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敏銳

聞善很是稀罕地看到了姜不復耳尖變紅的羞澀模樣。

要是她沒有打定主意離他遠點,她現在都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來……

然而此刻，聞善只能是克制住自己蠢蠢欲動的小心思，只當沒看到他的窘迫,回想起之前在倒計時屏幕上看到的內容。

倒計時下方的提醒要求他們在倒計時結束前進入屋內，不能在街面上逗留，他們只要待在房子里就好,在走廊待著自然也是可以的。

因此聞善搶先一步道：「師兄,我們輪流吧。另一人就去房間外等待。我先好了,麻煩師兄你出去稍等。」

她知道姜不復一定會讓她先,因此直接提出自己排前面。

姜不復遲疑一瞬,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便接受聞善的提議,叮囑道：「善善,我就在外頭，有事叫我。」

聞善乖巧應道：「好。」

姜不復走出房門,聞善跟過去闔上門，但只是輕輕靠著,沒有關上，不然真發生什麼事,他可進不來。

這裡的隔音效果還不錯，但因為房門沒有關上,姜不復聽到了嘩嘩水聲，是善善在沐浴。

姜不復微微闔眼，剋制自己不去多想，整個人在房門口站得筆直,如同青松一般。

保潔阿姨推車經過，她剛收拾好最後一間房,晚上宵禁，不會再有人入住，她今日的工作結束了。

路過姜不復所在的房間時，她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想不明白這帥小伙是在做什麼。此時，房門的久開提醒嘀嘀嘀響起來，姜不復睜眼看了看，沒有理會。

保潔阿姨走到姜不復身邊時終究停下，和顏悅色地問道：「小夥子，你怎麼站門口？是吵架了還是缺什麼東西？我們酒店該有的都有的，床頭櫃抽屜里你看看。」

姜不復沉默片刻，為免節外生枝，沒有否認，只道：「多謝。」

保潔阿姨看出姜不復不想說話，有些好奇地往房間里望了一眼。姜不復卻立即側移，擋住她往裡看的視線。

保潔阿姨訕訕的，沒再多說什麼便推車走了。反正酒店隔音好，這個嘀嘀嘀的提醒吵不到別人。

姜不復緊繃的脊背這才稍微放鬆，這個地方實在太過怪異，他無法放輕鬆。

姜不復是個耐得住寂寞修鍊的人，等待多久都不會不耐煩，當聞善開門時，他依然站得筆直，一步都沒有挪動過。

「師兄我好了，你過來我跟你說說我摸索出來的用法。」聞善道。

姜不復回頭，只見聞善一向束起的長發此刻正披散在肩上，長發還沒有完全吹乾，潮潮的帶著濕氣，那雙一向靈動的眼睛比以往更瀲灧，更顯柔媚多情。

她身上是白色衣袍，比先前那套衣裙遮得還多，他稍稍鬆了口氣。

姜不復跟在聞善身後往裡走，整個衛生間因為剛剛用過而濕漉漉的，聞善提醒道：「師兄，小心地滑。這裡有這種鞋，應當是給我們用的，淋浴時可以用，但很滑，所以要踩在這塊墊子上防滑。」

