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翌日,杜衡惦記著早起,雖是睡的晚了些,不過還是撐著起了身。
看了眼抱著被角睡的還熟的秦小滿,清晨之中吹點風微有點涼,杜衡把被子掖了掖,輕巧無聲的起了床。
院子望出去天色蒙蒙的,但也透亮,又是一個晴天。
村裡人家的公雞已經在打鳴了,杜衡先時來睡不習慣板床,天又冷,夜裡睡眠很淺。
秦小滿便把這事兒放在了心頭,一直以為他容易被一點聲音吵醒,家裡便沒有養公雞。
原本成親辦席面兒的時候鄉親送過來有兩隻,都叫他扭送到城裡賣進了家禽行里。
杜衡眼見這幾個時辰的天氣舒坦,把雞圈裡的雞鴨放了出來,又去了牛棚。
正在盤腿躺著的黃牛見著人進來,立馬爬起,杜衡扔了一大把草料給它。
遠處的人家也已經起了,寧靜的早晨傳出來的劈柴聲可偶爾的一聲咳嗽顯得格外空靈。
而那些因考不過再買生員的,多數是為了充面子,連童生試都過不得,又如何還指望院試和鄉試能考過。
為此科考場上官宦人家的兒郎院試鄉試的年紀普遍都比尋常人家的孩子小。
他把昨日夜裡放下的書又取了出來,在灶房的門邊翻看,能守著灶火,又不必守在那頭受熱。
不過魚湯還有不少,他預備丟點菜葉子進去,今兒早上就吃這個。
杜衡打了冷水洗了臉又漱個口,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
實在過不得,待著要議親的時候買一個下來,到時候說出去也有些體面在身上,能說個更好些的人家。
那會兒打聽了門路,不同門路價格不同,不過最少也是百兩銀子的數目,價格令人咂舌。
正因為是入門試,說簡單也簡單,考的都是些基本的詩詞賦論,只要把要考到的幾本書翻熟,基本上是沒問題的。
只不過這也是有權勢和有富貴的人家才能辦得到的,杜衡記得原身家裡也動過給他買生員的念頭,不過那時家中生意已經開始不景氣,買生員要花的錢屬實是多。
杜衡翻著經論,他沒有要捐錢買童生的心思。
童生試雖只是一場科考入門考試,成了童生便能叫生員,以備著以後院試鄉試。
杜家雖是做生意的商戶,但也還沒有家業多到能抬手就給上百兩的銀子出去,想著杜衡那時候年紀不大,讓他自行讀幾年書,自己下場去試試,若是能過也省得花費這筆大的開銷。
可說難也難,童生試要考的場次太多了,先要在縣城連考五場,場場通過以後才有資格進行府試,另進行三場考試,通過者就能成為童生。
熱冷飯簡單也不必操持什麼,一股腦安置在鍋里,升了火丟兩塊木頭全然不用費心,等著秦小滿起來就能吃飯。
早些年倒是只有官宦人家的孩子可以捐錢買生員,後頭商戶人家也想給自家子嗣行個便利,久而久之現在不乏花錢買生員的讀書人。
官宦之子家中有人在朝為官,人家捐錢買生員並非全然是為了體面,而是子孫從小耳濡目染為官做宰之道,考生員不在話下,如此再考覺得浪費時間罷了。
考的就是學生的勤奮,還不曾看多少才學和自身的本領。
不過而今大耘朝有不成文的條例,凡是官宦之子只要捐些錢就能買一個生員資格,也就不必苦苦熬著過八場考試。
杜衡回到灶房去升了火,蒸了一點剩飯。昨兒的魚湯原本就沒有肉,秦小滿下著酒吃了五個魚頭,而下已經不剩下什麼肉了。
只不過後頭原身既沒有考上生員,家裡又敗落了。
難點就在於要連通過八場考試,一場不合格都是白費。
再者說個現實的,他們家裡也沒有這個錢買生員。
即便是有,杜衡也不會拿這筆錢來買生員,必是先修繕房舍,開買土地或是置辦僕役。
晨時天氣涼爽,又未有蚊蟲做擾,杜衡看的認真,秦先生在世時用過的書他也翻的比夜裡快了許多。
秦小滿從床上爬起來時天已經大亮了,他打著哈欠從屋裡出來,一眼就見著了在灶房門前迎著晨風正在看書的杜衡。
他立馬止住了哈欠聲。
杜衡頭髮束的齊整,修長的手指輕輕翻動著書頁,目光輕垂,很是認真。
以前他爹在世的時候也喜愛在早上讀書,不過向來都是在自己的屋裡翻看。
他小爹總是早早的起身來做飯,他們爺倆兒就在灶房忙碌。
小時候還以為他爹貪睡竟比他起的還遲,他在灶房裡邦邦劈柴的時候,小爹就會壓著聲音要他小聲些,這才曉得他爹在屋裡讀書。
那些日子平淡祥和,偶時在夢裡重現。
「起來了?」
杜衡偏頭見著立在灶房裡的哥兒,睡眼惺忪的似是還沒有多清醒。
