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驚濤·六
是在回榊悠真臨時居所的路上,天已經黑盡了,街道上幾乎沒有人,兩個人也都做了簡單的偽裝。
「明天去墓園實地選址,老實說,我還以為你會選擇海葬。」
名櫻千早搖搖頭:「還是留一塊墓碑吧,以後想來拜祭,至少還有個地方。」
「之前說的事,我還是希望你能再考慮一下。」榊悠真輕聲嘆了口氣,「那個組織為了你的身份安全,短時間內應該不會給你委派任務,更何況背後還有萊伊幫你。你的接頭人並不需要負擔風險,說到底他連「接頭」的工作都不需要做,只要幫你出謀劃策、制定計劃就夠了。」
「我知道。」她應聲道,卻沒有認同的意思。
與降谷零那種身邊帶著一群可調派手下的領導者不同,她是完全的實戰派,是警察廳刑事局最鋒利的刀。雖然多數時候只需要她獨自行動隨機應變,但提前獲知情報后、需要同僚協助的大規模行動,她需要由握著刀的人、也就是榊悠真來指導。
畢竟她的天賦全都點在實際操作上,體能、武力值、各種工科技術,哪一項拿出來都是專精,像是涵蓋了所有功能的程序——卻唯獨主函數沒有構建得那麼清晰,制定不出紕漏的計劃需要很長時間。
從這方面來說,她還不能完全獨當一面。
「但是,我會自己先試試……我不想把他卷進來,不想讓他接觸我們的世界,更不想讓他知曉我的「罪」。悠真,你能明白吧。」
榊悠真露出苦笑:「即便我不明白,我這個已死之人也勸不動你啊。」
進入室內之後,名櫻千早就開始操作榊悠真的手機點起了外賣,在主打那不勒斯披薩的意式披薩店裡,她在瑪格麗特和瑪麗亞娜之間猶豫了半晌,最後選擇了夏威夷口味。
接著就進入了交流情報的階段。
榊悠真掃了一眼手機屏幕上的披薩訂單,有幾秒放空了表情,去冰箱那邊拿了飲料回來才開口:「現在不談工作也可以。」
「不談工作難道讓我哭一整晚嗎?」名櫻千早反問道。
他就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然後拆了台:「談完工作以後,你還不是會哭上一晚。」
她則冷哼一聲:「只要把你打暈,你就不知道我哭沒哭了。」
「我錯了我道歉。」武力值遠不及妹妹的柔弱哥哥飛快舉手認輸,插科打諢到此結束,他擺正神色進入正題,「千早你應該已經從律師那裡聽說了,我留下的那棟八億的別墅,不,應該稱作城堡吧,你可別因為遺產稅太貴拒絕繼承。」
名櫻千早就無語地瞪著他:「我看起來很傻嗎?」
「抱歉抱歉,」榊悠真再度卑微道歉,「那棟別墅和我現在要說明的情報有些關係——羽田浩司的案件資料你也看過了吧,那個死亡訊息你怎麼想?」
「你是說被剪碎的鏡子?那些被剪掉的字母簡單拼起來,結合資料里那個叫asaca(淺香)的保鏢,暗示的也許是ru我們組織的二把手。但他沒理由知道朗姆的代號,我也不認為以阿曼達的勢力、無法查清自己保鏢的底細。」名櫻千早單手絞起了頭髮,「又或者,那些字母可以拼成一個有點意思的姓氏。」
半秒之後,兄妹二人異口同聲:「——烏丸。」
名櫻千早的大腦飛快地運轉起來,她回想起從榊悠真的律師手中拿到的資料,繼而無語地瞪向了身旁的人:「你買下的那棟別墅曾經屬於烏丸家,混蛋,你還真是瞞了我不少情報。」
這次榊悠真卻沒道歉,而是接著說了下去:「我在美國的朋友剛剛查到一點資料,能讓我繼續追查下去。阿曼達曾有一個為保護她而死的保鏢,他的妻子是日本人,姓氏就是淺香,他們有一個女兒,年紀算起來,與事件相關者那個保鏢的年紀相仿。」
「誒——」名櫻千早拖長了音,「如果你先前的調查,只有給我那份資料的程度,那你應該不至於被組織認定為必須殺死,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
「……」
「說呀,多留點遺言給我。」
榊悠真就無奈地捂住了臉:「我不小心找到了他們的一個研究所。我發誓真的是不小心,那本來只是在做我的本職工作,調查國際罪犯但沒能找到目標,事後核查資料的時候,才突然意識到惹上了麻煩。」
「……研究所呢?」
「我意識到的時候已經人去樓空了。」
「資料呢?」
「……」
行吧。
果然他們的分工還是要明確,出外勤做技術活的必須是她。
