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1st34
還差五分鐘就到零點了。
林洲左等右等都等不回人,爬起來想去院子里喊人,沒等出去,他撞到玻璃窗上發出一聲卧槽,程臨看春晚都快看睡著了,打著個哈欠好奇走過來,「怎……」
話還沒說完,眼睛上多了一隻手,林洲慌慌張張道:「你別看了。」
程臨把他的手扒下來,看到院內交疊的人影,他面無表情凝了瞬,幽幽道:「我怎麼就不能看了,這不是你所求的嗎?」
林洲呸了聲:「什麼叫我所求,學姐和我哥本來就是一對。」
「你別裝了,我都知道了,你和學姐都是假的。」
程臨皮笑肉不笑,「只要我想,就能是真的。」
「你要和我哥搶人?」林洲也顧不上看窗外了,將程臨從上到下打量了兩遍,他問:「你瘋了不成?」
程臨冷哼一聲,插兜坐回沙發里。
院內。
丁瀟瀟的唇被陸南舒輕輕親了下。
他的唇瓣很涼,軟軟的像是果凍,只是不等人來細細品嘗,就吝嗇的退離。丁瀟瀟反應不及,被親後人還有些懵,無意識往前追了一下,陸南舒按住她靠過來的腦袋,敲了兩下試圖讓她清醒,「零點了。」
咚咚——
鐘聲開始敲響。
外面的鞭炮一聲蓋過一聲,久久不絕,大概是為了讓她聽到,陸南舒貼在她耳邊吐息,「快許願。」
看著漫天的煙花,丁瀟瀟緩了片刻想起自己的願望,「我希望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平平安安一生順遂。」
依舊是在為別人許願。
陸南舒催促,「還有一個。」
丁瀟瀟搖頭,「我已經要過你很多願望了,這個就不要了。」
她當年不止要過陸南舒的新年願望,為了追他還要過他的生日願望。事實證明,人太過貪婪會適得其反,短暫得到后,擁抱的可能是永久失去。
陸南舒也沒和她客氣,想了想,他彎身在她耳邊低低念著:「我希望我愛之人,平平安安一生順遂。」
咚——
最後一聲落,又是新的一年來臨。
遲遲沒等到他再開口,丁瀟瀟驚訝的回頭,「就這樣?」
「就這樣。」
她提醒他,「別忘了還有愛你的人。」
陸南舒笑了聲:「我可比你自私多了,比起愛我之人,我更在意我愛的人。」
這才是絕對的偏愛。
丁瀟瀟的心快速跳動起來,有什麼話衝到嘴邊又被她吞了回去,恰好程臨出來催促,「兩位,悄悄話說夠沒,真當我們不存在啊?」
「就回!」丁瀟瀟拿回手機往屋內走,電話早已掛斷。
在推門進屋時,陸南舒跟在她的身後,忽然沒頭沒腦說了句:「是你。」
我愛之人,是你。
丁瀟瀟的手險些被門夾到。
「……」
幾人都喝了酒,沒辦法碰車。
當著三個大男人的面,丁瀟瀟只意思喝了點果酒,意識清醒沒有半分眩暈感。
「就在這住唄。」林洲攛掇著丁瀟瀟和程臨留下,「我看冰箱里還有不少食材呢,白天我多叫點人咱們繼續吃燒烤。」
丁瀟瀟不太想留,但目前步行回去的可能性不大,因為這裡雖然距離錦繡榮城不遠,但卻是商業區的另一條對街,因為寸土寸金都是別墅群,她對這條路很不熟悉。
