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秦小滿回家的時候,不僅提了一根豬腳,還帶了一葉豬肝回來。
他給他二叔錢,秦雄是不出意外的不要,說給侄婿補補應當,可他二嬸兒就不高興了,陰陽怪氣的罵他老是去佔便宜。
秦小滿本就打著主意要給錢的,便把錢塞給了他二嬸,二叔過意不去,硬又送了他一葉豬肝,讓燉紅鳳菜給杜衡吃,說是補血的。
豬下水是富戶人家瞧不起的吃食,做出來有腥臭味道,不是窮的吃不起肉的人家是不肯吃的,值不起兩個錢。
他就一道給拿了回來,今兒夜裡要吃豬腳,豬肝兒又不能久放,乾脆抹了些鹽掛在灶上烤著,味道還比燉菜的好吃不少。
「我又去了山坳一趟,叫缺柴火的人家幫忙砍柴,我就給一捆柴火,沒想到幾戶人家都有人要來。」
秦小滿跟杜衡說道:「他們本來就沒啥土地,冬日裡閑,最肯幫人了。一下子就要來五個人,明兒咱家山裡的柴肯定就可以收完!」
「那是好事情。」
秦小滿道:「崔大夫說頭一個月你最是動不得,我明兒忙過了就回家來照看你。」
「不」
話還沒說完秦小滿凶道:「不用什麼不用,動彈都不能哪裡離得了人,這頭一個月照料好了以後就沒有那麼費事。」
「一瞧著就是讀書人的氣度,等腳養好了再去科考,那以後定然是科舉入仕的好苗子。」
秦小滿看著一院子的柴火,樂呵呵的應了一聲:「好嘞。」
「大伙兒先坐坐,我這口飯吃了就來。」
「小滿.」
秦小滿見著杜衡都沒搭話,湊到他跟前去:「你咋啦?」
「……」
大伙兒也是吃了才上人家屋裡,如此才不會冒犯。
他趕著吃了飯,給杜衡放了炭盆,又在他旁頭放了熱水,料理了一通叫著人上了山。
幫完忙的村民扛著要帶走的柴火,都笑著跟秦小滿告別。
秦小滿攙著人到茅房去,杜衡已經憋了有一會兒了,見著茅房覺得得了救,直到進了茅房他看著依然夾著他手臂的哥兒才覺得哪裡不對。
話是這麼說,但秦小滿還是反腳把茅房的門給踢上了。
他擦著手進去,看見還在堂屋坐著的杜衡:「你的主意真好,這柴火都給順理回家來了,等空了再去薅薅山,明年樹木竹子長的鐵定是秀。」
幾個人大都挺沉默的,在蒙蒙亮的院子里坐了一會兒,盡誇秦小滿能幹,又說找的相公俊秀,聽秦小滿說會讀書寫字,更是誇的好聽。
他覺得杜衡手藝是真的好,便是在旁頭指點他做,自己這粗手笨腳只會白水煮菜的也能做出城裡食肆飄香的菜味來,心裡美的很。
杜衡摸了摸鼻尖,有個不合時宜的念頭冒進腦子,怎麼感覺自己像在坐月子。
大家都很好說話的叫秦小滿慢慢吃,他們就在院子里等著。
秦小滿趕緊把杜衡扶了起來:「快快快,別弄身上了。」
不過也只有他們家這樣人少吃肉能這樣分配,別家人口多一人能分兩塊兒肉都不錯了。
鮮豬腳配上脆嫩新鮮,只冬日能吃上的筍,湯清鮮亮,簡直美上天。
「嗯?」秦小滿不解的看了一眼杜衡,旋即會意:「噢,噢!」
杜衡在屋裡聽村民誇著誇著都誇到了做官造福一方百姓上了,秦小滿聽慣了挖苦嘴酸的話,一時間受人這麼誇,還有些接不上話。
秦小滿就是想把好的給杜衡吃,他吃這些還是沾著病患養身子的光,自然要把病人先伺候好。
醫腳頭一日,杜衡就得吃了一頓好。
大伙兒是千恩萬謝。
尋常人家過年也不一定吃得上這麼一個大菜,就是城裡的好人家,這麼一道菜也很拿得出手了。
杜衡面色不大好看,忍了又忍,最後還是妥協:「我水喝多了。」
