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顧笙並沒有去取,直到晚上周黎安從手術室出來,車鑰匙依舊安靜地扔在文件筐里。
桌上同事幫忙點的外賣,早就冷了。
周黎安沒什麼胃口,喝了一杯冷水,就拿著車鑰匙下樓。
九點多,不值班的醫護人員早就下班。車庫裡很安靜,慘白的白熾燈照著寥寥幾輛車的停車場,安靜得大聲呼吸都有迴音。
周黎安坐在車裡,慢吞吞地吸完一支煙,附身開了副駕駛的手套箱。
裡面除了一些口罩和巧克力,還有個黑色的男士皮夾。現在人都習慣了手機支付,已經很少人用現金了,周黎安卻還是習慣了隨身帶皮夾。薄薄的一隻,平時用來放卡或名片的。那枚毫無特色的素戒就安靜地放在他皮夾的夾層里。
是一枚非常普通的銀質素戒。對光看,做工不仔細,連材質也很劣質。
周黎安嗤笑了一聲,不值錢的小東西。
隨手扔進皮夾,他看了眼手機,驅車去了市中心。
晚上的路上不堵車,周黎安就沒有去刻意控制車速。一手搭著方向盤,速度開到飛起。車窗的風鑽進來,吹得他白色襯衫領口凌亂。
半個小時不到,風馳電摯地進了內環,車停在一家休閑會所的大門前。
鑰匙扔給門童,他直接上了頂樓。
電梯剛開,沙發上眯眼打牌的幾個男人就扭頭看過來。
頂樓整個樓層都算是一個休閑包廂,撞球,牌桌,飛盤,桌游,酒牆,室內泳池……等設施配備齊全。酒保在吧台那邊調酒,服務員安靜地待在角落等著。偌大的休閑區,除了些幾個年輕人環著衣著清涼的漂亮女性,在泳池邊肆意說笑,就四個道貌岸然的男人圍坐著一張牌桌。
趙奕宇拍拍往他懷裡貼的女伴。
過分年輕的女伴對上的眼睛,嘟了嘟嘴坐直身體。
他扔掉手裡的牌,人懶懶往沙發上一靠:「大忙人,最近這兩個月就這麼忙啊?怎麼覺得最近見你一面,比見美麗國總/統還難……」
服務員送上了飲品,周黎安抬手拒絕。
抬腿走過去,單人沙發上染了一頭灰藍頭髮的男孩喊了聲哥,立馬笑嘻嘻地起來讓了。看他眼底青黑,一副疲憊的樣子。打了個響指,服務員過來,附身聽他耳語了幾句。
沒一會兒,包廂吵人的音樂聲就關了。
動感曖昧的音樂突然關停,跟著音樂跳舞動的年輕人都有點懵。正在扭得熱辣的年輕女孩兒尷尬地停下動作,小聲地抱怨音樂怎麼停了,誰關的。哼哼唧唧的地看向泳池邊躺著的一個黃毛男孩兒,撒嬌讓他叫人把音樂打開。
「李少,那人誰啊?一來就把音樂關了。」
結果他們才開口,躺著的少爺就警告地瞪了一眼,一個個悻悻地閉了嘴。
能來這玩兒的人都非富即貴,尤其是牌桌那邊的四個,才是帝都圈子裡真正家底子厚的大少爺。年輕的女孩兒們不知道,跟來一起玩的少爺卻心裡打鼓。不敢吵鬧了,悄咪咪往牌桌這邊看。
周黎安走過去往沙發中央一坐,抬手就解了風紀扣。
兩粒扣子一解,脖子露出來,他身上生人勿進的氣質就瞬間鬆弛了。捏了捏鼻樑骨,周黎安朝角落招了招手,叫了一份牛排:「最近手術有點多。」
「小雨說看見你住的那酒店有女人出入。」郭荀喝了一口酒,「怎麼?寡了這麼多年,又有看得上眼的了?」
周黎安神情疏淡,從果盤裡撿了個香蕉慢吞吞剝皮。幾大口吃完,才慢吞吞說:「斯坦福課這麼少?」
郭荀噎了一下,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家裡有事,小雨就休了假回國了。」
牛排上來了,周黎安眉頭不抬一下。
小聲地跟服務員說了句謝謝,他扔了果皮,接過刀叉開始切牛排。手術刀拿習慣了,切牛排的動作乾淨利落。下手又穩又無聲,牛排很快就被切成大小一樣的塊狀。
周黎安叉了一小塊放進嘴裡嚼,吃的有點快,吃相卻很斯文。
「真有情況?」旁邊也是一身正裝的江陵來了興趣。
見他不說話,趙奕宇興緻勃勃的猜:「這回能新鮮多久不膩歪?一個月?兩個月?」
「你們家裡是要破產了么?都這麼閑?」
江陵聳聳肩,弔兒郎當的:「想破產至少得有百八十年吧,等家門不幸,出兩三個敗家子再說。主要是我個人日子最近有點寡,看點熱鬧。」
郭荀幾個就在一邊笑。
周黎安不說話,吃完一盤還覺得不夠,又叫了一盤。
「哥,總不能比袁姐還漂亮吧?」袁惜君多正啊,跟周黎安談了不到三個月就分了。
「行了,你們要真閑的沒事,我可以給你們找點兒事做。」周黎安不耐煩了,第二份牛排上的很快。他一邊切一邊眉頭皺起來,「我時間寶貴。」
周黎安這狗脾氣,當了醫生還以為他變成聖父了。
「是是是,就您老時間寶貴!」
「嗤,老子他媽的都快兩天沒睡覺了,三個小時前才磕磕巴巴把項目搞收尾。」
趙奕宇最近幫家裡趕一個項目,搞得焦頭爛額,「瞅瞅,瞅瞅,老子眼圈裡全是紅血絲。唉哥,難得出來聚一下,能不能別急著走?掃不掃興……」
