定地問道:「真的是你嗎,師兄?」
兔子往後退了小半步,仰頭看她:「確實是我。」
終於多了個人商量,聞善很高興,連忙道:「太好了,師兄你不知道,我一個人……」
姜不復難得打斷了她:「我知道。我一直在。」
聞善:「....….在哪兒?」
姜不復沉默了片刻才道:「兔妖……鬼咒的身體里。前幾次我都無法控制身體。」
聞善立即回想自己有沒有做什麼社死的事情,全部回想了一遍她放鬆了,沒有,她對妖沒有天然的惡感這事姜不復是知道的。
不過,比較了她和姜不復的待遇,她忍不住說:「鬼咒好像比較重女輕男啊。我有五次機會,而師兄你實際上只有這最後一次。」
對此姜不復不想發表任何意見。他被困在兔子身體里動彈不得,這是從未有過的無力感。
第一次死得漫長而痛苦。
第二次跟第一次—樣。
第三次,善善救下化身為兔妖的他,只是最開始他無法控制身體。雖樣貌不同,但他依然很快認出了那就是善善。她並不知道他就在兔妖體內,看到了她面對兔妖時的反應。
兔妖現身時她眼睛亮了,兔妖撩起上衣時她羞窘地別開了視線,兔妖說要報恩,她沒有拒絕,只讓他五年後再來。兔妖想牽她的手,她主動去牽。兔妖同伴要殺她,她卻一直相信兔妖。她主動邀請兔妖私奔,兔妖親她時她也沒有拒絕……
可與此同時,她也明確告訴兔妖,它不作惡她就不會殺它,她也知道人與妖之間無法和平共處。
他被困在身體里動彈不得,便有更多的時間去思索。
善善似乎並非見識太少而對妖友好,她明白其中道理,只是仍舊選擇這樣做。
在思索的同時,有些胡思亂想也會由此產生。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善善是否也跟那所謂的嬌龍太子有跟如今類似的相處?
好在那妖已死,善善看起來也沒那麼傷感。
在最後的人妖大戰里,他默默地關注著鬼咒的舉動,這個從來只存在於歷史中的大妖於他來說變得如此生動。
他無法探知鬼咒的想法,但他知道鬼咒並沒有用出全力,那對白色圓環也是一件神兵,跟玄度水鏡是同一級別的,但鬼咒只拿它來遮掩自己的兔妖身份。
當傷重跌落時,鬼咒在笑。
鬼咒沒讓芷蘭找到他,他躲了起來,從此銷聲匿跡,只在深山幾無人煙的地方,找到了非常小的虎妖村落,幫他們提升體質,所求回報只有一樣。
鬼咒要虎妖們時不時來一場祭神節,新娘一定要是人類女修,新郎最好是人類男修。而他只在黑暗中觀賞,好像在做一場美夢。
起初姜不復並不明白鬼咒如此的原因,直到他聽到鬼咒自語:倘若我是個人修就好了。
不等姜不復為鬼咒的深情生出多少思考,第四次又開始了,這次他發覺善善用了不用的方法,他很快明白了她的用意。
既然一開始有糾葛便會走向不幸,那便不要開始。
但事情更糟。因為沒了救命之恩,沒有相處之情,鬼咒對芷蘭就跟對普通人修一樣從不留情,最終如他所料,芷蘭死於鬼咒之手。
明明對面之人不是善善的容貌,而他們也不過是深陷於別人的故事裡,但當她逐漸失去生機時,他還是感覺到了沒來由的恐慌,就好像是他自己殺死了善善。
幸好第五次很快開始了。而這一次,他擁有了行動能力。
「這次你打算如何?」姜不復略過了所謂待遇問題。
聞善道:「本來我是想養成的……就是青梅竹馬,一起成長,也不去理會外頭的紛亂。那對圓環是鬼咒留下的,我猜是為了完成鬼咒的遺願,鬼咒應當是想要跟芷蘭一生平安順遂的吧。」
她想起了虎妖村長念的那個祝詞,「願天地成全」「願他們無災無難,不曾分離,不曾敵對,相愛相伴,共度來生」,當時她就覺得共度來生聽起來奇奇怪怪的,但倘若當時他們已是死別,或者即便都活著但也根本不可能再在一起,那就說得通了。
「圓環想讓我們代替他的主人,無災無難,不分離,不敵對,相愛相伴。」聞善道,「本來還會難一些,但師兄你能控制兔妖的身體了,那便簡單了,我們好好給圓環演一場,它達成所願了應該就能放我們離去。」
姜不復微微點頭,半晌忽然道:「是你贏了。」
聞善疑惑地嗯了一聲。
姜不復道望著她:「鬼咒深愛神微上人,他本可以殺了她,卻寧願死於她手。」
聞善並沒有贏的高興,只是托著下巴沉悶地說:「神微上人同樣愛他啊。」
怕姜不復不信,聞善道:「那支珠花簪師兄你還記得吧,被好好存放在鏡子秘境中,那是鬼咒送給神微上人的東西,而鏡子秘境直通魔域,這是只有神微上人才能做到的事,所以那一定是神微上人的布置,她一定經常從那裡拿著珠花簪來魔域尋找鬼咒。」
姜不復這一次沒有反駁。珠花簪的來歷,他同樣看得清楚。
見聞善心情低落,姜不復道:「他們一個是人,一個是妖,註定如此。」
聞善沉默了會兒忽然笑道:「師兄,不要如此消極。若註定如此,我們今日怎麼逃離這個幻境?現在你就是鬼咒,只要你我之間沒有那些血海深仇,怎麼就不能有個好結果?」
姜不復知道聞善說的是鬼咒和神微上人,但他依然為她的說法微微心顫。
他和她之間……那妖應當不能算血海深仇吧?