一直給杜衡夾菜,把碗都堆成小山高了,杜衡擺手拒絕無用,把自己的碗端到自己懷前秦小滿才罷手。
大家見著杜衡也都客客氣氣的,只是好奇的瞧了一眼,不似村子里其他村民一樣一點不敬人的盯著看,又還開口說些打趣的話。
攏共來了五個人,三個婦人兩個夫郎。
第二天清早上,兩人還在灶房裡吃飯要上山的鄉親早早就過來等著秦小滿了。
秦小滿也沒說邀他們進來吃飯的客氣話,村裡誰家早飯不是在自家吃的,即便是誰家辦事兒都沒有叫人吃的規矩。
夜裡,在杜衡的指導下,秦小滿做了一鍋香噴噴的豬腳燉冬筍。
幾人還在院子外頭就聞見了秦家灶房裡飄出的肉香味,個個都下意識都咽了咽口水,但是誰也沒多嘴去問人家吃的什麼菜,只暗暗羨慕著秦家的好家境。
午後些柴火就一捆捆的送到秦家院子了。
秦小滿喝了三碗湯,燉肉特地多放了些水來煮,如此能喝的湯也多,明兒還可以下麵條。
「滿哥兒,以後還有這種活兒儘管來叫我們。」
「餓了沒,我給你做飯去。」
他也高興,看著壘起來的柴火比自己預計收的還多出了不少,自己也大方讓村民自己帶了傢伙的裝滿實一大背簍,要麼就自己帶一捆大的回去。
「快啊!」秦小滿看著偏頭一臉為難看向他的人:「哎呀,村民都走了,家裡就咱們兩個,害臊啥。」
幾人出發的早,等到了山道上天才亮,來的都是些幹活兒麻利的,秦小滿的小山頭大半日就把柴火都收拾了出來。
「我不是說門沒關,我是想說你不用」
「欸,欸!你別拽我腰帶啊,我自己來就行。」
「別別別!小滿別這樣,我可以弄我真的可以弄。」
「你背過去吧,你這樣我真的不行.」
折騰了好一會兒,杜衡紅著一張臉心如死灰的被扶著出來。
看著虛脫靠在自己身上的人,秦小滿笑道:「你怎麼這麼害羞啊?那村裡多的是不講臉皮的人在田坎野地上尿的,被人撞見還笑咧。」
杜衡吐了口氣:「我不習慣。」
秦小滿聞言斜看著杜衡:「你以前做少爺的BaN時候沒下人服侍你?」
「也、也沒富裕到有下人這樣伺候。」
「那我豈不是比下人還周到。」
杜衡無奈又無力,抬手摸了摸秦小滿的後腦勺。
秦小滿像是調皮的小狗被主人順了毛,閉上嘴沒再繼續打趣,只怕再多說幾句以後這人三急都不好意思叫他了,便道:「說來也是稀奇,今兒竟是沒有聽村民酸嘴說些不中聽的。」
杜衡道:「你知道村裡為何那麼多人說家裡的事嗎?」
「覺得我兇悍瞧不上我唄。」
「那村子里難道就沒有比你凶的?脾氣秉性比你壞的?二叔那麼兇悍怎麼沒人說他?」
秦小滿聞言也蹙起了眉頭,這事兒他確是不解,村裡又不止他一個人做過出格的事情,以前他爹在世的時候也沒見人說嘴過。
「為什麼?」
「二叔家境不錯,他又是屠戶,村子里的人有仰仗他的地方,自然是不敢說什麼。村裡別的人家也是這個道理,家裡有值得別人仰仗的地方,那自然也就不會輕易說閑得罪人家。」
杜衡道:「我直白些同你說吧,所謂仰仗,就是他們能從你身上有甜頭可嘗,有利可圖。秦先生在世的時候,他是村裡的先生,村民要仰仗他寫信讀信,這就是他們能吃到的甜,如此對你再不滿那也不敢隨意說道你的不好。」
「而今家裡只有你一個人,秦家家底又不錯,鄉親占不到你的一點便宜,感受不到你的價值,光眼紅著你有山有地,那也就只說你的不是來緩解心頭的妒忌,不管你做點什麼他們都能找到說嘴的。」
秦小滿眉心一動,自從他爹去世以後,為了不被人可憐看輕,他一直都很強勢凶蠻,一個人把家裡撐著。別家三個人乾的活兒,他一個人干,日日早出晚歸,同鄉親來往的確實少了很多。
