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愛麗絲！」前面有孩子呼喊她的名字，愛麗絲停在這棟小房子面前，有些猶豫地看著它搖搖欲墜的樣子。

「你在幹什麼？還不快點進來！」先頭的是一個髮絲帶點微卷的小男孩，他身形在一群孩子里是最高，相貌也是最為惹人喜愛的，他隨手拿起一根落在地上的棍子，吹走它上面的塵土，甩了幾下，見愛麗絲還在外面，不由高喊起來。

他旁邊稍矮他一些的瘦瘦的男孩笑道：「說不定是怕了？」

孩子們也都笑了起來，他們一共四人，除了領頭的和回話的，還有一個是黑黑的，抿緊了唇，不大愛說話樣子的，與一個脖子有些歪斜，視線也一直是在游移模樣的……這就是愛麗絲在福利院中結識的孩子中最調皮的幾個。

為首的捲髮男孩拿起棍子作勢要敲身邊孩子的頭，被他閃了一下躲了過去，男孩也不生氣，他大聲道：「南希小姐只給了我們兩個小時自由活動的時間，離的久了，說不定會被她發現，你也不想看到我們都被懲罰吧？」

愛麗絲猶豫了下，還是走進了這間破敗的房屋。它在外面看起來雜草叢生，屋頂和牆面也已經辨不出原本的顏色，裡面就更是混亂不堪，一些殘存的傢具在時光下腐朽，塵埃疊了厚厚的一層，每一次呼吸都能嗅到蛛絲與塵土混雜的氣息。

「咯吱——」是鞋子踩在木地板上的聲音，彷彿下一刻地面就會因承受不住而破開。屋內十分黑暗，愛麗絲看見孩子們滿不在乎地走了過去，他們一邊走還一邊討論。

「里克，」瘦瘦的孩子喚他身前的同伴：「你是從哪裡聽說的這房子？」

「廚房裡那個死胖子說的，」里克嗤笑道：「隨便奉承幾句就什麼話都往外掏了，他說這裡之前住著一個男人，大家都說他瘋了，因為他逢人就說自己見到了外星人，他的親人想要治療他，但每次都被他從醫院跑回來，久而久之，就沒人願意管他。聽說他到最後被發現的時候，屍體都臭了。」

想起那個胖子像是分享什麼秘密般故弄玄虛的樣子，他面上不由浮出輕蔑的神情。

「那我們過來……」瘦孩子猶豫起來。

「當然是去找寶物了，」里克誘惑道：「人們都說這裡晚上會有藍色的閃光……我們要是找到了寶貝，到時候藏起來，出去以後若是過的不好，還能換錢給自己買東西。」

這樣「老成持重」的話立刻就引起了他同伴的贊同。得到了認可的里克把頭揚起來：「我們和另外的那些傢伙不一樣，肯定會是院里最先被領養走的！」

儘管還是孩子，但有些事其實比大人們想象中的要明白很多。

「愛麗絲！」他忽然高喊起來，語氣裡帶著炫耀：「你是我們中新來的，待會要是有什麼東西你也可以挑一件，這可是新人才能有的福利！」

愛麗絲走在所有人的最後，她在這間福利院中已經呆了有兩個多月的時間，雖然失去了些自由，但院中基本的設施和照顧還是有的。衣服和食物並不缺，照看他們的人數有些少，但也沒有欺侮和怠工的現象，最起碼她到現在還沒有發現。

但裡面的環境依舊帶著一種冷清的陰沉，愛麗絲只見過一眼這裡的院長，那是一位十分蒼老的老婦人，她皮膚上堆疊著層層的褶皺，目光渾濁不清，彷彿一棵垂死的樹。

照看他們的南希小姐說了，這位婦人從下半年開始就要從院長的職位上退下去了，接任的是她來自遠方的侄女——「也不知道那位小姐的脾氣怎麼樣？」南希十分擔憂道。

愛麗絲想要儘快從這房子里離開，因為就在剛才，她懷裡的小熊有了要起身的意思。而與此同時，她自己也感覺到了不對，周圍環境的溫度越來越冷了。她走到男孩里克的身邊，剛想要說些什麼，一聲尖叫就打破了寧靜。

