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永不醒來的夢

再相識。

少年陶潛常去桃花樹下找那個像仙女一樣的小桃姐姐。

少年教她寫他們兩個人的名字。

少女則拿著小枝條督促他背書。

只可惜在少年眼裡，她比古人詩，聖賢書好看太多了。

往往背著背著，少年就忘詞了。

而少女也確實沒有什麼讀書寫字的天賦。

那一年，桃花樹下的泥地里，到處都寫滿了歪歪扭扭的字跡。

到處都是「陶潛」跟「小桃」。

少年白皙的臉上，不時會出現一兩道淺淺的桃枝印子。

他捧起書來，就會想起少女一本正經，憂心忡忡的話來。

「你看書啊，你老看我幹什麼……」

「哎，陶潛，你該不會是個小傻子吧？」

少女雙手背在身後，歪著腦袋看向他，像恨鐵不成鋼的教書先生。

「你還說要考狀元，你這小傻子怎麼考哦？」

「傷腦筋呢！」

歲月荏苒，桃花謝又開。

青年逐漸長開，他揣著少女親手刻的桃符進了考場。

在這個文道至上，道法通神的世界里……

秦朝之時，學子「以吏為師，學以文法」，就有了科舉制度的雛形。

到漢朝時，文廟聖人董仲舒的幫助下，以儒家為主的文道科舉制度徹底確立。

那個在她看來小傻子一樣的青年，先過秀才試，再中舉人，再中進士。

一身的喜服青年，站在桃花樹下。

他的喜服上還有文廟規定狀元才可以用的祥雲紋飾。

得中狀元，平步青雲。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青年一身喜服幾與滿樹桃花爭艷，他手持拜堂用的大紅錦緞一端，激動地大聲喊道。

「小桃，我中了狀元！」

「我說過，我中了狀元就會來娶你！」

「我陶潛要履行承諾，娶你為妻！」

他激動地重複道。

「我陶潛要娶你為妻，你聽到了嗎？」

萬千桃花壓枝頭，粉衣少女卻躲在樹后不敢相見。

她聲音顫抖道。

「陶潛，我們是不可能的！」

「你是狀元郎，你以後是要當大官，做聖人的！」

「而我……只是一個桃樹精而已！」

青年愣在原地，他忽然就笑了起來。

「那我如果不做狀元郎了呢？」

他看向桃花樹后的少女，輕聲道。

青年聽到這時，他驀然一愣。

他抬起手來，用力「滋拉」一聲扯下了喜服上代表狀元的祥雲花紋。

少女驚訝道：「陶潛，你幹什麼？」

「這是你好不容易才……」

青年看向少女眼神堅定，他笑道：「不願做天下人的狀元郎，我只願意做你一個人的陶淵明！」

「小桃，跟我走吧！」

「我帶你去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

再後來的記憶里。

他們去了一處荊州雲夢澤里的小島。

有山有水，他們編植桃花。

男耕女織，晴耕雨讀。

改名陶淵明的陶潛在這裡度過了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

陶淵明寫了很多廣為流傳的隱世詩，修為反而越來越高。

最後，他寫出了那一篇膾炙人口的《桃花源記》。

只是，時光不敗美人，卻會為難這個曾經的少年。

桃花盛開，少女依舊還是那個少女，反而更加嫻靜淡雅。

曾經的青年卻纏綿病榻，垂垂老矣。

風雨交加的夜晚。

陶淵明重病，少女剖出自己作為桃樹的心作藥引治好了他。

少女為了繼續在他的身邊，偷偷用《桃花源記》正本替換了自己的心。

已經是老人的陶淵明起死回生。

少女卻日漸消瘦，形容枯槁。

直到她失手錯殺了一個誤入桃花源的年輕文士。

妖族的本能驅使她貪婪吸幹了對方體內的靈氣。

久違的青春感覺回來了。

更讓少女感到欣喜的是，陶淵明的身體竟也好起來了。

為了留在陶淵明的身邊，她開始做一個騙局。

桃花源秘境，機緣眾多，獎勵豐厚。

能得到「桃契」者便可前往一探究竟。

二百年壽限已過，陶淵明依舊活著。

他只當自己是有福之人。

三百年過去了，他依舊活著。

他發覺事情不太對勁。

四百年時，他發現了事情的真相。

但他終究沒有辦法傷害自己所愛的人。

五百年時，他的身體不好，少女為他殺了所有進入桃花源的人。

陶淵明為此自責不已，為此大病一場。

重病之後，桃花源里多了一位斗笠蓑衣，手持船槁的問津使。

之後，青年心中的善惡之分便沒有了，眼裡只有那桃花樹下的粉衣少女。

善惡並非不能分清，而是不願分清。

哪怕青年知道這樣的相守殘忍而邪惡。

但是那又如何？

何時打破這個夢境，就交給化身問津使的那個自己去做好了……

他想做的，只有與這個叫小桃的姑娘永遠在這個夢裡不會醒來。

回憶的最後，小桃的聲音溫柔地在所有人的耳邊響起。

「陶潛，我此生不欲成聖。」

「我所願，只是變成一個真正的人。」

「生與你偕老，死與你同葬……」

她惋惜說道：「只可惜很多事情……」

「你完全不知道！」

……

桃花源內，回憶的畫面戛然而止。

草木依舊，山川依舊。

唯有桃園中央那棵最大的桃樹，徹底枯死。

以桃樹成精的少女已經神形俱滅。

所有人臉上的表情竟然都是悵然若失。

李浩然緩緩開口說道：「諸位，小桃既然可以控制大家一齊陷入她的記憶……」

「那麼她其實有可以殺死我們所有人，跟她一起陪葬。」

「但她並沒有這麼去做……」

此時，白髮蒼蒼的陶淵明緩緩開口說道。

「這便是我與小桃全部的故事了！」

他嘆了一口氣說道:"錯就是錯，對就是對……」

「非曲直自然有人明辨。"

李浩然拱手道：「陶聖！聖人也會犯錯，無非是我們犯錯之後的態度……」

「是就此沉淪，是非不分。」

「還是知錯能改，功莫大焉？」

李浩然繼續說道：「陶聖最終也選擇了站在蒼生這一邊。」

陶淵明點了點頭，他看向李浩然忽然問道。

「李浩然小友，多謝你提醒我……」

「只是我還有一個問題，能否請你幫我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