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秦熊這一趟過來心裡挺滿意,沒多說杜衡什麼,東西送到也沒坐坐就走了。
杜衡把一把廢鍋鏟插進豬食鍋里,見最底下的地瓜已經軟爛,知道豬食已經差不多,於是熄滅了火。
看著外頭的霧散開了一些,他本打算出去走走,剛出院子進了泥巴地登時就後悔了,外頭的土路被雨水泡軟,經過的人不少,路早就變成了一片稀泥。
他走了兩步還是準備回去。
剛折身就聽見兩個小孩兒的聲音從小路的另一頭傳來:
「秦小滿也太討人嫌了,筍不去好好挖他的摘什麼栗子,眼瞧著這季節沒什麼貨了,他倒是好,咱們轉身去扎長簍子的功夫他就爬樹上去把好貨都摘了。」
「這雨天兒的,他也不怕爬上那麼高的樹掉下來給摔死!」
「哎,算了算了,本來就是公山的栗子樹,咱們能摘他還不是能去摘,當面吵又吵不贏他。」
少年還是不解氣道:「咱們村子就沒有哪個哥兒像他這麼霸道的,活該趙家不要他,一輩子嫁不出去。」
「聽說他找了個上門女婿嘛,今兒一早我聽秦娘子跟我娘談的。」
「什麼味兒?」秦小滿進院子鼻子就嗅了起來:「二嬸兒大發慈悲送做好的肉過來了?」
干著活兒的時候還不覺得冷,這出了山被風吹著打濕處也是冷颼颼的,不過他早就已經習慣了。
「真的假的,還有人能看上他?」
剛到院門口秦小滿就朝著家裡喊了一聲,話音剛落,他就聽見了開門聲。
杜衡還沒答話,就見著秦小滿放下背簍急忙躥進了廚房裡,他又跛腳跟著上前去。
雖瑣事繁多,但是而今回家再不是自己一個人,好歹熱鬧一些,想到此處他覺得心有安慰,步子也更有了力。
杜衡笑了笑,看著頭髮有些濕的秦小滿,伸手去接他背著的背簍:「不是,下午二叔送了肉來。」
見著陌生男人面容清雋,站著身形姣好,兩人不由得愣了愣。
「你你做了飯?!」
下午雨停了,山道上陸續有人下山來。
摘栗子費了些時間,今兒回的有些晚,想著回家還有不少活計,要拾騰豬食和做飯,他不免加快步子往家裡去。
「那怎麼會這麼香?」
他心裡一樂,趕忙推門進去,果然看見了站在屋門口的杜衡。
「我回來了!」
雖是下午沒有落雨,但是山裡樹木積了水,一直都在落水滴下來,今兒大半天披著蓑衣衣褲還是打濕了一部分。
從杜衡身旁經過的時候兩個少年默契的閉上嘴步子快了些,趕緊走了過去,等過了秦家后,又忍不住回頭再看一眼,見著杜衡也還在門口看著他們,兩個少年相攜著撒腿跑了。
他輕嘆了口氣,想著人也應該快回來了,於是折身又回了灶房。
秦小滿便是其中一個,他把蓑衣脫了下來放在背簍里,草帽也給摘了。
兩個不過十一二歲的少年正說的起勁兒,抬頭就見著站在秦家門口的杜衡。
「什麼看上啊,聽說是個討飯吃的瘸子,進咱們村被他留下了。」
杜衡蹙起眉,也不怪秦小滿霸道,若是個性子溫順的,在村子里不曉得怎麼被人欺負。
秦小滿嗅著味道揭開了鍋蓋,看著鍋里溫著一盤還冒著熱氣的醬菜炒肉絲,一盆子熱氣騰騰的白米飯,溫菜的水裡還有蘿蔔。
香噴噴熱乎乎的一菜一湯!