「對了,寄給你的資料里,沒有寫明羽田浩司案之後、附近那場車禍的具體情況。我在這邊又查了查,被撞成重傷的人是警察廳的官僚,根據記錄,他現在應該還躺在警察醫院裡,但是真實情況誰又知道呢。」
名櫻千早點了點頭:「被送去醫院的男人吧,我記得。我還記得當時有個女人從副駕上翻出來,走路有些跌跌撞撞的,從我身邊經過的時候撞了我一下,又反應極快地將我扶住。」
「等、等一下——你那時在現場——那、那個女人難道就是——」
「說不定就是淺香。」她扯了扯嘴角,向門口的方向揚了揚下巴,「外賣來了。」
來美國就應該吃菠蘿披薩——反正她不是義大利人,對披薩沒有潔癖。
而那之後,名櫻千早並沒有真的哭上一整晚,在接到貝爾摩德的電話之前,她剛倒上水準備吃安眠藥。頂著哥哥擔憂的目光,她若無其事地接起電話,語氣輕快如常。
「是要問我為什麼突然來美國嗎?」她開門見山道,「沒辦法呀,母親去世了,醫生催我來簽字處理屍體——難得我來一趟,要見一面嗎?」
她這麼積極主動,對面的貝爾摩德卻沒有承情:「最近恐怕有些困難,我的新電影剛剛開拍,導演性格有點古怪,多少有些忙碌。」
「誒——真遺憾,我剛才還在想著,要把跟你上次沒做完的事情、找個機會好好做完呢。」
對面的女人輕笑一聲:「怎麼,跟波本吵架了?」
「說不上吵架,只是聽說了幫我刷的浴缸、之前被用來做過什麼事,他現在有點應激反應。」名櫻千早無辜道,「我只是讓他刷,又沒讓他用,這難道還能怪我嗎?只能說果然小貓咪都不喜歡洗澡。」
兩個風情萬種的壞女人一起嘲笑了一會兒遠在日本的波本,貝爾摩德才又問起來:「你什麼時候回去?」
「很快啊,葬禮很簡單,也不需要客人。」
對方就順勢又叮囑了她幾句儘早回去,最近低調一點,不要做出格的舉動,時刻記住自己的卧底身份,有什麼麻煩事都讓波本和萊伊去做……宛如一個擔心懷孕兒媳的貼心婆婆。
她也乖巧中帶點好笑地全部應下。
「對了,」掛斷電話之前,對面的女人最後說道,「還沒有正式恭喜你,真正成為毫無破綻的「名櫻千早」。」
在「哥哥」和「母親」都死去的現在,再也沒有人能夠揭穿她並非榊家女兒的事實——除了手握她把柄的黑衣組織。
某種意義上,這確實是值得慶賀的事。
頂著榊悠真依舊擔憂的目光,名櫻千早吞下早就攤在手心裡的藥片,很快躺在床上陷入沉眠。
可是安眠藥並不算長的藥效過去,午夜夢回,她睜開眼睛望著漆黑的天花板,肩上的傷隱隱作痛,胸口卻沉悶地更加難受。
她明明不是一個人,一牆之隔的房間就坐著她正在加班的哥哥,手機里也躺著很多諸伏高明的郵件,她回復得不算慢,而對方的回復更快,簡直像是熱戀期整日守在手機前等消息的少年——
可是,果然還是……很想見她。
如果在這個世界再也見不到……那就去那個世界見她。
簡潔的葬禮儀式結束后,名櫻千早並沒有直接回去日本,而是暫時留下,為肩膀上的傷做了檢查,又做了一個小手術,這一次是在正規的醫院裡。
起因是榊悠真告訴她說,不久之前附近的超市裡發生了一起持槍搶劫案,犯人對著窗戶向外開了好幾槍,由此產生了一些非常無辜且非常不幸的受害者,她可以是其中一員。
她覺得這話非常有道理。
而且她也知道,自己的傷口癒合情況並不算好,除了之前浸水發炎的情況外,還有因為休息不足、精神壓力過大、以及拉扯到傷處等各種原因造成的癒合緩慢甚至二次受傷。
醫生再三叮囑她一定要小心,也建議了她多住幾天院——但是她已經沒有時間了。
眼看已經進入十一月,她與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約定的時間就要到了。
她還要去幫警視廳抓那個膽小但危險的炸.彈犯。
「普拉米亞的線索的話,我這邊也收到一些,說不定正好可以幫到你。」
來到美國后像是轉職做了情報販子的榊悠真開口說道。
「如果我沒猜錯,他現在應該在日本。當然他的目的應該與你要抓的犯人無關。有一個對他來說有些棘手的組織已經追蹤了他很久,雖然是個民間自發團體,但是團員都有仇恨加持,而且隨著他的行動、勢力越發壯大,讓他不得不重視起來。」
「根據最近有些傳言說,普拉米亞將要退隱,但我認為這只是為了引出那個組織的誘餌。」
說到最後,他沉沉地嘆了口氣。
「我知道你想靠這次行動來證明自己可以獨自完成任務,我相信你的能力,但是千早,別太勉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