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強制休假·二
望著閉合的衣櫃門,名櫻千早歪了歪頭。
換作是平時,她一定會升起惡作劇的心思,與早就知曉房間里的人是誰的諸伏高明一起,開個不那麼惡劣的玩笑,嚇這個賴在她家不走的公安警察一跳。不過現在她沒有那個心情,只想當作他不存在。
諸伏高明在半分鐘後進入房間,他沒有詢問要他自己開鎖的理由,只是將目光緊緊正從床邊緩緩起身的人身上。
兩小時以前他接到萩原研二的電話——號碼是去年對方來長野講習的時候交換的,自交換以後這還是第一次聯繫——這才聽說了名櫻千早已經回來的消息。
萩原對此倒是毫不驚訝:「果然小櫻沒有通知諸伏警部,她的精神狀態非常差,雖然嘴上說著無所謂,但心裡一定不是那樣……諸伏警部看到就知道了。」
電話里,對方簡單向他描述了今天發生的事,特別是名櫻千早獨自對戰普拉米亞,雖然從結果來看她在不明人士的幫助下取得了勝利,但戰鬥過程中發生了什麼只有當事人兩人知曉。
「小櫻離開后,我又回醫院問了一下,她的傷情況不太妙。醫生說肩膀處神經的損傷很嚴重,極有可能再也無法痊癒,這點她已經知道了,而且據說她聽說的時候、表現得非常平靜。」
但很顯然,電話兩邊的人都很清楚這份平靜代表著什麼。
無論對誰來說,失去慣用手都是件非常難以接受的事,更別說她向來對自己的戰鬥力那麼自豪。不僅是戰力減半,甚至有可能斷送她的職業生涯。
掛斷電話之前,萩原研二一改先前通風報信的積極態度,像是挑釁、更像是告誡似的說道:「如果諸伏警部沒有時間照顧小櫻,我很樂意代勞。」
而他也冷聲給出了對方期待中的答案:「不勞費心。」
他的未婚妻,他當然會自己照顧好。
雖然對名櫻千早當下的情況隱約有了推測,可真正見到闊別近一周的人,他卻無法立刻做出判斷。從外表看起來,她除了臉色差了些,並沒有別的異常……只是眼裡沒有光。
即便在與他對上視線,扯動嘴角露出淺淡的笑容的時候,深灰色的眼瞳也是黯淡的,像是被烏雲遮蔽的星光。
「前輩。」名櫻千早起身的動作到一半,又調整了一下動作重新坐在地毯上,靠在床邊遠遠地向他伸出了手,「抱歉,沒有告訴前輩我已經回來的事……我是前天早上到東京的,之後一直在調查一個危險分子的相關資料。」
諸伏高明走到她身前,牽住她的手半跪下來。
「我從萩原君那裡聽說,千早沒有等待支援、便以一己之力逮捕了那名國際罪犯。」
「啊、那個是……」
「只是擔心同僚被危險的炸.彈犯牽連受傷,不是這樣嗎?」他輕聲打斷她的話,字裡行間沒有一絲責備,僅有溫柔和包容,「我明白千早這份心情。」
呼吸一滯。
……已經不行了。
果然就像她想的那樣,只是在他身邊,她就忍不住想要流淚。
「我知道……」
她仰起頭,手上微微用力將人拉得更近,嘴唇便湊了上去。
相牽的手很快變為十指相扣,後腦被扶住,她放鬆下來,由對方主導著,緩緩加深了這個吻。
那是個溫柔而綿長的吻,沒有絲毫掠奪感或情.欲在其中,她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正在被安慰著。可想要忍住眼淚沒有那麼容易,她只能盡量放空大腦,不去思考、只是感受,而後讓身體自然反應。
過了相當長的時間——她也不知道時間的流速如何——面前的人終於稍微與她拉開些距離,後腦的手卻沒有離開,而是向下托住了她的脖頸。
她仰著頭眼神迷濛地望著面前的人,只是微微張著紅腫的嘴唇,半晌都沒有說話。
諸伏高明在半分鐘之後低聲開口,他垂著眼眸,聲音還帶著些微喘息:「想要逃去那個世界嗎?」
……被發現了嗎?
但她並不是主動想逃,她只是想見母親一面,如果有人將這份機會送上,她會順其自然地接受……雖然,那好像意味著死亡。
「不、我只是……」試圖辯解的話才開了個頭,便因為想到對方的觀察力和細膩心思而作罷,名櫻千早勾了勾唇角,聲音稍稍微揚起一點,「如果是呢?前輩會陪我殉情嗎?」
「不會。」諸伏高明毫無猶豫地回答。
「……真乾脆呢。」
他的話音便帶上些落寞的色彩:「所以,如果千早逃走,我將終其一生都被困在無法拯救妻子的痛苦中。」
——!
真是的,竟然對她說這樣的話……這簡直就是恃寵而驕嘛!