難得見姜不復如此模樣,即便依然深陷幻境,聞善還是忍不住生出了捉弄的心思。
姜不復變成兔子可就只有這一次機會啊,以後絕對絕對不會再有了!
聞善忽然將兔子抱起,驚得姜不復問:「聞師妹?」
聞善滿臉無辜道:「師兄,你看你毛都亂了,我給你順順毛吧!」
姜不復:「……?」
聞善邊說手已摸上他的脊背,他背部好似雷劫被劈時那般迅速酥麻一片,他驚得想躲卻被聞善死死按住,哪裡跑得了。
「師兄,你別亂動!你這樣會碰到不該碰的地方!」聞善不知是提醒還是威脅了一句。
姜不復立即僵住了。
善善正抱著他,不該碰的地方……他強迫自己不去想。
聞善見他終於不動了,便繼續愉快地為他順毛。她都想好了,等他化形,她還要摸摸他的長耳朵。
反而不是鬼咒,反正這裡是幻境,摸一下不要緊的吧?
聞善順毛正順得起勁,眼前場景突變,他們已不在原來的地方,不過好在還是山中木屋,只不過原本被她抱懷裡的姜不復兔子已經化形成十三四歲的模樣,正俏生生立在她面前。
前一刻還在想等他化形了一定要摸耳朵的聞善只動了動手指就忍住了。
兔妖長得很嬌,最開始化形時眼神總是濕漉漉的,十分惹人憐愛。
此刻姜不復頂著同一張臉同一個身體,卻面無表情,眼神清正,讓聞善完全不敢造次。
二人沉默對視了會兒,聞善道:「師兄,我們或許該做點什麼。」
姜不復靜靜地看著她,不動聲色地問:「什麼?」
聞善道:「我發現這裡很智能。可以根據每一個場景的不同變化自動推演後續情形,所以我們大概要表現得……恩愛一點。」
姜不復頷首:「好。」
姜不復答應得很乾脆,雖然他此刻表情淡淡,但聞善莫名地覺得他好像很期待的樣子。
……算了,逃出這個幻境要緊。
聞善伸出手:「師兄,先牽個手。」
姜不復應了一聲,輕輕握住了聞善主動伸來的手。
隨後姜不復便又靜靜地看著她,似乎在等著她繼續出主意。
聞善就覺得自己好像是主動去招惹獵人的獵物,偏偏無法逃避。
她慢慢靠近姜不復,而這一靠近,二人的身高差距便愈發明晰。兔妖此刻才十三四歲,不過是個小孩兒,聞善比他還高一個頭。
因此微微低頭看著姜不復的聞善很不道德地笑出了聲。
隱約察覺到聞善在笑什麼的姜不復:「……」
聞善偏偏還要說出來:「師兄,我第一次從這個角度看你,真有意思。」
姜不復:「……」
聞善笑夠了,在姜不復臉色變得更難看之前忽然一把抱住他。
因為她比他高,這擁抱就跟姐姐抱弟弟一樣,幾乎感覺不出什麼曖昧。
聞善忽然想起了姜不復上一次抱她,是為了殺辰嬰。
她低聲道:「師兄,下回你再殺我不讓你殺的妖時,不要再抱我了。」
即便辰嬰未死的現在,她依然記得那時的心悸。
見聞善提起,姜不復想問,是不是因為那妖,她才不肯再讓他叫她善善?
