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六章 淬劍
說話之間,陸玄樓和青原來到逐鹿山。
在山腳處,兩人遇到了許多前來尋求機緣和前程的妖族修士。
在逐鹿山效力百年,換來境界與實力,還有地位,從此自由行走人間,對那些出身不算好的妖族修士來說,不是虧本生意。
當然,逐鹿山也是贏家。
傾力培養一位修士,需要耗費多少底蘊,與修士的天姿息息相關。如果修士天姿極高,大道前程極為高遠,耗費的底薪不可計數,但修士天姿平平,大道成就有限,耗費的底蘊也寥寥無幾。
在雲荒妖族,出身如何,就決定了天姿高低。
那些在逐鹿山修行的妖族修士,境界到頭,就是天妖。
細細數來,自逐鹿山立宗以來,只有兩三位出身尋常的妖族僥倖躋身山巔境天妖,無一例外,都選擇就在逐鹿山,擔任一峰山主,又或者是客卿供奉。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妖也是一樣。
既然能在逐鹿山呼風喚雨,位極一時,何苦下山,做個勢單力薄的山澤野修呢?
事實上,除了那些出身山巔大族的妖族修士,其餘妖族修士,無論境界高低,百年以後,幾乎都選擇繼續留在逐鹿山。
一山之隔,恍若隔世。
憾山城問劍不斷,逐鹿山安享太平。
山門前,擺放一張桌案,桌案後面,是兩位逐鹿山修士,一個矮胖,負責詢問妖族修士的姓名、來歷、境界。一個高瘦,負責將這些信息記錄下來,登記造冊。
不遠處,還有一位山巔境天妖,躺在一張藤椅上,搖晃著身體,愜意的享受著春光。
陸玄樓與青原,神情淡然,越過妖族修士,來到桌案前。
妖族修士微微色變,多看了幾眼。
在雲荒妖族,渾身上下,不見一點妖氣,最不濟都是山巔境天妖。
九州天下的人族修士?
換作別的地方,倒也可能,但這裡是逐鹿山,便是人族絕巔強者來此,也得呼朋喚友,前呼後擁,不然,有命來,沒命走。
陸玄樓站在桌案前,瞥了眼桌案,搖搖頭,嫌棄說道:「字真丑啊!」
高瘦的逐鹿山修士抬頭,不耐煩的說道:「來來來,你寫個漂亮的!」
在逐鹿山,最不受待見的,就是那些出身山巔大族的修士,因為從始至終,都不是逐鹿山的自家人。
而此刻,陸玄樓就被誤認為此類修士。
那個矮胖的逐鹿山修士就很圓滑,彬彬有禮的問道:「兩位是來逐鹿山修行的?」
陸玄樓輕輕搖頭,笑道:「舊地重遊,緬懷故人。」
矮胖修士雲里霧裡,不知所以然,只當眼前這位黑衫修士與某位山中強者是知己好友,笑問道:「不知貴客可有拜帖?」
陸玄樓沒有說話,只是搖頭。
高瘦修士不屑說道:「逐鹿山畢竟是雲荒大宗,那些山中強者,放眼整座雲荒,都是有名有姓的大人物,沒有拜帖,豈是你想見就能見得?」
矮胖修士瞪了高瘦修士一眼,眼前這位黑衫修士看著非凡,指不定就是山中強者的好友,豈是他們可以言語得罪的?
「不知我逐鹿山的那位強者是您的知己好友,容我通報一聲!」
「那倒不必!」
陸玄樓唏噓說道:「他已經死了十數年了。」
說話之間,陸玄樓已經越過矮胖修士,緩緩前行。
「請留步!」
矮胖修士才開口,陸玄樓身後就升起一道清冽劍光,一柄飛劍劃過他的脖頸,一顆頭顱飛起,帶起一蓬鮮血。
「放肆!」
一直閉目聯袂的山巔境天妖暴怒起身,來不及說話,飛劍已經筆直掠來,無聲無息,宛若幽靈,卻飽含萬鈞雷霆的肅殺之氣。
那位山巔境天妖瞳孔微縮,有些緊張,但很快就出手接劍。
只是那是一柄壓勝妖族修士的劍,是他想接就能接下來的?更不提出劍的人還是陸玄樓!
只一劍,一位山巔境天妖,都頭顱落地。
而後,逐鹿山腳,飛劍飛動,劍光掠影,慘叫聲響起,片刻以後,山下妖族盡數死於非命。
飛劍迴轉,懸停在身前,陸玄樓細細打量飛劍,似嘆非嘆,說道:「飛劍飲血不足,不算真正開封,殺力仍是不夠。」
此言一處,青原不由一怔。
得益於徐來的大嘴巴和姐姐青蕪的菩薩心腸,他知道一樁隱秘之事。
十年問劍時,大魏修士積攢殺妖戰功,帶回無數妖族修士頭顱、屍骸,都被送往不周山的一方小天地,然後被那位年輕帝王榨出鮮血,積少成池,積池成淵,以此淬劍身鋒芒。
大魏一國修士傾巢而動,竭力殺妖,戰功何其顯赫。而一柄飛劍究竟要吮吸多少鮮血才算開封、才算殺力足夠?
青原抬頭望向那座已經大變模樣的青山,眼神中全是戲謔與嘲諷,還有憐憫。
在這位年輕帝王出劍殺妖的時候,他已經祭出無量空屏,將逐鹿山及其百里地界都封鎖起來,只許進,不許出。
換句話說,此地已是一處死域。
這時世間的人命、妖命,都是一樣的,死了就死了,從來都不是什麼大事。
但青原還是忍不住心中愕嘆一聲。
他那最是善良的姐姐究竟要誦讀多少佛經,才能替這位年輕帝王稍稍減弱殺孽?
但在這位年輕帝王眼裡,殺孽算個屁啊!生前掀不起浪花,死後還能翻天不成?
萬千殺孽、百萬罪孽,一肩挑之就是。
視生靈性命如草芥,視萬千因果如無物,這才是這位年輕帝王的恐怖之處。
魄力所在,魅力使然。
大魏一國,山上修士,山下百姓,都覺得在年輕帝王麾下出拳遞劍、最是痛快,那怕身死,也是死得其所。
陸玄樓收起飛劍,望向青原,笑問道:「殺妖的事不急,先隨我去一趟紅葉秋山,如何?」
「陛下說了算!」
兩人邊走邊說。
「比起當年,你緘默極多。」
陸玄樓輕嘆說道:「也是,茶山鎮的青原是個天真無邪的小屁孩,真魔宗青原是個沉默寡言的大修士。人嘛,總是逃不過物是人非的讖語。」
陸玄樓突然問道:「青原,倘若朕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是願意做個高高在上的山上修士,還是願意做個大梁城裡鮮衣怒馬的少年郎呢?」
青原沉默許久,沉聲說道:「總歸是陛下效力,身在哪裡,是個身份,都無關緊要。」
「乍一聽,是這麼個道理,只是細品起來,大失所望。」
陸玄樓不再說話,安心登山。
這一夜,紅葉秋山劍光不斷,直到半夜,才漸漸停歇,而月光灑落一山,朗照處,皆是大妖屍骸和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