聞善先提醒了安全問題，再一一把抽水馬桶、熱水器花灑的用法仔細告訴姜不復。她要先洗也正是為此，她可以假裝是自己聰明探索出來的，給姜不復節省很多麻煩。

姜不復始終沒說話，但他聽得很認真，直到聞善說完打算出去了，他才道：「善善，你待在門那邊，不要出去了，外頭有人經過，不安全。」

聞善以為姜不復說的是來往的情侶，她一時間忘記這裡有宵禁，現在不會有人入住和退房，看了看站在門的位置確實完全看不到衛生間，也就同意了。

她不會讓自己傻站，拿了個靠墊放在門后位置，坐了下去。

衛生間的水聲響起來，聞善托腮發獃。不知道姜不復還記不記得怎麼洗澡，怎麼上廁所……

她忽然笑出聲來。

仙人又怎樣，到了這裡還不是要吃喝拉撒。她希望在他們離開這個秘境后，這裡還能保持這樣，多坑一點高階修士。幾百上千年沒上過廁所的人突然得上廁所，那多好玩啊。

哪知姜不復耳朵靈得很，一下子關了水警惕道：「善善？」

聞善連忙道：「沒事，我就是想到高興的事了。」

姜不復其實想問問高興的事是什麼，但他洗到一半，只能嗯了一聲，打開水繼續洗。

聞善耐心沒姜不復足，沒有靈力今天又四下奔波，她早就困了，撐著下巴不停地打著瞌睡。

忽然聽到開門的動靜，她一下子驚醒，看到姜不復已穿好浴袍走出來。浴袍對他來說有點小，小腿露了大半，常年不見陽光的小腿白得透光。

見他一頭短髮濕漉漉的，聞善才想起自己忘記教他怎麼用吹風機了。

她連忙爬起來，邊走邊道：「師兄，快把頭髮吹乾。我們如今體質似凡人，頭髮濕著過一夜明日怕是要生病。」

生病這個詞對姜不復來說也已很陌生，他都不知道多少年沒聽到過了。

「師兄？」見姜不復愣在那裡，她喊了他一聲。

姜不復回神，只見聞善已從衛生間拿出個圓筒一樣的東西，它的另一頭還連在衛生間的牆上。

他奇道：「善善，你似乎很熟悉這些。」

聞善對這問題早有腹稿，只自得一笑：「師兄我是不是很聰明呀？這些有什麼難的，我看兩眼就知該如何用。」

姜不復看著這周圍，無火自亮的燈，比夜明珠亮太多太多，幾乎是螢火與太陽的差別，茅房和澡堂里的水是自動的，不知從何處來。還有這一般富戶都沒法擁有的房間擺設……

「此地當真古怪。」姜不復難得感慨道，「倘若我是凡人，應當會想盡辦法長居此地。」

聞善很高興跟姜不復有同感，普通底層百姓在任何封建朝代都不算人，只有現代，生產力發展了，才能擁有吃飽穿暖的日子。

「是呀，我也喜歡這兒。」聞善真心實意地說，她本想把吹風機給姜不復，但他看著吹風機的眼神仔細看能看到些許茫然，她只好去拿了剛才丟在門后的靠墊，放到衛生間門口，示意他坐下。

姜不復不動。

聞善催促道：「師兄，背對我坐下，我幫你吹。」

姜不復又遲疑了數息，到底還是在聞善跟前坐下，他擺的是打坐的姿勢，且沒用靠墊。

聞善乾脆把靠墊拿過來墊在自己膝蓋下，她跪著才夠高度幫他吹頭髮。她怕姜不復第一次吹頭髮會不適，吹風機離得遠，且小心不往他臉上吹。

姜不複本只是在配合聞善，但在她手摸上他的頭頂時，他整個人便僵住了。

纖細白嫩的手指輕柔地在他發間穿梭，帶動髮根，極輕微的牽拉感好似羽毛輕輕撩撥，讓他從頭皮一直酥麻到心臟。離得如此近，他嗅到了她身上同他一樣的香味，那種名叫沐浴露的皂角所帶的檸檬清香。

短髮幹得快，濕漉漉的頭髮只吹了不到五分鐘便全乾了。

聞善道：「師兄，我們今日走了太多路，要早點休息，我就吹了個全乾。我自己也再吹下。」

她從前吹頭髮喜歡吹八成干，剩下的自然風乾，剛才洗完澡怕姜不復久等，她就沒吹久，此刻一頭長發還是半濕狀態。

姜不復起身讓開，聞善也沒挪地方，徑直坐下，拿著吹風機吹自己的長發。

姜不復看著聞善高舉手費力的模樣，出聲道：「善善，我……」

他也想幫她吹。

只是吹風機聲音太大，聞善根本沒聽到姜不復說話，他遲疑數息，走上前按住聞善的手。

聞善關了吹風機抬頭看他：「師兄？」

姜不復道：「我幫你。」

聞善笑了笑：「不用了師兄，我很快就好。」

聞善面上帶笑，但語氣隨意又篤定，自然又不留餘地地拒絕了姜不復的幫助。

姜不復看著聞善笑盈盈的模樣，心中卻是一空，到底鬆了手，退到一旁。

他不知是不是錯覺，最近善善與他似乎不如以往親近。尚在太清門時，他表明了心意，她也欣然接受，那幾日對他來說如同夢境一般。剛出來的時候他們也還好好的，避開王師弟和林師妹的視線，二人會偷偷牽手，並肩漫步，說些悄悄話。

從什麼時候開始，善善不如以往肯跟他親近交心了？似乎是從……再次找到狐妖開始。那時發生了什麼？他做了什麼惹她生氣了？

姜不復忽然想起那一日，他中了狐妖的計，令她獨自待著，險些被狐妖手下所傷。她是因此而不滿么？

姜不復在思索時，聞善已吹乾了長發，將吹風機放回去。

聞善換下的衣服，在她洗澡的時候已經順便洗好了，就晾在了窗戶外的一個小平台上。因為她之前的提醒，姜不復同樣洗好了衣服，只是還沒有晾曬。

聞善猜他應該從沒有洗衣服晾曬的經驗，洗衣服的話隨便過過水也行，反正也不臟。這個房間里就那一個平台可以晒衣服，她的內衣內褲都在那兒掛著，她覺得讓他看到了會尷尬，因此主動說幫他晾曬。

