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事情本就是在半夜發生的,一番吵鬧捉賊,幾乎是鬧到了天亮。
村子里除卻瞌睡大的孩子以外幾乎都被驚醒,聽說盜賊不止一個,鬧得人心惶惶的。
既擔心賊人進了自家來,又擔心雷雨夜跑在外頭的男人。
大半個村子的人後半夜都沒睡。
天亮的時候,外頭的雨停了,消息這才傳出來。
昨兒夜裡來村子偷盜的一共有七個人,不止秦家一處被盜,另外還有四戶人家也遭了這些賊的手腳。
幾人分工行動,一個在外頭的集合地守著,另外幾個分別去盯上的人家竊取。
這幾個人早就在村子附近活動了,幾個生面孔借著說自己是縣城裡牲口行出來割野草做草料的人,且又還未到秋收的日子,村戶的警戒心比秋收后要低,這才沒對幾人過於留心防範。
賊人借著割草摸清了村裡的路,又選定了要偷的人家,趁著雨夜動靜大,便想著掩人耳目弄走東西。
「雖是這回有驚無險抓住了一夥賊人,但大伙兒切不可放鬆警惕,秋收之際看好自家門戶。」
要是曉得會出這檔子事兒,他定然不會宿在外頭。
村裡的人都跑去看熱鬧,瞧著賊人被繩之以法心裡也更踏實點。
杜衡背著秦小滿到村子里集會的地方,就聽見縣兵頭子正在給大伙兒訓話。
「沒有,都追回來了。倒是二叔家裡的肉可都追回來了,那要是丟一塊兒可就是好些錢。」
「賊沒得手,家裡沒丟什麼。」
雖是被當著全村人的面不留情面的訓斥一通,里正還是要掛著笑臉將幾尊大佛送出村。
縣兵冷哼了一聲:「好聽話都會說,且看今年秋收吧。」
他聽了幾句,未見縣兵寬撫村民,倒是幾番提著稅收的事情。
只有里正也便是村長十分殷勤道:「多謝縣兵官爺費心跑一趟來田灣村將這伙賊人繩之以法,官爺今日訓誡之話鄉親們都聽清了,屆時十月里定然準時納上賦稅田產。」
賊人抓住了四個,一個被雷劈中,跑了兩個,白日一一里正詢問了村裡的情況,安撫了受到驚嚇的村民,中午些時候還驚動了縣兵,來村子里把抓住的賊人扣去縣牢里。
「這伙兒賊人在本縣盤桓已久,今朝在田灣村落網,也是除卻了大伙兒的一樁心病。秋收在即,眾忙碌收莊稼之時,不單需把握時節收起莊稼準時納稅納產,也需謹慎保管個人的財產!」
杜衡家裡近來才豐收了莊稼,又是油菜又是豆子蘆粟,村裡議論的熱乎,這些賊人自然聽見了耳朵里,兩口子家裡就是賊人的肥羊。
「官爺說的哪裡的話,我們絕非有意拖欠,實在是莊稼收成不好,否則給我們一百個膽也不敢拖欠縣府的賦稅。」
又是傷著腳板心,走路都不敢踩實心了,只能一瘸一拐的走路。
言罷,縣兵頭子抬了抬手,幾個縣兵便將五花大綁的賊人盡數推趕著出村去。
幸而是杜衡睡眠淺,否則一夜醒來,今年收穫的東西盡數都虧損了。
「要不要緊啊,哎喲,這天煞的害人東西!」
秦小滿早上起來後知後覺的腳疼,許是昨天剛被傷著還不覺得,休息了一夜反而更疼了。
「你們兩口子沒什麼事吧?家裡有沒有丟什麼東西?」
原本是想看賊人落網,縣府一些穩定人心的做法,聽到這些實屬是讓人心裡有些失望。
為此村民們並沒有說話,迫於縣兵威視不敢吵鬧,也並沒有十分認同縣兵的話而應承。
秦小滿抱著杜衡的肩膀,在他背上沖的老高,同村民嘮嗑了幾句。