只能住下了。
陸南舒這裡的房間很多,整理出的客房都在三樓。
林洲在這有屬於自己的房間,程臨在選房間時,忽然問丁瀟瀟,「h.oney你要住哪間?」
不等丁瀟瀟回答,陸南舒推開自己隔壁的房門,「她住這間。」
偏頭看向程臨,他微微勾了下唇,也幫程臨做了選擇,「其他房間不開放,你住左一間。」
左邊第一間,距離他們最遠的房間。
「行。」視線相交,程臨低嗤率先移開目光,點了點頭說:「你挺可以。」
他大概又說了兩句母語,語速太快丁瀟瀟沒有聽清楚,下意識看向陸南舒,不知他有沒有聽清楚。
陸南舒壓根不關心程臨說了什麼,幫她推開房門,他隨意揉了揉她的腦袋,「早點休息。」
丁瀟瀟輕輕嗯了聲,在他離開后,習慣性鎖了房間門。
別墅里供暖很足,待久了會覺得有些悶。
洗臉的時候,她注意到鏡中的自己,眼尾的紅潮未退,眼皮已經開始泛腫,像只可憐的悲傷蛙。這模樣一看就是狠哭過,難怪林洲剛剛看她的眼神那麼奇怪,還偷偷問了句:「我哥怎麼你了?」
他大概是想歪了。
用涼水用力沖了沖臉頰,眼睛的酸澀感有所減退。回到房間,丁瀟瀟將窗戶推開一條縫,聞到了自己身上的燒烤味。
沒人給她說過過年這天有什麼忌諱,她對這些也不是很懂,見浴室設備齊全,她準備泡個澡舒緩神經,打開衣櫥卻發現是空的。
也是,客房裡怎麼會有衣服。
猶豫了下,她敲開陸南舒的房門,「那個,你這裡有沒有女士睡衣呀?」
短短時間裡,陸南舒竟又沖了個澡。用毛巾隨意揉了揉頭髮,他的視線在丁瀟瀟的眼睛上定了幾瞬,側身讓她進屋,「放心,我沒帶女人來過這裡。」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丁瀟瀟這才意識到自己話中的歧義,她不是在暗戳戳的查崗啊,「這麼大的地方,我以為你會雇阿姨住在這裡……」
「我不會讓她們留宿。」陸南舒拉開衣櫥,退後讓丁瀟瀟看,「這裡只有我的衣服,你要不要穿?」
啊這。
丁瀟瀟猶豫了,「不太合適吧。」
「哪裡不合適?」陸南舒挑了下眉,悠悠提醒她,「你以前可沒少穿。」
他們最後同居的那段時間,丁瀟瀟最喜歡穿他的睡衣滿房間跑,怎麼說都不聽話。
這話丁瀟瀟沒辦法接,只能小聲嘟囔道:「那時候關係擺在那裡,穿穿又沒事……」
陸南舒聽到了,「那你覺得我們現在是什麼關係?」
他重複,「親也親過了,抱也抱過了,你說,我們是什麼關係。」
丁瀟瀟答不上來,心中有答案呼之欲出,但不願主動拉下臉來確認,所以沒有吭聲。轉身正要跑,后衣領被人勾住,陸南舒沒再逼問,直接將睡衣塞給她,「新的,拿去穿吧。」
丁瀟瀟抱著睡衣囫圇點了點頭,餘光掃到他的床鋪。
以為自己看錯了,她又往床邊看了幾眼,留下一句『我洗乾淨還你』,匆匆出了門。
嘩——
浴缸內水波蕩漾,丁瀟瀟邁腿坐了進去。
熱氣蒸騰間,她白皙的皮膚攀爬上一層紅暈,仰靠在浴缸內半閉上眼睛。
剛剛……是她看錯了嗎?