姜不復應得漫不經心，聞善也沒管他聽沒聽進去自己的話，徑直去把他換下的衣服晾好。

外面天色已黑，街道上黑黢黢的，因為宵禁連個燈都不開。

聞善拉上窗帘，一回頭就被站在她背後的姜不復嚇了一跳。

「師兄，你怎麼還不休息？」聞善說完掃了眼房間，只有一張大床，那張奇奇怪怪的椅子不好睡。

看吧，貪便宜就是不行，後續麻煩少不了。

姜不復似想說些什麼，但欲言又止。

聞善想著睡覺的事，繞過他，將床上的兩個枕頭橫在中間，回頭對姜不復道：「師兄，你一邊我一邊，今天先將就睡吧。我們如今就等同於凡人，不睡覺明日沒有精力，怎麼找師姐他們和離開秘境的辦法？」

姜不復掃了眼床鋪，眼神深了一瞬，只道：「我打坐便好。」

聞善道：「師兄，你可能是不當凡人太久了，忘記了睡眠對凡人的重要性，明日還要靠你呢。」

見姜不復依然蹙眉不肯答應，聞善心中一嘆，她已經快困死了，因此只道：「師兄，我太困了先睡啦，你……你自己看著辦吧。」

聞善繫緊浴袍的帶子，背對著姜不復躺下，面前就是牆。這裡並不冷，她只拉了被子一角蓋在肚子上，閉上眼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姜不復站了會兒，見聞善呼吸變得規律綿長，知道她睡著了。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疲憊過，但此刻卻睡不著。他站在床邊看著聞善，被子將她腰腹部遮住，她除了一雙腳，並未露出別的部位。

姜不復到底還是慢慢走過去，輕輕地在床上躺下，只是卻面朝聞善，看著她的背影。

心臟有力而略顯快速地跳動著，姜不復有些困惑地思索著，善善究竟是哪裡對他不滿。

他先前能感覺到她有意無意的疏離，可此刻她對他卻半點不設防，就這麼與他同床共枕，先他一步睡去。

她疏遠他，又不防備他。

到底太疲憊，姜不復後來還是漸漸睡了過去，等到天亮才不大安穩地醒來。

他的善善還在睡著，她睡覺的姿勢跟睡之前一樣，好像一整晚都沒有動過。

他慢慢坐起身，看著聞善。

從這個角度，他只能看到她小小的鼻尖，粉嫩的面頰。

他忽然想起在鬼咒利用離幻雙環所創造的幻境中，他被困在鬼咒的體內，曾感受過雙唇貼在面頰上是什麼感覺。

雖然模樣不同，但他知道那是善善，若非被困在鬼咒體內，他早已無法控制自己的心跳。

他忽然想，善善是不是太過相信自己？

他也只不過是個面對心愛的小師妹會衝動，會情難自禁的普通男人。

想是如此想，然而姜不復卻只是靜靜望著聞善，半分都不曾挪動。

直到，聞善忽然轉過身，慢慢地睜開了雙眼。

她才剛睡醒，人還有點迷糊，看到一旁如此近距離的姜不復也沒有反應過來，只是呆怔地看著他。

因為她的動作，浴袍的領口有些散開，露出纖細分明的鎖骨，黑色長發凌亂，黑的發，白的肌膚，再加上迷濛的雙眸，微啟的唇，好似精怪般清純又妖媚。

姜不復想，他確實只是個普通的男人。

他慢慢俯下身，始終盯著聞善的眼睛，直到看到她迷離的眼眸驟然清晰，略顯驚訝地喊他：「師兄？」

姜不復頓住，此時二人的唇只相距不到一掌。

他看清楚了，她此刻只有驚訝，並無半分羞意。

他並未退後，只在這個危險距離望著聞善，輕聲道：「善善，我近來發覺你在……疏遠我。我不知哪裡令你不快，你告訴我可好？我會道歉，也會改。」

他說得溫柔又誠懇，只求得到一個答案。他不希望有任何事擋在他和她之間。

聞善心中微微一驚，她沒想到姜不復竟然會如此敏銳，她只不過是剛下定決心不久，實施得也不徹底，實際行動時經常反覆，他就感覺到了她的異常，還問了出來。

她哪裡敢承認？此刻她也沒辦法說明她的理由，更沒有合適的「鬧翻」機會。

她無辜道：「沒有啊，師兄，我怎麼會疏遠你呢？今日還要去找線索呢，我們該快點起……唔！」

聞善邊說邊要起來，可肩膀剛抬起就被姜不復按了下去，他漆黑雙眸緊盯她略帶驚慌的雙眼，說出的話卻是溫柔的：「沒有疏遠？那我可以親你么，善善？」

聞善：「……」這不太好吧，又是孤男寡女，又是情趣酒店，容易擦槍走火的啊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