「菲力！」露出滿意微笑的里克瞬間暴怒，他大吼道：「你在做什麼？！」

菲力是那個脖子稍稍有些歪斜的醜男孩，他一臉驚恐道：「剛剛……剛剛有人摸了我一下……」

「這裡沒有人，」瘦男孩調笑道：「一驚一乍的，你該不會是被什麼東西碰到了，就以為是有人在摸你了吧？」

幾人都笑了起來。愛麗絲沒有笑，她的視線凝向牆角，那裡是一片黑暗。她的腳步悄悄往後退了退，懷裡的小熊也站了起來，它黑紐扣的眼睛直直地看向那邊，像是看見了什麼他們看不到的東西。

「不，我沒有撒謊！」菲力哽咽著辯解道，他極力想要描述出自己的感覺：「是有人碰了我的手臂一下，很冰，很冷……就像根水裡的棍子……」

伴隨著他的話語，先前還嘲笑他的孩子們慢慢地睜大了眼睛，他們的神情漸漸變為了恐懼，菲力也察覺到了不對，他竭力將歪曲的脖子往後扭，在他驚懼的視線中，他見到有一隻手從黑暗中朝著他伸了出來。

這隻手細長得像是火柴的杆子，它顏色深灰，曲起的關節猶如脹起的癤，它慢慢地伸了出來，後面的手臂也乾瘦得像風乾的骨。

像是某種怪異從另一種緯度上穿越過來，說不出的不適感讓人噁心到想吐。菲力腦子嗡的一聲，感覺自己彷彿被無形的波紋穿透，他聽見了一種連續的、顫動的聲響。

「滋……滋……」彷彿信號接收不好，愛麗絲的眼前波動了下。她與另外的幾個孩子轉身就跑，不知是誰的驚叫劃破蒼穹，給這陰涼的環境更添幾分森冷。

他們只能往上跑，因為那怪異的手臂恰好將他們的退路堵住。愛麗絲感覺自己的精神有些恍惚，這棟房子像是有什麼東西被填充進來，她體會到了一種如形隨形的壓力。

小熊從她的懷裡跳了出來，它從自己肚皮上的愛心圖案中抽出一把銀亮的刀，迅捷而凌厲地直接插在房屋的窗戶上。如同刺到了某種「外罩」，愛麗絲聽見碎裂的「嚓嚓」聲傳來，原本關著的破敗的窗戶驟然大開，呼呼的冷風使勁往裡吹。

她突然一下子就清醒過來。

她往前踏出一步。窗邊的小熊倏地往這邊望來，它不大的身形顯出無比的陰沉，嘴邊露出的笑猙獰可怖，手中握著的刀寒冷徹骨，它黑色的紐扣的眼睛猶如被注入了神，滿含殺意地看著這邊。

「滾開！」後面傳來恐懼的喘息，有人猛地推了愛麗絲一把，將她推開后，更是連看也不看，就要從打開的窗戶中跳下去。

他沒有注意到小熊的異常，過多的驚懼快要將他的理智壓垮，可伴隨著他的跳下，一蓬鮮血也被潑灑到半空，他慘烈地痛叫出聲，聲音驚擾到了幾隻憩息在枯枝上的烏鴉。

小熊輕盈地在空中一躍，手中滴著鮮血的刀如同飛鏢被甩出，它緊隨其後從愛麗斯肩膀上借力跳過，腳下施加的力道將愛麗絲往外推，可自己卻與黑暗中潛藏的東西對上了。

愛麗絲愣了下，但很快，她就咬著牙，閉上了眼睛，毫不猶豫地從快要毀損的窗戶邊跳了下去。

她悶哼一聲，感覺身下似乎有什麼東西緩衝了她一下，讓她沒有受到嚴重的傷。她無暇去看，因為下一刻小熊也從上面跳了下來，似乎是被擊打而出，它是以背部向下的姿勢著地，也是因此，它的全身也變得髒兮兮的。

愛麗絲一把抓住它，飛快地往外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