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節 鳳凰劫
離開秋日高照的連城山脈區域,天氣變得格外陰冷,彷彿嚴寒的冬季提前來臨。黑沉沉的雲層在天邊翻滾堆疊,將儘力釋放熱度的太陽遮擋得嚴嚴實實。
灰濛濛的天空下,一列長長的車隊在廣袤的烏來荒原上迤邐前進。每輛馬車的側壁都刻著醒目的圖案——桀驁的不死鳥在烈焰中顯得栩栩如生,火一般的紅色城徽幾乎鮮艷到刺眼。
落在最後的那輛馬車有點與眾不同,車廂通體漆黑,掩蓋了側壁上展翅欲飛的火焰不死鳥。車的行進速度並不快,卻始終保持勻速,不疾不緩的跟隨在車隊尾端。
這輛漆黑的馬車看起來不大,但車廂里很是寬敞。精妙的設計與巧妙的布置令內部容納更多,純白色的毯子鋪滿底板,看上去溫暖而舒適。
靠車頭一側擺放著一床素色寬榻,戴著瀲灧波紋面具的男子慵懶的側卧其上,錦緞一般纖長順滑的墨發均勻鋪扇開來,猶如暗夜中絢爛盛放的黑色曇花,神秘而妖艷,帶著極度魅惑的氣息。
車廂的另一側則懸吊著兩隻銀色的大鳥籠,裡面分別囚禁著一個面色蒼白的漂亮男孩與一頭壯碩結實的棕紅大狗。不知用什麼材料製成的囚籠異常結實,哪怕擁有生撕猛獸的利爪也無法撼動半分——在嘗試過無數次以後,屢試屢敗的大狗不禁頹然坐倒在籠中。
「噢,可憐的傢伙!在如此狹窄的籠子里無法恢復人形,一定很難受吧?」溫柔而清亮的嗓音徐徐響起,黑髮男子半撐起頭,興味的目光在大狗身上繞了一圈:「唔,當然,即使有足夠空間,你也不會變身的——除非你有暴露癖。」
大狗霍然抬頭,呲開白森森的牙憤怒的咆哮了一聲,引得男子一陣低笑:「原來你的進化度並不高,在目前的形態下就沒法說話了,真可惜。讓我來猜猜,你不會只到三級吧?——這可是成為使徒的最低等級。」
被無情鄙視的大狗氣得呼哧呼哧,面具男子卻話音一轉:「不過,我對這樣的妖靈非常欣賞!在低等進化度下能鍛鍊出強韌的戰力,無論體力、耐力、速度、攻擊力,你都是使徒中數一數二的,真是令人驚嘆的成果!況且,進化緩慢並不是你的錯,變化系的妖靈大多如此。相比之下,那些一出生就擁有異能、卻揮霍浪費自己天賦的傢伙真該羞愧到死。」
讚賞的目光轉到面露不安的男孩身上,陡然變得嚴厲而冷酷,然而男子的聲音卻是異常柔和輕揚:「可愛的孩子,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你將體驗到與眾不同的進化手段——這對任性的孩子最有效果,你可不要因此感激我喲!」
在大狗一連串貌似威脅的咆哮聲中,面具男子慢條斯理的站起來,一步步走到籠子旁邊。儘管他的步態舉止是那樣優雅從容,可小安的臉色卻變得越發緊張。
「別裝了!」懶洋洋地聲音傳入耳中。小安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那張波光粼粼地面具湊近了他略帶驚慌地臉。輕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一直在釋放某些尋常人聞不到地氣味——是想給趕來援救地同伴留下線索。還是想悄無聲息地將我迷倒?」
眼見對方眼神陡變。男子笑得越發輕柔:「真是個自以為是地孩子啊!如果你地動機是前者。我得說。你很愚蠢。也很自私;如果你是出於后一種可能性。那隻能說明你太不自量力了!不管哪種原因。你都不夠資格成為坦絲地同伴。所以我才會大發好心地調教你一番。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地所有物了。記得叫我主人……」