他合上書:「洗臉凈手吃飯吧。」
秦小滿回過神,連忙按住杜衡的肩膀:「你再看會兒,我來弄就成。」
他一邊去打水一邊道:「以後早上我做飯,你只管看書就是。」
「做個早飯費不得什麼事,白日里你做活兒多,什麼重活兒累活兒都壓身上,早上正是好睡的時候,多睡會兒是好事。」
能長個兒,也養身體。
不過杜衡沒把後頭的話說出來,否則又得給他犟嘴了。
「我現在少睡一炷香半個時辰要是能讓你安心讀會兒書,那不貪這會兒睡也沒事,若是相公以後能考點功名傍身,咱們的日子就好過了。」
不說多的,考個秀才在身上也頂好的了,雖是不能全然減免田地人口賦稅,可面見縣老爺不必下跪,且尋常人打不得就是極大的光彩體面。
再者朝廷還能賞賜幾畝田地,可免除徭役,又能領點朝廷發放的月錢,這已經是尋常人家想都不能想的好處。
不過他們村子里除卻堂叔以外,這些年都再沒出過秀才了,科考之難,可比守著幾畝田地勤勞耕種就能出結果要複雜的多。
「為著你我也定然好生讀書。」
秦小滿聽著這話心裡暖暖的,兩人相視一笑。
早飯後,太陽已經微微有爬起的趨勢,兩人一道下地去鋤草。
秦小滿惦記著杜衡說的要拿蘆粟做酒,特地還跑去看了一眼蘆粟的長勢。
蘆粟尋常七月份才成熟,而下已經筆直的沖的極高,枝葉和玉米有些相似,不過植株要小許多。
頭頂上是一片紅褐,隱隱能見著大顆飽滿的果實。
按照長勢七月份很能收割了。
與之能一道收穫的還有今年種的黃豆。
八月是玉米,收完入倉緊接著就是稻穀成熟。
從春日播種開始,一直到秋末初冬,一長段月份都在忙碌之中。
秦小滿在蘆粟地里拔草,已經趨近於成熟的蘆粟雜草其實阻礙不了它的生長,但是家裡有牛要吃草,地里有點就順道割回去了,省得四處奔波去尋。
「我都說了讓你別跟著我,你這人沒臉皮是不是。」
「不要你的素銀簪。」
聽見熟悉的聲音,秦小滿和杜衡從蘆粟地里探了個腦袋出去,瞧見不遠處的田坎上走過兩個人。
一個在前頭氣洶洶走的極快的秦小竹,後頭跟著個大高個兒愣頭青,一前一後的走著。
秦小滿眼見是有熱鬧可看,趕忙從地里探出個腦袋。
杜衡見著他站在土坎邊上,底下就是一塊大水田,介於之前落進田裡的經驗,他下意識的也拉住哥兒的胳膊。
「我沒啥眼光不會選東西,你不喜歡這個簪子我收起來就是,那你喜歡什麼,我再去給你買。」
「我不要你的東西。」
秦小竹半點動容沒有,自顧自的走,眼見後頭的青年還不肯離開,他唬道:「你要是再這樣,我就告訴我爹去!」
聽到這茬兒青年不懼反倒是:「我早讓我爹跟秦叔提過求親的事兒,秦叔是答應的。」
秦小竹見勢頓住了腳,回頭怒道:「沒門兒,我娘不答應,我也不答應,這親事我爹就做不得主!」
青年見著秦小竹生氣,他放低了些聲線:「好好好,你別怒,我都聽你的成不成。你想如何?」
「我就想你別跟著我!」
秦小竹說完這句扭身跑走了,青年立在原地,這回沒追上去。
他看著手裡的素銀簪嘆了口氣。
秦小滿見散場了趕忙把腦袋縮回了蘆粟地里。
「他是誰啊?我好似沒有見過。」
秦小滿道:「是李地主家的老五,打小喜歡外頭闖蕩,十二歲的時候就組了幾個貨郎做走南闖北的倒賣小生意,許是才回來,你自然沒見過。」
杜衡點了點頭,怪不得出手闊綽,原來是有家世,又自己有些本事。
「他以前挺中意秦小竹的,這朝在外頭闖蕩了十餘載,許是也厭煩了漂泊的生活,回鄉來要安家了。我是沒想到他竟然還一直惦記的著小竹,倒也是個一心的人。」
杜衡道:「如此說來倒也是良配,不過我見你小堂哥好似並不樂意啊。」
說來秦小滿也是有些疑惑,按道理來說李家是村子里數一數二的人戶,全然匹配得起他二叔家。
再看李老五人才也不錯,雖是年紀稍微大了一些,可人家有本事,比專吃家裡的男子強的多,要緊的是又喜歡秦小竹。
這親事兒怎麼看怎麼好,要是換做以前有這麼個人,秦小滿也不會倒霉那麼久,他肯定樂開花兒了。
不曉得秦小竹又在發什麼神經。
杜衡聽到這意思心裡有點梗,他捏了秦小滿的手背一下。
秦小滿見狀立馬錶忠心:「我現在已經樂開花兒了,便是再來一個好一萬倍的我也不要。」
「不過我覺得你現在可是愈發的小心眼兒了。」
杜衡道:「我心眼兒可一直都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