「這還沒到秋收就開始遭賊了,世道不好。你們兩口子家裡人口少,出這事兒必然嚇壞了,我明兒給你們兩個牽條管事兒的狗回來,好歹能看家護院一些。」
里正擺擺手:「散了吧,都散了。」
「要是腳傷的厲害就去崔大夫那兒多拿點葯來吃,擱家裡好生躺著,跑出來湊什麼熱鬧。」
前去看縣兵來抓人的村民看著秦小滿被杜衡背著,都上前去問候了一聲,又將那一夥賊人斥罵了一通。
杜衡應聲:「那就麻煩二叔了。」
村民這才像一窩蜜蜂一般,嗡嗡嗡的各自同結伴的人說著莊稼,賊人,賦稅的事情散去。
「官爺慢走。」
秦小滿聽著他二叔叭叭兒的說個沒完,不耐道:「我沒事!」
「跟我說什麼謝。」秦雄看了一眼趴在杜衡背上的秦小滿:「你這哥兒又賴杜衡身上,出門就把鞋子穿好,眼看著要秋收了,身子出點兒事怎麼收莊稼,今年家裡又種了那麼多糧食。」
縣兵卻唬著一張臉道:「王里正,每年繳納賦稅你們村可是老滑頭了。連年不是拖便是欠,你可別以為有秦知閆在縣衙里做事兒就不把縣裡的章程放在眼裡,這落霞縣可不是他秦知閆做主!」
「可是昨晚上抓賊人的時候傷到的?」
他沒想到自己不過離家一晚上就出了這麼大的亂子,也是狠狠驚了一場。
他也想去看看熱鬧,以及縣衙準備如何處理,杜衡便把他背著出去。
回來了的秦雄跟著兩口子一道往回走。
「秋收時節不光為收穫的節氣,亦是多事之秋,眾不可同縣衙朝廷橫增事端。」
「滿哥兒沒事吧,傷著哪兒了?」
村民們也耷拉著腦袋,一見這縣衙的人便要愁上一回賦稅的事情。
想來押去了大牢審問,縣衙若是得力另外兩個也很快會落網。
「沒事你賴杜衡背上,多大的人了都!」
「我樂意!」
杜衡及時打斷又要說吵起來的兩個人:「二叔昨日可是去辦要緊事了,怎的也沒回來?」
「嗐,還不是為著小竹那碎娃的事情,非是不幹李家的婚事,沒法子我也只有去打聽打聽縣城裡那戶人家,前幾日托去打聽的人都是一嘴兒的誇。我又不是那起子眼瞎的,越是沒有一點不好就怪了。」
秦雄話里眼瞎的說的是李晚菊,婦道人家沒如何出去見過世面,還以為真的是祖墳冒青煙好事兒落進自家屋子裡了,旁人幾句好話就哄的暈頭轉向。
「眼見那些個人打聽不出什麼,只好又去找以前那些不成道的朋友去探聽一二。託人辦事兒總得要請人家吃喝一番,鬧的遲了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我就沒回來。」
秦小滿著急問道:「那這回打聽清楚了沒嘛?」
「清楚了。那伍家確實是讀書人家,祖父一代是秀才,到了父輩也是個童生,這個要說人家的弱冠之年,也已經中了童生,聽說還是自己考的。說起門第倒是沒得說,只不過那伍童生自負有點才情十分風流。」
「時常流連勾欄瓦舍的也就罷了,竟然還搞了一賭場頭子的相好,惹上了這事兒心中懼怕。家裡便想著趕緊給說戶人家定下來,城裡的相近的好人家曉得這戶的品性自是不肯。伍家的便把主意打在了村戶上。」
杜衡瞭然,這伍家惹了騷,看重秦雄是個屠戶,兒子若有這麼個岳父也就不怕賭場的來找麻煩了。兩廂對上都是兇悍的主兒,怎麼也比一屋子的讀書人要能撐得住一些。
