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秦小滿腦子裡冒出這麼個念頭,立馬把背簍丟在一邊跳到了溝里,連拉帶拽的把人馱上了官道。
不曉得男子在溝里栽了多久,整個身子都已經濕透了。
秦小滿扛著他的時候冰冷的溪水順著男子流到了他的身上,冷得他咬緊了牙關。
方才爬上官道,啪嗒一聲,男子就從他身上滑倒到了地上。
「誒!」
秦小滿正要扶人起來,男子卻不願意動,微弱的喘著氣,像是冷的身子已經麻木了,雙目十分空洞。
再看到秦小滿時眼裡有了一點光,像是見著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扯住秦小滿的衣角:「吃的,給我一口吃的。」
秦小滿看著仰頭祈求,朝他討食的男人愣了一下。
這竟然是一張生的十分端正的臉,鼻樑高挺,眉眼俊秀,即便是狼狽的已經滿臉的污垢和摔出的血跡,但是卻蓋不住臉的輪廓和周正的五官。
沖著這麼一張好看的臉,他還是願意給一點吃食,只是:「我身上沒有帶吃的。」
回來一連幹了三個餅后,秦小滿嫌棄那人身上又臟又臭,讓他去洗個熱水澡。
男人搖了搖頭,已經快說不出話來,但是眼前的哥兒是他唯獨的救命稻草:「沒有,我沒有妻兒,父母已經離世。」
男人快要喘不上氣,說話也斷斷續續,拉著秦小滿衣角的手也是極力再支撐。
為難道:「我家裡才有吃食,此處已經離我家不遠了。」
秦小滿眉心一動:「那你的家人呢?妻兒父母在哪裡,我可以送你去團聚。」
秦小滿見狀便直言:「但是我不能隨便帶男人回去,我還沒成親,你要是願意做我家的上門女婿,我就帶你去。」
時辰不早,天也暗了下去。
雨越下越大,霧色漸濃,灰沉沉一片壓過來,一眼望出去都是一片灰色雨霧,只看得清半丈內的景色。
秦小滿心下有了些心思,但是未有表露。
他說那小子怎麼答應的那麼爽快,還以為只是餓瘋了才答應的。
「可以,可以」
男子應聲答應,往凈房走去時斜著肩,走的一瘸一拐。
秦小滿見男人面相年輕,至多不過弱冠,問道:「你是什麼人,怎麼會跌到到這路溝里?」
秦小滿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到長得這麼好的男人,到底是年紀小還是喜歡些表面淺顯的東西,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秦小滿坐在堂屋裡,長嘆了口氣。
「我是,我是秋陽縣過來的流民,已經幾日沒有吃喝,體力不支,這才,才不甚跌倒.」
男子想都沒想,連忙道:「我願意,只要給我口吃的,我什麼都願意」
「能不能給我一點吃的,我已經、已經三天沒有吃東西了。」
男子一個勁兒點頭。
他才發現這人竟然是個瘸子!
怪不得在路邊上他匍匐在地上說自己已經沒有力氣走動,秦小滿沉浸在撿了個俊秀相公的喜悅里,當即就把他給背了回來。
沒想到竟然被這小子給騙了!