滿腦子被陸南舒的床鋪佔滿,丁瀟瀟強迫自己一遍遍回憶細節,她好像沒有看錯,但又不太敢信。
煩躁把臉往水中埋了埋,今晚發生的事情不由又在腦海中過了一遍,畫面的最後,是陸南舒幫她捂住耳朵抵擋住外界的喧囂,明明頭頂的煙花那麼絢爛,那一刻,她卻好像只能看到他。
世界有那麼瞬間的靜止,丁瀟瀟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感受到陸南舒指間的涼意,還看到他那雙漂亮清凌的眼睛中,清晰映著她的身影。
只有她。
咚咚——
咚咚——
心跳已經失控,久違的心動即將浮出水面。
丁瀟瀟莫名產生一種慌亂感,她連忙將頭藏入水中,強迫自己忘掉那些荒謬的想法。
「……」
險些從浴缸里憋死。
從水裡出來時,丁瀟瀟的雙腿有些發虛。
她拿起陸南舒的睡衣穿在身上,嶄新柔軟的面料舒適,大概是在衣櫥中放久了,沾染了他身上清冽的氣息,又很快與她的融合。
過大的睡衣讓她一連挽了幾圈,上衣可以直接當裙子穿。
外面的鞭炮聲還未停,天空不時閃過幾朵煙花。
只穿了陸南舒的上衣,她裸腿窩到床上,拿起手機查看消息,發現在十分鐘前,謝祺和謝臻臻分別給她發過消息。
謝祺:【姐姐新年快樂!】
【剛剛媽媽打電話我都聽到了,你送的特產我和我姐都很喜歡吃,我姐說還要拿幾包回學校呢。】
【姐姐,你不要聽媽媽說的那些話,她今天的心情不太好,我和爸爸剛剛都說過她了,她也知道自己把話說過火了。】
丁瀟瀟看完沒有回復,又點開謝臻臻的消息。
她和謝臻臻交流不多,關係談不上多好但也不壞。大概是今晚的事情鬧得有些大,謝臻臻也過來安慰她,【你還好嗎?】
【媽媽今天說的話有點重了,但我覺得她可能不是真心的,大概是在外公那裡受了氣,給你打電話時沒憋住火。】
盯著最後那行字,丁瀟瀟引用問她,【什麼意思?】
謝臻臻沒想到她會回,飛速彈來消息:【你還沒睡啊。】
她直接語音給她解釋:「其實也沒什麼大事,你之前應該也看出來了,我外公不太喜歡媽媽,每次過年都會故意挑點刺。」
「今年當著親戚的面,外公又讓媽媽下不來台,我爸爸沒忍住替她圓了句,外公就說媽媽連自己親生的孩子都不上心,怎麼可能對我們好,說她這個女人心狠會裝什麼的,把媽媽憋屈哭了,所以她可能有點遷怒你。」
原來如此。
丁瀟瀟明白了。
所以不是她做錯了什麼,而是霍梅受了氣沒地方發泄,把她當成了出氣筒。
想想也真是好笑,作為霍梅的親生女兒,好的地方她想不到她,受到委屈需要發泄負面情緒了,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個親生女兒。畢竟,只有她可以任由她打罵而不會損害她的利益。
作為她最親的血緣,丁瀟瀟不配得到她的愛,但可以收穫她所有的陰暗尖銳,並且她還有自信自己不會離開她。
叮——
又一條消息彈出,丁瀟瀟已經看不清了。
眼眶中積攢的眼淚太多,她小心翼翼呼吸著緩解情緒,強行把眼淚壓了回去。
眨了幾下眼睛,她才看清屏幕上的文字,發來消息的人是霍梅,她麻木打開,裡面只有一句話:【你要還這麼不聽話,我以後就當沒你這個女兒。】
自虐般將這句話的每一個字看仔細,她忽然又想起陸南舒的面容。
他說:「不要聽她的。」
「你很好。」
她,真的有那麼好嗎?
丁瀟瀟想不明白,如果她真的好,為什麼霍梅寧可要認別人做女兒都不要她。從小到大,她一直被她像垃圾般被丟來丟去,好像她的出生是個錯誤。
丁瀟瀟用力咬住手背,明明努力壓制了,卻還是有破碎的嗚咽溢出。
滾燙的淚水砸落手背,逐漸沾濕整隻手,她努力呼吸著,一下下吸氣又吐氣,花費了好大的勇氣,才緩緩開始打字。
【好。】
丁瀟瀟顫著手,一字一字用盡了僅有的決絕,替霍梅做了決定,【不用以後,從此刻起,你就當我死了吧。】
【我也當從沒有過媽媽。】
打完最後一個字,不等霍梅回復,她直接拉黑了她全部的聯繫方式,為自己的死心划傷句號。
砰——
窗外又有煙花升空。
有人在外面尖叫,大喊著:「新年快樂!!我要快樂!!」
今天明明是個很熱鬧的節日,對她而言卻是鋪天蓋地的死寂,無聲空虛襲來,丁瀟瀟蜷縮身體抱緊自己,扭頭看向窗外。
「新一年……要快樂呀。」她低低重複這句話。
可是新年第一天,
她失去媽媽成了孤兒。
.