伍家的算盤是打得好,怕是也打點了不少人,這才讓二叔先前明面上叫去打聽的人帶回來的都是好話,倒是也不全然怪李晚菊糊塗,那麼容易輕信了媒人的話,人家有心做局來套你,村戶婦人一輩子沒怎麼眼界,被哄騙住了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兒。
只是那伍家卻不曾曉得二叔以前也是個混的,光知道他是個在縣城肉市賣肉的屠戶,而今做著正道生意,脾氣雖然暴躁,可裡外的名聲現在還不錯,為人仗義,可那也是洗心革面后經營的功夫,昔時也還有些不多正經的人脈。
「那二叔打算如何?」
「這樣的人家自是要不得。那碎娃子跟他娘要是再敢鬧這事兒我不打斷他的腿。」
小滿問道:「而下嬸子跟小竹是什麼個意思嘛?」
秦雄嘆了口氣:「那碎皮娃三兩骨頭風一吹就不行了,昨兒夜裡淋了些雨水又受了驚嚇,今兒一早起就發熱了,人還在床上躺著。」
「我瞧他難受的很,村裡又忙著處置那幾個賊的事情,我還沒說。」
杜衡道:「眼見李老五是個不錯的人,二叔不妨由著他跟小竹來往。」
「那怎麼還好意思去找李開,先前沒把人氣死,人說又要出去闖蕩了。」
杜衡把先前的事情同秦雄說了一遍。
「當真?」
杜衡和秦小滿一致點了點頭。
「要真是這樣就好了,且再看看吧。這個不省心的,有的選偏生選個爛缺不成樣的,我當年要是有的選也不多日子過得雞飛狗跳。」
秦小滿揶揄的笑了一聲:「這種話二叔當著我們說說也就罷了,要是讓二嬸聽去又是一通吵。」
「我還怕那娘們兒不成!」
「誰曉得你的。」
秦熊擺了擺手:「得了,我先回了,家裡還亂成個爛包。」
小兩口也還要回家去把被雨泡過的糧食拉出來晒晒,外帶昨兒脫下的衣服也沒洗
秦雄看著遠去的兩個人,又道了一聲:「明天我給你們牽狗來!」
「好!」
兩廂都走遠了,杜衡才道:「二叔說他以前沒得選是什麼意思?」
秦小滿笑道:「不跟你說過嘛,二叔年輕的時候不學無術,又有我爹做比較,十里八鄉的人都不願意把家裡的哥兒姑娘嫁給他,年紀晃大了,爺也急死了。後頭也只有現在那二嬸願意,火急火燎的就成了親。」
杜衡眉心微動,難怪不得。
次日,下午太陽已經快落山了,杜衡正在院子里收曬著的糧食,忽然聽到一聲軟糯的狗吠聲。
他一偏頭便瞧著石牆外頭秦雄扯著一條兩三斤重的黃毛小土狗過來,狗脖子上系著一條小指粗的繩子。
=小短腿兒跑的很快,但是有些不太靈活,像是隨時能把自己絆倒一般。
「管事的狗?」
秦小滿看著跑進來的小狗單手就拎了起來,偏著頭問秦雄。
「長大了還是管事,它爹看家厲害的很。」
秦雄也有點尷尬,他先時在別的村子宰豬看見的狗,那戶人家的母狗很會下崽,一窩一窩的生,上回他過去的時候家裡還有幾條成犬的,結果昨兒村裡出了那事兒,一下子就傳開了。
眼看這快秋收,農戶都想防著賊,紛紛前去人家裡討狗。
他前去的時候家裡只剩下這隻被挑剩下的小奶狗了。
想著已經許諾了小滿,有總比空手好,這便給拎了回來。
秦小滿憋著嘴:「要它爹是二叔的話,我倒是相信管事兒。」
「你這哥兒沒大沒小的,找抽是不是!」
秦小滿腿腳不靈便跑不快,卻是一溜煙兒躲到了杜衡身後。
杜衡被秦小滿操縱著擋在秦雄身前,笑道:「二叔也是一番好意,瞧著長得還順溜,就留下吧。」
秦雄應聲:「這便對了,狗長得快,要不了倆月就壯實了。」