秦小滿心裡氣,猶豫著待會兒等那人洗過,給他些乾糧和一身厚衣服趕走算了,就當先前的是戲言,左右沒人看見聽見。
也不是他這人沒良心,說話不算話,實在是四肢不健全咋過日子嘛。
他是有點小積蓄,但畢竟不是什麼地主大戶人家,怎麼養得起閑人。
瘸子能幹啥,重活兒累活兒都幹不了,恐怕也只有在家裡洗洗衣裳刷刷碗筷了。
可是一個大男人誰肯干這個,就是村頭的上門女婿人家都是不肯干這些。
秦小滿煩躁的撓亂了自己的頭髮,越想越煩,正直這當兒咚的一聲悶響喚回了他的神兒。
「咋的了?」
秦小滿頓了一下,卻沒有聽見屋裡的回應聲,他蹙起眉頭站起了身,又試著問了一聲:「沒事吧?」
凈房裡沒有人答話,秦小滿敲了敲門,還是沒人應答。
門沒上門閂,他便試著推了進去,剛進門秦小滿就看見赤身倒在地上的人。
「哎呀!」
秦小滿一個健步衝過去,也沒管地上的人衣不蔽體,趕忙拉扯著給背進了屋裡。
他把人丟在床上,伸出手指探了探鼻息,驚恐站起身彈去了一旁,這人……竟好似是沒了。
秦小滿不敢相信這麼倒霉,可是路邊上碰見餓死的難民在災荒年間實屬常事,這人孱弱至此,寒冬臘月里泡在水溝中也不曉得多久了。
想著他顫著手又上去探了一回鼻息,隨後長鬆了口氣,有氣兒,方才怕是太緊張探息錯了,應當只是暈倒。
秦小滿想著待會兒熬一劑草藥給他吃,放下心的他細看了一眼安然躺在床上的男子,忽然咽了口唾沫。
這小子怕是方才先洗了臉,臉上的灰土血跡洗凈,露出還挺白的皮肉顏色,五官輪廓本就端正的人,洗乾淨了沒想到更俊俏。
招人的很。
村裡可找不出第二個這種相貌的。
秦小滿不由得想:
這天寒地凍的,要是把個瘸子趕出去不是把人逼上絕路了?
外頭那麼多好手好腳的難民都有餓死的,更何況還是個腿腳不方便的呢?
這帶都帶回了,再讓他走豈不是白瞎了背了一路休息了好幾回才到家?
做人得講良心。
就當自己吃點虧。
他秦小滿是誰啊,他能幹,乾脆就當是買回來多個人陪自己吃飯說說話兒好了。
又安慰了自己一句:「長得這麼好,辦事兒的時候點著燈辦,也不虧。」
他是個想得開的人,很快就又接受了上門女婿是瘸子的事兒。
看著渾身濕淋淋的人,身上也並未洗乾淨,秦小滿不捨得白糟蹋了乾柴燒出來的熱水,索性又去凈房裡把剩下的水提進了裡屋,趁熱擰了帕子把床上的人擦洗了。
一下又一下,男子身上污垢厚的很,秦小滿只能使些力氣,如此麻利的像屠戶在用滾水給豬刮毛一般,以至於暈倒了的人眉頭微不可查的蹙了一下。
杜衡感覺好像有人在給他刮痧,來來回回,在他胸膛反覆,一番咬牙折騰好不容易停了下來,他總算鬆口氣,結果是被翻了個面兒,隨後接著又來。
他想這師傅手勁兒也忒大了些,掙扎著想叫人輕一點,猛然間才想起,他雨夜驅車到山區開會整治水渠垮塌沖了莊稼的事情,結果遇到泥石流連車帶人的沒了,怎麼會有人給他刮痧。
正直他想不明白之際,想說話又發現嘴好像灌了鉛一樣吐不出話來時,刮痧師傅消停了會兒手,接著他聽到一句:「反正都是做相公的,有什麼好害臊。」
接著那刮痧的物件兒就到了他的大腿上,杜衡登時衝破了禁錮一般,猛然睜開眼睛坐了起來。
差點和偏著腦袋準備給他擦洗的秦小滿撞在一塊兒。
杜衡驚恐的發現自己半赤條的躺在床上,跟砧板上的魚一樣被眼前的少年揉搓,可不是做夢,少年的手還僵在他腿邊,被他抓了個現行。
他連忙拽住身旁能拉的動的東西蓋到了自己身上,紅了一張臉想滾到一旁去,不料抬腳卻並不靈便。
看著面前的少年,衣著有些復古怪異,但好歹是個男的。