已經是凌晨兩點,外面的鞭炮聲依舊會不時響起。
陸南舒靠坐在沙發上,指間夾了支煙望著陽台外的黑夜,在他的身側,支著一台筆記本電腦,屏幕中的某個加密文件打開,現出密密麻麻的照片。
啪。
在又一陣鞭炮響起時,陸南舒將電腦扣闔,起身下樓。
經過餐廳時,他聽到裡面傳來玻璃碰撞的聲響,推開門進去一看,發現本該睡覺的人正半鑽在冰箱里找東西。
「你在幹什麼?」陸南舒走過去。
丁瀟瀟從裡面翻出白天買的小蛋糕,看到陸南舒出現也不驚訝,舉起托盤給他看,「我在找它。」
陸南舒低眸看了眼蛋糕,「餓了?」
「沒有很餓。」丁瀟瀟搖了搖頭,端著托盤往裡走,「我在慶祝。」
隨著她走遠,陸南舒才注意到她只穿了寬大的上衣,仗著別墅內供暖足此刻沒人,裸著兩條大白腿極為囂張,衣擺勉強遮掩到膝蓋。
視線定在她的腿上,陸南舒神情冷了幾分,但隱約察覺出她的不對勁,所以他跟上去沒有說話。
直到跟她走到吧台,聞到四周散出的酒氣,他才驗證了自己的猜測。
「你在慶祝什麼?」他看到旁邊放著的空酒瓶。
丁瀟瀟拿起旁邊還剩一半的酒,認真倒滿了自己的杯子,聽到陸南舒的問題,她笑出淺淺酒窩,語調過分輕快回道:「當然是慶祝我變成孤兒啦。」
她說:「我媽媽不要我了。」
「從此之後,我就是孤兒。」
真真正正的孤兒。
陸南舒沉默,看到她又找出一個空酒杯,淺淺倒入一些。轉身,她將只有半杯酒的杯子遞給他,試探問著:「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慶祝?」
「我現在好高興的。」
陸南舒頓了下,抬手將酒杯接過,輕輕碰過她手中的杯子,說:「祝賀你。」
丁瀟瀟愣了,「祝賀我?」
陸南舒說:「不是她不要你,是你不要她了。你的選擇是對的,她配不上你這麼好的女兒。」
丁瀟瀟獃獃聽著,一聲不吭將杯中的酒給喝了,大概是喝的太急,她被嗆到咳嗽出聲,只是咳著咳著,變成細碎的哭聲,她本來也不想哭的,可一看到陸南舒,她總是控制不住。
「你總是說我好。」丁瀟瀟哭的有些喘,「可我沒覺得我有哪裡好……我一點都不好……我甚至很討厭自己,我好討厭自己。」
情緒難以壓制,她又想去咬手背,這個時候,陸南舒扣住她的手把她拉入懷中,把自己的手腕遞到她面前,「如果實在難受,就咬我。」
丁瀟瀟沒有咬他,而是張開手臂緊緊抱住了他。
她埋在他懷中,像是找到避風港灣,緊緊貼近把人抱緊。她哭著一遍遍說道:「我沒有媽媽了,我什麼也沒有了……」
這一次,是她鼓起勇氣自願丟掉了枷鎖。
她知道的,挖去身上的腐肉很會疼,可是不挖一樣會疼,與其眼睜睜看著自己日益腐爛,不如親手早早將壞死的軀肉丟掉。可是真的太疼了,太難過了。
哭到快要喘不過氣時,她聽到陸南舒低低說了句:「你還有我。」
「瀟瀟。」
「你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