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就在她奔跑的同時，一截冰涼的東西也同樣落入到她的手掌中，愛麗絲往下一瞥，見到似乎是一根斷掉的手指。

愛麗絲深吸口氣，灌入肺部的空氣帶著褪不去的濕冷。風從她飛揚的金髮間穿過，遠方和近處都帶著一種灰濛濛的色澤，天空陰沉沉的，像倒扣下的碗，身後的房屋佇立在那裡，彷彿昏沉世界中唯一的建築。

她飛躍過房屋后的枯枝，踩踏過恣意生長的草叢，而就在她即將臨近斷裂的籬笆的時候，地面下陡然伸出一隻手，它死死地抓住了愛麗絲的腳裸，令其身形一頓，立時就要往前撲去。愛麗絲的面上，也顯露出了愕然與無措的神情。

…………

愛麗絲加入福利院是很件隱秘的事，不得不說，聯邦在兒童保護上有著一整套完整的體系，不管落實到每一個人身上如何，很多的孩子畢竟都是在這套體系下才獲得了最基本的保障。

但有些時候，體系也是需要人來做，如果在資料與信息上找不到漏洞，那選擇從人入手，也是一條簡單幹脆的路。

就像此時一樣，在蓄謀已久的埋伏下，哪怕是擁有幾年辦案經驗的老警察，也不得不被從暗處襲來的猛擊放倒。槍支落到敵人的手上，四肢和身軀都被尼龍繩緊緊捆住，嘴巴也被膠帶封住，他目露驚恐，只能發出「嗚嗚嗚嗚」的聲音。

來人在束縛住他的椅子前不停走動，比起槍支，他似乎更喜歡手中的匕首。鋒利的刀尖在老警察臉上劃下一道血痕，他看見闖進來的兇徒靠近過來，俯下身，在他的耳邊悄聲問道：「告訴我，你把她帶到哪裡去了？」

撕開的膠帶帶來火辣辣的痛感，警察剛一猶豫，肚子上就迎來了毫不留情的毆打，狂風暴雨般的虐待讓他的精神都有些恍惚了，最後，他還是忍不住鬆了口。

「很好……」這是他聽到的最後一句話。兇徒走到了他的身後，一隻手捂住了他的嘴，另一隻手在他的喉間迅速一劃。

兇徒策車離開了這裡，他需要在事情發酵之前，在那群瘋狗一樣的警察反應過來之前，將自己想要做的事做完。他不肯承認那個人就這樣死了……就算死了，那也一定是個假的替身！只要自己能夠找到她……

他轉動方向盤，將汽車帶上一條灰色的長長的筆直公路，在又經過了幾個小時的駕駛后，他終於在道路旁邊的木製方向標上，看到一個小小的箭頭被標註了出來。

「前方八百米，天使之家。」

一個喝完的空啤酒罐被從車窗里扔了出來，其在褐色的稀疏草地上滾了幾滾就不動了。汽車再次開啟，徒留下一地尾氣，緩慢消散在空氣里。

…………

而與此同時，在他不可知的暗裡，有一道聲音恭敬地向上彙報：「大人，有老鼠鑽進來了。」

「是官方的人嗎？」詢問的人聲線低沉帶有磁性。

「不，」之前的聲音回答道：「似乎只是普通人，身上沒有異化的波動。」

「那就不用管他，」神秘人語帶興緻道：「突如其來的意外也許會帶來新的變化……並且，就算真的出了不測，不要告訴我，你們連這點的小事都處理不了？」

明明是愉悅的語調，但不知為何，總讓人有一種格外危險的感覺。

先前的人立刻就緊張起來，他帶著顫抖道：「自然不會！大人，絕不會讓他打擾到大人的大事！」

黑暗又再次沉寂下去，兇徒的汽車駛向公路與天空連接的地方，前方空空蕩蕩的，像是預示著他此行最終的歸途。

…………

愛麗絲抱著小熊，坐在草地上，與突然阻住她的可怕手掌說話：「你為什麼說我不能出去？」

聲音的主人彷彿是來自地下，她聽見他循循善誘道：「這可不是個普通的地方啊，你以為你們是自己決定來到這裡的嗎？」

「……難道不是嗎？」愛麗絲想起為首的那個叫做里克的孩子說過的話，有些猶豫道。

「當然不是了！」地下的聲音笑了起來：「這世上能影響到你的東西可太多了。也許他們無法強硬地改變你的思維，但卻能夠利用環境、利用你身邊的一切，來讓你轉向他們為你設定的方向。你以為那是你自己做出的決定，卻殊不知，那其實是他們的成果。」

愛麗絲想到自己在福利院中遇到的人與事，里克說過的廚房裡的胖廚師、帶他們來這裡郊遊的南希小姐、突然想要接納外面初來者的孤兒團體……她思考了下，忽然說道：「可沒有誰是能夠脫離身邊環境做決定的不是嗎？」

地下的人頓了下，在心底里嘀咕了句「聰明的小鬼」，但表面上還是十分溫和道：「這就要靠你自己的篩選與判斷了……我說的不普通，可不是指那間房子里的異化現象。你相不相信，只要你從這處院子里出去，就會有人第一時刻來找上你……這種熟悉的風格，在神秘界里，可謂是人盡皆知了。」

原本他想出的說辭不是這樣的，但對待這個小女孩，糖果與引誘恐怕不會起到什麼作用。所以他只能盡量將真相講予她聽。

愛麗絲若有所悟道：「現在就是到了要我自己做決定的時候了嗎？」

「好吧，」她抱著自己那灰撲撲的臟布熊：「你想要我做什麼呢，手掌先生？」

這什麼奇怪的稱謂？地下人又嘀咕了下，他開心道：「需要你做的也不多……只用把我挖出來就行了……」

愛麗絲歪了下頭，她不解道：「你不是快出來了嗎？」

一隻手掌出來也是出來，愛麗絲過去看過電視，裡面的……屍體從地下爬出的時候，也都是一隻手掌率先出來，然後才會是更多的身體，再等到將身上的泥土抖落，就又是一具新鮮的好屍體了呢！

地下的人有些尷尬，他支吾道：「你可以認為我身體里藏著一個東西，一個很可怕很恐怖的東西，它會保住我不死，但不會給予我更多的幫助……現在我能鑽出一隻手掌，已經是我這幾天竭盡所能了。如果是普通人，說不定早就死去不知道多少次了。」

「把我埋在這裡的人心思太過險惡，」他抱怨起來：「我是可以不死，但如果被那群人發現我在這裡，就相當於是直接得罪了他們……與一群瘋子交惡，那我往後的生活可就難過了……」

「也就是說手掌先生差的只是最後一步了是嗎？」愛麗絲問。

「不錯，」手掌十分真誠道：「你把我挖出來就是救了我，我也會幫你離開那個組織的包圍圈，我可不會欺騙你這樣一個小孩子！」

「好吧，」愛麗絲決定相信他：「希望手掌先生你能說話算話。」

她開始在旁邊找能夠用到的工具，小熊就這樣被她放在一邊的地上。被那雙黑紐扣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地下的人渾身發寒，但很快，他就不甘示弱起來。

將四根手指曲起，只留下最後一根中指豎著，他挑釁道：「看什麼看！有本事來打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