「前輩真狡猾。」名櫻千早的視線也垂了下去,不再看對面的人,「我知道那樣懈怠的心態不對,我還有必須要做的事,必須承擔的責任……可能只是有點累了,稍微休息一下就能振作起來,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諸伏高明微微蹙起眉頭:「千早——」
而她忽然話音一轉:「我本來是那樣以為的,可是……」她深吸了一口氣,湧上心頭的無力感讓她的眼眶再度濕潤起來,「可是我輸了。」
明明她能贏的,明明她必須贏的。
「我竟然在一對一的對戰里輸了,我自己放棄了取勝,即便敗北意味著死亡——我好像控制不住自己了,這種失控我還是第一次感覺到,差一點、我就再也見不到前輩了……」
「我明明說過要保護前輩的……」
「可是我現在,不止是身體狀態無法恢復,就連「心」也要墜落下去了……」
諸伏高明望著女孩沮喪的臉,有幾秒幾乎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她的那些話代表著什麼呢?
「我對這個世界還有所留戀,但身體卻不自覺地向彼世的大門伸出手。我想要振作起來繼續卧底的工作,可精神上沉重的疲憊感卻拖著我不斷下墜——」
她是在說,「請救救我」,以及,「只有你能救我」。
「我在千早的心目中,始終都是那個需要保護的柔弱形象嗎?」
聞言名櫻千早有些驚訝地抬起頭,眨了眨眼睛,才軟軟地反問:「前輩是說,自己並不想要我的保護嗎?」
「是的。」諸伏高明給出肯定的答案,乾脆地如同剛才拒絕與她殉情時,「我希望能與千早同行——難道千早認為,我是會理所當然地躲在未來的妻子身後安穩度日的類型嗎?」
「不、但是——」
「千早肩膀的傷並非沒有痊癒的可能,我想這點千早比我更清楚。」他打斷道,「而且,我非常期待,千早曾經送給我的詩句成為現實的那一天。」
——是她成為他的新娘的那天。
……知道啦。
一口一個「未來的妻子」,根本就是在給餓了三天的小貓咪開罐頭嘛。
那就再稍微努力一下吧……她也非常期待那句詩早日成為現實。
所以……
「前輩,剛才的事,可以繼續做下去嗎?」名櫻千早歪著頭,開口要求道,同時解開了領口兩顆紐扣,「不要那麼溫柔——不如說粗暴一點更好,我開始想念前輩曾經給予我的疼痛了。」
她都已經沮喪成這樣了,就算稍微放縱一點,也不會有人有怨言吧。
談話方向變化得有些突然,諸伏高明下意識反問:「可以嗎?」
她則再度反問:「不行嗎?
」
倒不是不行,只是……也好,如果是她的願望的話,他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名櫻千早跪在柔軟的地毯上,額頭枕著手臂、整張臉都埋在枕頭裡,輕輕咬著嘴唇。
不久之前,她也是這樣被諸伏景光按住、跪趴在床邊——只不過性質完全不同。
是如往常一樣的溫柔的展開。
而身後的人竟然還在擔心那樣溫柔的動作會牽扯到她的傷口:「如果痛的話——」
「嗚……都說了更粗暴一點——!」
意識朦朧間,名櫻千早恍然想起衣櫃里還躲著人——那扇門板很薄,就算縮在角落裡,也多少會聽見些聲音吧。
比如一點曖昧的水聲、一點抑制不住的嗚咽聲、還有從未停下的喘息……也不知道他會作何感想,或者會不會在事後跟好友分享一下感想。
她已經……
這樣也算是去往另一個世界了吧——
諸伏高明放緩了動作。
半身趴在床上的女孩已經在一次過於消耗體力、不受控的顫抖之後昏睡過去,比起因疲憊而失去意識、看狀態更像是昏迷,暈紅的臉頰上還掛著淚痕。可表情卻很恬靜,看起來甚是乖巧,讓他只覺得心疼、完全不忍心打擾。
即便他現在仍舊處在相當尷尬的狀態,最終卻不再有動作,強硬地拒絕那些過於甘甜的挽留,忍耐著儘力平復下內心的躁動。
幾分鐘后,他整理好自己的著裝,彎下腰為女孩裹上外套、再小心地抱起。她的身體比剛才還要燙,像是在發燒,體重也好像比上次抱她時減輕了一些。
在轉身邁出一步后,他的目光停留在緊閉的衣櫃門上。
他當然注意到房間里還有其他人,或者說他知道隔壁房間這幾天都沒有空下來,這是他最初對名櫻千早的要求感到驚訝的緣由——但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作為懷裡女孩僅存的依靠,他必須要盡到起作為保護者的責任。
「雖然非常清楚自己的未婚妻有多麼引人注目,但是她並不希望、我也不希望她為此困擾——」
他揚起聲音,對一門之隔的弟弟、正言厲色地告誡道。
「所以,可以請你、以及你的同伴,將令人不快的視線,從我的「榮耀」身上移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