「你的意思是我今天漏了好給鄉親,也算是讓他們有利可圖,這才沒說我的?」
杜衡點點頭。
秦小滿若有所思,要是以後也這樣就挺好的,自己省了力還討了好。
下午秦小滿沒再出門去,就在院子里劈柴,杜衡的椅子被搬了出來,他幹不了彎腰的活兒,但是也不願意閑著。
為此去讓秦小滿取了些稻穀出來,在院子裡頭舂米。
時下去殼技術並不發達,需得把米放在石窩裡,用杵子一下一下的舂來達到去殼的效果。
因格外耗費人力,稻穀和米的價格相差不少。
現在他只能坐著,干這種繁瑣且枯燥的事情正好合適。
「滿哥兒,在家咧?」
兩人正在院子各干著事兒,聽到一聲吆喝。
「葛大叔你怎麼了來了?」
「我聽說你家裡拾掇了不少柴火回來,現在公山的柴不多了,尋思過來給你買點。」
秦小滿從柴火堆里站起身:「行,葛大叔自己挑吧。」
男人沒客氣自己選起柴火來,看著杜衡微點了下頭示意為打招呼。
杜衡見著男人從身旁走過,隱隱聞到了一股清油香味。
他同秦小滿招了招手。
「咋的啦?」
「這大叔是油坊里做事的?」
秦小滿道:「不是啊,葛大叔自己家裡就是榨油的。葛家在縣城裡有個小鋪面兒,平素就榨些芝麻油,菜籽一類的清油賣。」
因著做點小生意,用的柴火也多,不是頭一次來秦小滿家裡買柴火了。
杜衡眉心一動:「那能不能買點?」
秦小滿下意識睜大了眼睛,肉都吃不齊全還想著油,少爺究竟曉得這些東西有多貴嘛。
再者家裡有點子豬油膏可以吃,再買清油實在是太破費了,可看了一眼捆著腿還在做活兒的杜衡,秦小滿癟了下嘴。
算了,算了,誰叫杜衡還傷著呢,菜里有鹽有油,身子滋養的好自然傷也好的快。
雖沒答應的十分爽快,但到底還是應了下來。
「葛大叔,我想買點清油,你看你挑柴火抵油錢成不?」
男人當即便道:「可以啊!」
反正都是各要給錢的,直接以物易物還方便。
於是秦小滿用四捆柴又補了幾十文換了一罐子的清油回來,他抱著價值上百文錢的油罐子感覺心在滴血,這些錢都能買三四斤豬肉了。
「以前你在秋陽縣的家裡吃的是清油嗎?」
鄉戶人家吃不起油,若非逢年過節家裡來稀客,一般都不做炒菜。
秦小滿聽他二叔說城裡人倒是喜歡吃油,為此也長的壯實,姑娘哥兒的水靈,不像村野人面黃肌瘦。
而今市面上牲口熬制的油膏比清油要貴不少,油膏是富貴人家所享,而清油是富貴之下一些的人家選用的油,他想杜衡以前家裡做生意的,當常吃清油。
「不是。」
「那你要來做啥?想晚上炒菜吃?」
杜衡道:「是想用來做點菜的。」
前頭他才收了辣椒回來,想做油剁椒醬,但是奈何沒有清油,而下既是尋到了便也不糟蹋先前的剁椒。
他去縣城的時候看見城裡什麼都有的賣,而最數暢銷的還是些吃食。
美食萬千,杜衡信手拈來,但是基於現有的條件,一沒本錢二沒食材,哪裡是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終歸是要看手頭上有些什麼才能下手。
而今冬季里有的東西不多,他能就地取材夠得到的也就只有幾塊地里的那點子菜。
醬菜成了首選。
但是你能做醬菜誰又不能呢,年關將至,誰都想掙點過年,縣城攤子上,貨郎擔著的醬菜已是尋常。
要想東西賣出去不砸自己手裡,那就得在大眾基礎上做一點花樣出來。
杜衡讓秦小滿領著他進了灶房,自己站不起,那就轉為從旁指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