然而不等他問出口,場景再度轉變。
這一回,姜不復已成了青年的模樣,他手中抱著個長著兔耳朵的嬰兒。
聞善站在姜不復對面,跟他一起看著他懷中的嬰兒,人都呆了。
「……師兄,妖和人還能生孩子呢?」她表情都快裂開了。
姜不復跟她一樣震驚。
「……從未聽聞。」
聞善本來是很慌的,但看著姜不復渾身僵硬更慌張的模樣,她反而不慌了。
「鬼咒和神微上人都是最厲害的修士,說不定就是這麼厲害。」聞善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想這說不定是圓環的惡趣味。
她又想到了什麼,心情不太美妙:「這麼早就有了孩子,以後怕會很麻煩。」
姜不復抬眼看聞善。
聞善道:「假如它死了呢?它要是死在人的手裡,你會恨人修,它要是死在妖的手裡,那我會恨妖。那就沒辦法好好過下去了。」
姜不復也想到了這問題,這嬰孩瞬間變得如此重要,但他從來沒有抱過這樣小的嬰孩,難得有些慌亂,忍不住問道:「聞師妹,我如此抱對么?」
聞善:「……師兄,你可能忘記了,我也沒生養過孩子,我不知道。」
姜不復:「……抱歉。」
二人盯著那正沉睡的兔耳嬰孩很久,它突然睜眼大哭,姜不復頓時手忙腳亂,聞善見狀想了想還是伸手抱過兔耳寶寶。
誰叫她在現代時見多識廣呢?抱得總比慌得不行的姜不復好一點。
「師兄,這裡只是幻境,這寶寶假的,其實你不必如此緊張。」聞善提醒道。
姜不復微微點頭:「你說的是。我只是怕此時沒照顧好它,在我們沒法插手的時間裡圓環推演出它會因此出事。」
聞善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夫妻因沒照顧好小孩導致小孩死亡,這對夫妻也很難繼續當夫妻了。
「我們一定會好好照顧它長大的,絕不會讓它離開我們任何一個人的視線。」聞善望著姜不復道。
姜不復明白了聞善的意圖,點頭:「我們會做到。」
隨著他話音落下,場景再次變幻。
這回兔寶寶長大了,而且還長得特別快,已經成了十幾歲的模樣,跟鬼咒幾乎長得一樣。她是個女兔半妖,此時正在跟父母吵鬧想要離開父母自己出去闖蕩。
聞善說:「你等一下,我跟你爹商量一下。」
她拉著姜不復走到一旁,小聲嘀咕:「師兄,你有沒有覺得這推演的畫風越來越不對勁了?」
之前是人妖隔閡虐戀情深愛恨情仇,這一次怎麼突然走向了家長里短父母愛情叛逆少女……
「畫風?」姜不復不懂這個詞。
聞善簡單解釋了下:「倘若你在一個陰森之地突然看到兩個長得胖嘟嘟還笑得開心的小娃娃,你會不會覺得很是詭異?」
姜不復便明白了這詞的大概意思,如今這推演走向確實也讓他困惑。
「我大概明白了圓環的意圖。」聞善道,「因為我們都能操控自己的身體,只要我們如此按部就班下去,那最後一定是我們贏,圓環這是給我們設置困難。我們可以控制自己,但控制不了別人。」
因為太過輕易的圓滿對圓環來說沒有意義。
姜不復看了眼那正不滿地踢著地上泥土的兔半妖,蹙眉道:「那就讓它去,我們跟在後頭便是。」
聞善知道也只能如此了。因為如果不同意,兔半妖也一定會自己偷偷溜走,到時候死在他們不知道的地方,那事情就難辦了。
在答應兔半妖之後,場景果然變了,只是聞善發現姜不復不在身邊,而她前方站著個陌生的妖。
什麼情況?她「老公」「女兒」呢?
聞善正待說話,那妖便快步走過來。
這妖看起來十八歲上下,長了一張從未受過欺負的臉,英俊張揚,下巴像是習慣性地微微抬著,不等聞善說話便問道:「這裡是哪裡?」
聞善聽到這聲音就愣住了,這不是辰嬰附身在玉人後的聲音嗎?