狗送到,秦雄便準備走,臨到門口他又想起:「竹哥兒那碎皮娃不曉得又鬧些什麼,我還沒開口跟他說伍家的事情,那哥兒竟然先說不想嫁去縣城裡了。」
秦小滿聞聲咂摸了一下:「過些日子估計他得跟你說要跟李開成親了。」
「要真是這樣我可謝天謝地。」秦雄心想只生了一個哥兒,就這麼一個都折騰的要死,若是多生了幾個早幾年就該被氣死了:「走了。」
「二叔慢走。」
杜衡回院子時看見小滿把那條過於粗大的繩子從狗脖子上取了下來:「二叔真是,栓牛都用不上這麼粗的繩子。」
小滿抱著狗在院子里搓玩兒的起勁兒。
小東西毛不算長,但因為小毛尚且還軟和,摸著很舒服。
「給它取個名字。」
杜衡挑眉:「取什麼?」
「你不是讀書人嘛,取個狗名兒還不脫口就來。」
「我沒養過狗,不知道該取什麼。」
杜衡蹲下`身也摸了摸小狗軟塔塔的耳朵。
秦小滿恨鐵不成鋼的看了杜衡一眼:「算了,乾脆就叫虎子吧。要是像老虎一樣兇猛守著家就好了。」
杜衡笑了一聲。
家裡新進了個成員,兩人還是認真的對待了一下。
午時天熱在堂屋的門檻上納涼時,兩口子翻出蘆粟做了個蒲團一般的小窩,虎子好似曉得是給它做的一般,繞著兩人的小腿跑來跑去。
時常卻因著歡樂跑太快反而自己摔著自己,窩做好了就自己乖乖上去睡覺,夜裡很是安寧。
秦小滿是這麼說的,雖看著廢物是廢物了些,但十分乖順不會亂跑,就像杜衡剛來的時候一樣,說不準以後還真能長起來呢。
日子在炎熱之中過得極快,不知覺就到了八月里熱火朝天掰玉米棒子的季節里。
這是村子里的農戶多有種植的莊稼,一熟差不多都熟了,地里天還沒亮就能聽見跨擦跨擦掰玉米的聲音。
有的人愛直接在枝幹上就把玉米的外衣剝了再掰回去,也有趕著時辰早直接連著外衣一併掰回家,等太陽大了的時候再慢慢剝外衣的也有。
總之村野上下皆陷入了忙碌之中。
處理玉米是一場費力的活兒,先全數收回家,除去外衣以後進行第一輪的晾曬,待著曬的差不多,再把玉米脫粒,二次把玉米粒進行晾曬,這次要確保玉米脫水晒乾,如此之後才能收進倉里。
層層步驟都極其耗費人力,還要時刻觀察天氣,若是晾曬之時遇上夏時驟雨,還得火急火燎的收回曬著的玉米,以防止被打濕到時候發潮之後很快的發芽,或者是發霉。
玉米方才拾整好入倉,緊接著稻田裡的稻子便垂了穗,金黃一片昭示著可以收割了。
稻穀的收割不比玉米簡單,需得人力把稻子先一把把割下,隨即就要進行脫粒。
而脫粒是收稻子最麻煩的一道工序,稻子長在稻穗上,密密麻麻繁多且長的緊,村戶脫粒要麼拿著稻子用力擊打稻穗以脫稻子,要麼就把稻子帶去曬場上平鋪開來,用牛拉石磙碾壓脫粒。
待到脫粒以後,稻子便和玉米一般進行晾曬,與玉米不同的是稻子在晒乾收倉時還要分出秕谷。
收下的稻子並非十成十的都是飽滿穀粒,有的是因為肥力不足,雨水不調而發育不良的乾癟稻穀,這一類幾乎沒有穀粒的稻子就叫做秕谷。
因為輕盈,只需要收谷進倉的時候用風車吹去即可。
八月里玉米的整收已經累得人夠嗆,幾乎是連軸轉的不敢停歇,大伙兒壓根兒沒有時間去攀比誰家的莊稼收成如何,趕著大太陽曬莊稼的天時,立馬又一頭栽進了稻子的收割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