大狗瘋狂地咆哮聲尖利到幾乎刺破耳膜。男子微微皺眉。側臉笑道:「我本來沒打算連你一塊抓。是你自己非要參合進來。以為變身後就能從我手中搶走獵物嗎?你還不夠快!唔。反正你也來了。那就一起接受我地調教吧!」
大狗似被什麼東西扼住了咽喉。憤怒地咆哮陡然一滯。喉嚨里發出一陣難聽地嘶喑聲響。彷彿荒原中倖存魔獸地無助悲鳴。而在另一個精巧地鳥籠中。男孩漂亮地臉孔漸漸扭曲。身子不由自主地瑟縮著。琥珀色地大眼中浮現出真正地恐懼與絕望。
……(因本人過於純潔。此調教過程請讀者自行想象)
當刺骨地寒風開始肆虐。北方五城幾乎在同時迎來漫長地冬季。艱難跨越漸漸凍結地烏來荒原。風塵僕僕地一行人抵達了鳳凰城南地無名土丘。
「只靠我們三個能救出小安和紅毛嗎?其他使徒難道不來幫助我們嗎?」清音原本嫣紅的臉蛋在急劇變冷的空氣中凍成暗淡的灰白,她不停搓著手,嘴裡呵出的白氣一接觸冷風便失去了應有的溫度。
「我已經向黑塔長老們報告過連城山區發生的事情了,不過顯然,他們不認為現在是與北方聯盟正面對抗的好時機。加上那個瘋子醫生情報不明,他們不會讓使徒貿然出動的,這可不像上次營救你呀……」
——本森和小安都沒有父母、沒有親人,可不像清音身後有個人丁興旺的大家族。上次營救清音是與閃電一族的交易,黑塔得到的好處沒有公開而已。這次對象不同,敵方情況又不明確,長老們哪會做這種賠本買賣呀!
苦笑了一聲,加百列繼續說道:「所以最後呢,他們的指令是——讓我們自行處理。」說著,他從行囊袋中拽出一件厚實的灰色斗篷,將清音從頭到腳包裹起來,「這裡有真正的冬天,你得多穿點。」
「嗯,這裡的冬季從十一月開始,到三月底才結束,烏來荒原會足足凍結半年,很冷的。」坦絲嘴裡喃喃著,目光掠過連綿的土包,一直落到遙遠的城牆輪廓之上——那裡是中都鳳凰城,她曾度過幸福童年的地方。
「你們先在城外等待幾天吧,我去摸摸城裡的情況。」她小聲說著,語氣似在徵詢同伴的意見,黑眸中閃動的波光卻是少見的堅持與決意,「我對鳳凰城裡的情況比你們熟,而且我比你們像人類——不,應該說,我看起來就是個人類。」
清音立刻大呼小叫的表示反對,金髮男子卻在凝視她片刻后,輕輕展顏一笑:「好。」
坦絲心中一松,投給加百列一個感激的微笑。說服了不滿的清音之後,她收拾了一下行李便準備出發。
「請等一等!」土丘後方突然傳來壓抑的叫聲,在坦絲驚訝的目光中,一道黑影慢慢從土中扭曲成形,「請讓我和你一起進城吧!」
「你是……」坦絲打量著面前有點眼熟的黑衣身影,「呀,你是那個偷襲我的,呃,和風舞一起的……」
「風舞被人類抓走了。」妖靈男子木然答道。他的臉上彷彿刻滿悲傷,通紅的雙眼透出絕望:「你們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你,你是說……」腦海中浮現碧葉女子驕傲的身形,坦絲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面前的男子。比起本森與小安,身為女性、能力又不起眼的風舞在被捕獲的處境更加危險與難堪——一旦她是活著被送到鳳凰城,那麼毫無疑問,迎接她的將是淪為屍妓的結局。
「我並不奢望能救出她,我只是……」男子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顫抖的話語里彷彿包含無盡的愛,卻又令人感受到絕望到極點的森然冷意:「我只是不想讓她的生命在一種最悲慘的方式中結束。」
「你要去……毀了她?」加百列問得很輕,男子的臉狠狠抽搐了下,隨即緩慢的點了點頭。