她直接問:「辰嬰?」
對方一愣:「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你認識我?」
聞善輕輕一嘆:「傻孩子,我是你娘。」
對方當即跳起來:「娘個鬼!我是妖怎麼會有個人修娘,你在說什麼鬼話!」
聞善想,看這反應,應該就是辰嬰了,是圓環根據她的想象造出來的嗎?可她為什麼要給辰嬰這麼張臉?她從沒見過這張臉……不,玉人跟這張臉還是有幾分像的。
聞善邊思索邊道:「在我告訴你我為什麼是你娘之前,你得先告訴我,你怎麼會來這裡?」
辰嬰愣了愣:「對啊,我怎麼來的這裡……哦對,我是看聞善和姜不復都昏了,想叫醒聞善,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聞善皺眉。
眼前這個辰嬰,竟然不是出自她的記憶,而是跟她和姜不復一樣,來自現實?
「我是聞善。」聞善迅速道,「目前的情況一句話解釋不清楚,你走開離遠點,我這邊很快就能結束,到時候我們都能離開這個幻境。」
辰嬰吃驚地看著聞善:「你真是聞善?」
聞善白他:「騙你有什麼好處?別廢話,趕緊走!」
感受到這熟悉的被嫌棄感,辰嬰確定了,這就是聞善,她一直都這麼對他說話。
「但我走不了。」辰嬰為難道,「我剛剛就是走到那邊被什麼東西擋住了才走的這邊。」
聞善很快明白,辰嬰也是圓環順便弄進來給她和姜不複製造麻煩的。即便圓環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恩怨情仇,可辰嬰這隻妖躲在她的儲物袋裡,光這一件事就足夠有靈智的圓環把辰嬰送進來搞事了。
「那你一會兒假裝自己是隨便什麼妖,別說自己叫辰嬰。」聞善道。
辰嬰聽聞善語氣緊張,也立即聽勸道:「好,那我就叫飛龍吧!」
聞善:「……行。可以。我沒意見。」
辰嬰離不了太遠,就只能跟在聞善附近,不一會兒,聞善便看到姜不復帶著他們的兔半妖女兒走來。
姜不復臉色微沉,而兔半妖女兒滿臉憤恨,遠遠地便喊道:「娘親,你怎麼能背著爹跟別的妖私會!你怎麼對得起爹!」
聞善只當他們是注意到了辰嬰,連忙道:「你在說什麼?我才剛認識他,他叫飛龍,迷路了,要我給他指路。」
兔半妖女兒激動地跳腳:「你胡說,我們在渾天鏡里都看到了,他叫辰嬰,你跟他在密謀!」
聞善驀地看向姜不復,他沉著臉,眼神有些冷。
……不愧是開了靈智的神兵,還真挺會給人挖坑。見戲里沒戲,就從戲外著手了是吧!
就沖她剛才跟辰嬰說的那些話,姜不復再傻也能知道,辰嬰沒事,她不知道用什麼辦法藏起了他。
有一瞬間,聞善不想出這幻境了,這次出去,辰嬰只怕是真要死了。可若這最後一次機會失敗,他們三人怕是都得死。
她微微挺直身軀,擋在辰嬰和姜不復之間,神情坦然:「師兄,先從這幻境出去要緊。」
姜不復忽然低笑了一聲:「原來聞師妹願意跟我說話,同我玩笑,是因為他沒死。」
他本以為她這樣的表現是因為她心裡實際上沒太把那妖當回事,一時傷心便過去了,卻原來她一直偷偷藏著它。
他控制不住去想,若那妖真死了,善善會如何?跟芷蘭同鬼咒不死不休那般么?
辰嬰沒想到自己一照面就暴露了,在聽到聞善的話之後他也明白面前那陌生的妖就是姜不復,頓時心裡一涼,哪裡還敢說話。
他就該在儲物袋裡老實待著,為什麼要因為擔心聞善而跑出來啊!