周黎安抬起頭,一對上他這雙黑黢黢的眼睛,他頓時又慫了:「行行行,您是醫生,您救死扶傷,您高貴。」
「小挽風回來了。」江陵開了口。
氣氛頓時一僵,沉寂下來。
趙奕宇與郭荀也不說話了,安靜了下來。藍頭髮的安楠錚小心翼翼地窺視著他的表情。周黎安慢條斯理的吃著牛排,咀嚼的聲音小到聽不見。
很久,他吃完了一盤肉,抽了張紙擦了擦嘴才抬起頭。
「她回來了就回來了,」冷清的音色沒有一絲動容,事不關己的樣子,「就為這事兒?」
「哥,你……」
周黎安眉眼中全是疲倦,靠在沙發扶手上,看了眼時間。凌晨兩點半了,懶得說話,他站起來:「明天下午還有一場手術,我去開個房間,先睡了。」
說完,他直接找了服務員,就在會所開了個房間睡覺了。
趙奕宇郭荀幾個人面面相覷,眉頭皺起來。看向一旁的江陵,江陵是他們幾個中,年紀最大性格最沉穩的一個。當然,也是主意最正好奇心最少的一個。
江陵捏了捏眉心,他難得也有些好奇:「你們看到過那女人了么?」
周黎安雖然為人混賬,但女色上面卻很乾凈。周家跟他們幾個家裡可不一樣,沒有那些小三小四小五的污糟事兒。周黎安這個混世霸王,雖然從小到大幹的混賬事不少。但受父母的影響,卻是他們圈子裡極為罕見的『乾淨人』。
「沒有,」郭荀自己也忙得要死,要不是聽郭雨叨叨,他也不知道,「小雨看見了,看到了兩次。」
幾個人對視一眼,郭荀強調:「都是深夜去,早上走。」
這話一說,幾個人的表情就微妙了起來。
……
幾天後,顧笙接到了謝思雨的電話。
她沒去拿的戒指,周黎安給了謝思雨,讓她拿給她。
顧笙愣了一下,意料之中,周黎安會把戒指交給謝思雨轉交。
謝思雨這幾天忙得頭禿,昏天黑的的就顧不上顧笙。但還是有點剋制不住好奇:「哎阿笙,你怎麼跟周學長扯上關係?戒指還落他那兒了。」
「就那次聚餐,不小心掉他車裡了。」
顧笙含糊地把事情帶過去,謝思雨也沒懷疑。主要周黎安這人性格太冷淡了。她到十院實習快三個月,就沒見過他對哪個女的和顏悅色過。同科室的同事雖然不至於冷淡,但關係也都平平。最重要的是,謝思雨心裡把周黎安供上了神壇,需要晨昏定省,每天燒香那種。
「哦,那行,你什麼時候有空來醫院,去我辦公室拿。」謝思雨沒時間找顧笙了,「我走不開。」
掛了電話,顧笙有些怔忪,心情說不出的複雜。
周黎安這個反應,是不是說,以後他們就是橋歸橋路歸路的陌生人了?
壓制住潛意識裡的失落,顧笙收拾了一下準備下班。
時間過得很快,這幾天忙著裝修家裡,顧笙也沒時間去想別的事。陸雁舟自從上一次被顧笙點破,安靜了幾天,又嘗試來找過她幾次。
她要麼就是避開,要麼就是拒絕交流。幾次下來,陸雁舟也生了惱,暫時就沒過來了。
天色漸漸昏暗,天邊的雲被紅日染成了橘紅。
顧笙慢吞吞的走到樓下,收到了一條來自婚紗店的消息。之前為了跟陸雁舟結婚,她偷偷去試了婚紗。她想著婚期定在國慶,婚紗至少得提前準備好。人的一生就結一次婚,顧笙得償所願嫁給最愛的人,就花了大價錢訂做了一件婚紗。
現在成品已經出來了,尾款沒付,婚紗店催促顧笙過去試一試,順便結尾款。
因為是定製,不能退。顧笙只能過去一趟。
婚紗店在市中心的商業街,這條街營業到很晚,基本十點都不會關門。顧笙匆匆趕過去的時候,店裡還有其他客人。婚紗店的設計師引著她去裡面,服務人員去拿婚紗。
婚是不打算結了,但婚紗還得買。顧笙對服務小姐暗含恭喜的話充耳不聞,捧著茶慢吞吞的喝。
身後的門鈴響起,服務人員熱情地引著新顧客進來。
顧笙下意識地回頭,瞬間渾身僵硬。周黎安一身休閑西裝站在兩個女性身邊。一個年輕女性,一個是顧笙熟悉的人。不怎麼去舞團,確實是合伙人的周老師。
周老師看到顧笙訝異了一下,走了過來:「顧笙,你怎麼在這?」
顧笙僵硬得手不知道往哪放,眼睛不受控制的往她身邊的男人身上去。周黎安身形頎長,姿態慵懶地站著。靠著他胳膊的年輕女孩兒笑得眉眼彎彎,臉頰紅潤潤。
「認識的么?」
服務人員剛好把顧笙定製好的婚紗拿出來,見兩方客戶站在一起,笑著說:「顧小姐是來試婚紗的。」
「那正好,我們也是來看婚紗的。還能一起參謀參謀。」
周老師為人很溫和,指著身邊的人給彼此介紹:「來,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團里最厲害的舞者,顧笙,這個是我女兒,笑笑。」
她話沒說完,注意到周黎安的目光停留在顧笙的臉上,頓了頓,問道:「你們認識?」
「不認識。」周黎安懶懶地掀了嘴角,移開視線。
顧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