秦小滿的震驚無復言說,不光如此,另一口鍋里還有煮好的豬食,他惦記著回來做的事兒都被杜衡做了。
杜衡乾咳了一聲,自己做的飯,應該就不算軟飯了吧:「你看看合不合胃口。」
回家有口熱飯吃就已經極好了,誰還挑剔合不合胃口。
秦小滿心中又激動又驚喜,以至於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手掌心一個勁兒的擦著自己側身的衣角。
「衣服都打濕了,先洗個熱水澡再吃飯吧,不然容易風寒。」
杜衡見他很高興,好似已經不知道該做什麼了,於是替他往水桶里舀熱水。
秦小滿搶過葫蘆水瓢:「我來,我來!」
見著人拎著水桶步履輕快的去了凈房,想著自己暈倒的事情,臉微微一紅,沒想再上前幫忙提水桶進去。
他在屋檐下把秦小滿背簍里的蓑衣取出來抖了抖掛在牆壁上,見著背簍里竟然裝了半背簍的栗子。
山板栗小顆,這時節刺包已經裂開露出了裡頭紅褐色的栗子,個個飽滿,顯然是已經挑選過一遍的。
杜衡忽然便想起昨天他看見趙杞過來送栗子,他和秦小滿說話的時候隨口提了一句是吃栗子的季節了。
他好像意識到了什麼,捏著栗子的手收緊,看向凈房。
「挖筍的時候看見栗子長得好,我就摘了一點回來,那棵樹上可多。」秦小滿出來拿衣裳看見杜衡在瞧栗子,道:「結果冬筍沒挖到兩顆,倒是摘了不少栗子回來。」
「拿去城裡賣又不多點,拿去吃吧。」
杜衡看著秦小滿,心裡有些說不出來的滋味。
「我去拿衣服洗澡了。」
杜衡看著秦小滿進了屋,把背簍端去了一邊。
在秦小滿洗澡的功夫里,他帶了手套用火鉗把栗子剝了出來,栗子是好吃,但是刺包外衣扎人的很,不留神就刺進了肉里,好在是都開了口子好剝。
小半背簍的栗子剝出來有一小盆兒,杜衡放進屋裡,把剝開的刺包收拾了一下堆在院角下,等著風晒乾了以後可以當柴火燒。
農戶人家一針一線,一顆野菜一把米殼兒都有它的用處,日子總是節省計劃著過。
杜衡做了村官下鄉待了已經三年,這些事情很通透。
剩下有三四根大小不一的冬筍,連著筍衣可能有個四五斤,杜衡小心把根須給處理掉,沒有破壞到外衣的冬筍可以儲存好一段時間。
收拾完背簍秦小滿也洗過出來了。
他只穿了一身起皺的褻衣,用帕子正擦著頭髮,看著杜衡在抖背簍,放下帕子道:「你都給弄完了?」
「嗯。」
秦小滿見他什麼都做的很好,皺起眉:「你怎麼什麼都會?」
杜衡笑了笑:「這些不是有手都會?以前也沒有光讀書。」
「我們晚飯還是在灶房吃嗎」
秦小滿點點頭:「可以,正好能烤烤頭髮。」
兩個人去灶房裡這回拉了兩條板凳拼在一起,把飯和菜端上去。
添了兩碗飯,一人一碗。
秦小滿迫不及待的夾了一筷子切的很均勻的肉絲塞到了嘴裡,鹹菜炒的瘦肉放了些許油水鹹淡適中,他當即就眯起了眼睛:「你以前真不是做廚子的嗎?」
不光是因為炒菜本就好吃,是杜衡炒的菜味道是真的好,很像是以前他爹在世時帶他在城裡的食肆吃的味道。
刀功也好。
「以前母親是廚娘,言傳身教也就會了一點。」
他親媽是開酒樓的,說是廚娘也不算吹牛。原本親媽想他畢業繼承家業來培養,結果卻幹了別的。
杜衡看著散著濕頭髮的秦小滿,嘴裡塞著飯菜,臉鼓了起來,如此看著年紀更小了一些,他心下湧出一股憐愛。
「你要是覺得還能下口,以後我來做飯吧。」
秦小滿聞言徑直看向他:「你真的願意?」
杜衡握著筷子:「怎麼會不願意。」
「男子少有進灶房的,圍著灶台轉外頭人可要說閑話。」
杜衡吃了一口菜,說什麼做什麼外頭的人都要說閑話,他並不覺得男人會做飯丟人,城裡酒樓食肆的廚子大多不還是男子嘛。
說男人繞著灶台的丟人沒出息的,大低是男人說出來的話,不過是為了洗脫做這些活兒而已。
自己吃人家的,用人家的,總要發揮些價值才是:「我不在乎那個。」
秦小滿意外欣喜,覺得自己的眼光毒辣,連忙夾了兩筷子菜到杜衡碗里:「那以後就你燒飯吧,你比我手藝好多了。」
「不過……」秦小滿高興之餘還是認真的叮囑:「還是得緊著點過,鄉戶人家不比商戶之家。」
他們家在村裡還算能過的,一日三餐不論好壞,好歹桌上是有東西能填飽肚子。
村裡有的是人家一日兩餐,還時常湯多米少,炒菜淡的沒味兒。
即便是家裡日子還能過著,不至於忍飢挨餓,但是也過不起頓頓有肉的日子。
哪怕是他二叔家底好,二叔有手藝是屠戶,家裡還有兩個壯力兒子,那也不過三兩天吃頓肉,可沒奢靡的頓頓葷腥。
杜衡應聲:「好,我會把握分寸的。」
今兒打掃的時候他已經簡單的給家裡摸了底,灶房做了一頓飯有些什麼再清楚不過了,知道家裡當過什麼日子。
秦小滿覺得杜衡沒有男人的架子,特別好說話,比他遇見的任何一個男人都要好說話,為此他吃飯的胃口也變得特別好,晚上足足吃了三碗。
飽足以後,杜衡洗碗,秦小滿去給圈裡的牲口餵了食。
忙過以後,秦小滿本來是想把洗澡脫下的衣服給洗了,可是手又疼又癢,總忍不住想撓,讓他沒心思洗。
他坐在灶下掐著手指上的肉想把斷在了肉里的細刺給擠出來,手指都掐紅了也弄不出。
先時爬上樹摘栗子時沒戴手套給扎了。
杜衡正在一頭給板栗開口,預備著明兒炒了,看見秦小滿栽著個腦袋像猴子一樣一直撓手,他偏頭瞧了兩眼,站起身進了屋一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