他稍微鬆了口氣,微微接受了一點自己光著給人隨便搓的事情,但這事兒對從來沒有去過公共澡堂,也沒有全身赤條的在人面前出現過的他衝擊還是有點大。
為此臉上的熱氣遲遲沒消。
緩過了會兒氣,他冷靜了些,感覺渾身皮肉都有點痛,尤其是不靈便的腳,以及陌生的少年和陌生的環境,他試探著問了一句:「是你救了我?」
秦小滿被突然詐屍的行為嚇了一跳,而後一連串扯被子遮羞,還雙頰通紅的行為給震驚到了。
正想說你一大老爺們兒腳折了,那玩意兒也折了不成,遮遮掩掩的一臉嬌羞的模樣倒鬧得像是他一個哥兒佔了他便宜一樣。
事實也確實像自己佔了便宜。
不過秦小滿依然理直氣壯吼道:「你失憶了不成,方才要是沒把你從那溝里拖上來,這會兒你都硬了!」
「?!」
秦小滿白了他一眼:「怎麼的,吃飽喝足了就不想認賬了?你要走我可不攔著,外面那麼冷,又跌溝里了可不一定還有我這種好心人。」
這麼一說,杜衡才後知後覺的覺得很冷,他抱著自己搓了搓起了雞皮疙瘩的雙臂,尚未弄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少年見著他的動作,嫌棄道:「瞧你那樣子,跟個黃花大閨女似的。」
又一邊去拿了個大包袱進來,接著丟過來衣物:「既然醒了,那自個兒把衣服穿上吧,我去燒飯了。睡會兒合適,起來就能吃。」
秦小滿躲了出去,在裡屋門板后吐了口氣,這人真是的,羞羞臊臊鬧得他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杜衡看著少年離開了屋子,臨到門口還拉上了呼呼吹風的門,他怔了又怔。
舉頭看見的是掛了簾帳的木床,屋裡有一個陳舊的衣櫃,以及像是配套的舊桌凳,牆壁是有縫隙的石基土牆。
未往上看杜衡也能猜到屋頂是黑瓦。
這樣陳舊又清苦的土房子在山區里很常見,大學畢業以後他做了村官兒,幹了三年,村子正朝著好的方向發展時他竟然沒了。
可而下他又不覺得自己沒了,好似一切都真實的很,但他不知那少年為何穿的那麼古舊,且給自己的衣服也是一種款式。
正直他一籌莫展之際,腦子忽然一陣脹痛,零零碎碎的記憶鑽進他的腦海中,逐漸形成了完整的記憶。
他叫杜衡。
是秋陽縣一個商戶家的獨子,日子原也是好好的,可惜家中這幾年經營不善虧空,流年不利,適逢災年家中徹底落敗,他只能從個小少爺淪為苦活雜役。
昔年雖算不得金尊玉貴長大,卻也生在衣食豐足之家,從未乾過重活兒累活兒,一朝落難成了苦役吃不消,東家不滿將其辭退。
走投無路之下,杜衡隨著流民群來到了落霞縣,四處乞討,因自己有幾分顏色總是能討得些吃食。
卻是因此惹惱了當地常年要飯的,被群起毆打了一頓,至使腿腳受了重傷,走路不便還被趕出了縣城。
接著前頭的記憶,然後到了這裡。
杜衡知道前者早撐不住,在水溝里便已經是窮途末路,但是餓的太厲害了,心裡始終惦記著一口吃食。
遇到這個哥兒怕是吊著最後一口氣到了村子,吃了飯心裡已經沒有牽挂,終究還是沒了。
而自己算是歪打正著。
一時間杜衡竟不知是喜是憂。
讓他頭皮發麻的是憑藉記憶,他曉得了帶自己回來的並不算是男子。
而今叫做是哥兒,和女子一樣可以生孩子會嫁人。
杜衡緊緊夾著眉頭,所以剛才自己昏迷之間他說什麼來著?
自己是他撿回來.做相公的。
?!
等等,原身好似為了求一口飯吃已經把自己賣了,答應上門給人家做相公來著。
杜衡暗搓搓的裹緊了被子,屋裡分明沒風,他竟覺得比置身在凜冽的風中還要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