低低「嘶」了一聲,場間便陷入死一般的靜寂。還有什麼比親手毀掉自己的愛人與伴侶更加悲慘、更加無望?任何安慰的言詞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他們只能選擇沉默不語。
「我自己就能潛入城裡,絕不會拖累你們,更不會影響你們的行動。」妖靈男子誤解了對方沉默的含義,急急開口,「我只是不清楚城中地形,不知道她可能出現在哪幢建築里,所以需要一個嚮導。你們只需要幫我找到風舞的所在地就行,其他都不用管!作為交換,我會給你們一件祭物——你們迫切需要那東西,對不對?」
坦絲的眼皮微微跳了跳,心底瀰漫的是一股深沉的無奈與悲哀。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求助的望向加百列。
「好,成交。」金髮男子翹著唇角似在微笑,但琉璃般清澈的眼眸里卻流淌著凄涼和哀傷。他深深看了坦絲一眼,見她並不反對,便轉臉問道:「喂,夥計,我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巫梵。唔,謝謝你們。」妖靈男子儘力在唇邊擠出笑容,然而映在坦絲眼裡的,卻是最苦澀、最絕望的一縷慘笑。
「走吧。」在極度鬱悒的情緒下,她的聲音也顯得悶悶的,「我們先到城牆北邊,等夜深了再潛入……」
……
又小又破的石頭鎮,酒館里依然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數日不見的老闆又出現在酒台後方,笑吟吟的與新來的客人們調酒聊天,歡樂的氣氛一直持續到一名黑膚男子的到來。
一進二樓的房間,黑膚妖靈便面無表情的開口:「剛剛收到關於柔肢屍妓的情報……」
「喔,她已經被毀掉了?」老闆不以為意的應著,隨手推開窗戶,唇角的紫色星鑽在月光下閃閃發光。
「唔……她開始腐爛變質了。」
年輕的酒館老闆微微一怔,英俊臉上浮起一絲苦笑:「看起來,對於『毀掉』這個詞,我和那位面具閣下的理解不太一樣。」
慢慢扭過頭,他輕聲問道:「你這樣著急叫我上來,不會只是要告訴我這個消息吧?唔,讓我猜猜看……」
見他目光閃爍,若有所思,黑膚妖靈沉默了。身為首領最信任的屬下,也是星組中唯一知曉首領與面具醫生有交易的成員,他很清楚何時該開口,何時該閉嘴。
「莫非是艾隆出問題了?」見屬下沒有搖頭,歐黎明白自己猜對了,不覺嘆了口氣:「腐爛的屍妓雖是件廢品,也會有很多人類搶著收藏!艾隆一聽到這個消息,肯定會按捺不住……」
腐爛的屍妓一定會被原主人轉手賣出,這一次,**裸展現在拍賣者面前的,不再是完美無缺的女妖靈,而是一副殘缺**的身軀。對身為弟弟的艾隆來說,將是更大的侮辱與無休無止的折磨!
「在我們從連城山脈返回的時候,這個消息已經傳入艾隆耳中。是這樣沒錯吧?」歐黎苦笑連連,「照這樣估計,他現在搞不好已經到鳳凰城了!」
要是在平時,星組失去一個艾隆不算什麼,可現在情況不同,艾隆是決鬥的主角!到了明年夏天,星組拿什麼去和黑塔使徒較量?在決鬥場上的失敗或許是可以接受的結局,可不戰而敗絕對是星組無法容忍的恥辱!
「如果我們不把他撈回來,估計其他的星會集體暴動。」眉頭幾乎打成結,歐黎的表情卻漸漸緩和下來,「沒法子,只能再來一次交易了。」
他說得平靜而自然,心中卻是老大一個疑團:令柔肢屍妓慢慢腐爛,到底是面具醫生的無心舉動,還是刻意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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