雖然他非常好奇聞善怎麼多了個女兒,又很在意姜不復說的話是不是真的,聞善是不是真的這麼在乎他,但他知道此刻他最好閉嘴,也只能豎著耳朵聽,同時假裝自己不存在般沉默。
他也在想怎麼才能度過這次難關。他知道聞善還會為他跟姜不復起衝突,但這一回,他附身的玉人很脆弱,聞善護不住他。怎麼辦……不然他就先躲在幻境里不出去了?但他的玉人還在外頭,他神識不出去也沒用。
辰嬰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他就該聽他父王的,老實待在家裡別亂跑,不然也不至於幾次三番陷入瀕死的局面。也不知道他父王老人家有沒有發現他不見了,又有沒有出來找他……
「師兄,別中了這個幻境的計。」聞善連忙勸道,姜不復的話她也沒辦法反駁,難道她朋友死了她真能毫無芥蒂地跟殺她朋友的人說話玩笑嗎?那她該是多麼可怕的人。
姜不復沉下眉眼,暫時沒有動手的意思,然而下一刻場景忽然再次變化。
辰嬰驚慌地問:「怎麼了,怎麼了?」
聞善一看,她老公女兒全不見了,身邊只有個辰嬰。
她氣道:「被幻境得逞了!」
姜不復沒有說會原諒她之類的話,那幻境就自動推演,她和「姦夫」跑了,是吧?
見辰嬰依然一臉茫然,聞善更氣:「我夫君女兒被我們這對姦夫銀婦氣跑了!」
辰嬰:「……啊?」
聞善簡單給他解釋了一番這幻境的工作原理,辰嬰聽得似懂非懂,但具體實操他大概明白了。
「假如我想要做某件事,就一定要說出來是吧?」辰嬰問道。
聞善道:「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得有一個明確的傾向引導後續推演。」
辰嬰道:「那還不簡單?」
他先是輕咳一聲,隨後揚著下巴道:「哼,我又不喜歡你,不知道你為什麼要跟著我。回去找你的師……你的夫君女兒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說完他期待地看著四周,等著變化發生。
聞善道:「好,我走了。你小心……等出去,我絕不會讓師兄再殺你一次。」
辰嬰來不及說什麼,場景再次變化,聞善真的不見了。
辰嬰忍不住笑起來,他就知道,在他和她師兄之間,聞善肯定會選他。
不過沒高興多久,辰嬰又擔憂地嘆了口氣。
但聞善和他加起來都打不過姜不復,怎麼辦啊……
聞善這回總算再看到了姜不復,只是他們的那個兔半妖女兒,渾身血淋淋地躺在地上。
聞善驚得急忙跑過去,姜不復正在按著兔半妖給她續命。
他此刻的臉色已恢復平常,只看了聞言一眼便轉回視線,低聲道:「抱歉,是我給了圓環使壞的機會。」
聞善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這事防不勝防,她也沒想到真的辰嬰會被圓環送進來。
不能再讓圓環的推演出錯,聞善上前緊握姜不復的手道:「沒關係。即便女兒出什麼事,我們也能再生兩個三個。」
降低這個女兒的重要性,從而減輕推演的後果。
姜不復:「……它還沒死。」
聞善固執地說:「不管她死不死,反正我們還能再生。死一個就生兩個,死兩個就生四個,你不是兔子嗎?兔子超能生。」
姜不復還能說什麼,他只能默默點頭:「……好。」
或許是意識到直接對兩人的「孩子」下手沒用了,這一回幻境再變化之後,事情出現了很大的變化。
一群人修正抓著兩個人質,要他們二選一。
其中一個人修還嘲笑道:「曾經的上善宗弟子竟淪落到為妖生兒育女。這一個是你的女兒,另一個是你的情人,你想要誰死?」
姜不復與聞善站在一處,兔半妖和辰嬰一左一右被抓著,兔半妖哭得滿臉淚水,而辰嬰還是一臉茫然,大概是還沒反應過來場景的變化。
姜不復的目光從兔半妖和辰嬰身上掃過,最後落在聞善身上。他並沒有出聲,他想看她怎麼選。
她若選了「情人」,按照這幻境的推演,那他們的夫妻關係必定完了,而她若選了女兒,那妖就會被殺。他跟善善先前在幻境中死亡還有機會,如今也是最後一次,那妖若死了呢?它只怕沒有他們的機會。
姜不復想到的問題,聞善也想到了,不管哪個她都沒法選。
不等聞善出聲,倒是辰嬰已弄清楚了此刻的處境,不滿地大喊道:「什麼情人不情人的,你們到底有沒有腦子啊?我根本就不喜歡那個女人,你們抓我幹嘛,有用嗎?你們要讓她二選一,就該抓她夫君啊,抓我幹嘛!」
在辰嬰大喊大叫吸引了那些人修的注意力時,聞善立即轉頭看姜不復,示意他動手。
姜不復只遲疑一瞬,到底不想讓聞善在此刻為難,跟聞善一人一個去救人。
離開幻境后,那妖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