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不請我進去坐坐?
四年後。
飛機平穩穿梭在雲層中,將近十幾個小時的飛行時間,終於距離降落燕城只剩下十五分鐘,客艙內準時響起播報聲。
薛蓓被吵醒,打了個哈欠拉下眼罩,轉頭時就看見虞清晚早已經醒了。
靠窗的位置,橙紅色的餘暉順著機窗照射進來,將女人烏黑的髮絲映成柔和的淺棕色。
四年時間過去,她將原本直順的長發燙成了弧度柔和的捲髮,氣質溫婉而從容。眉眼裡的青澀褪去,清麗的面容也不似從前那般病態的白皙,而泛著細微的紅潤光澤。
明明跟在虞清晚身邊已經有快兩年時間,薛蓓還是忍不住看得晃了下神。
視線下滑到虞清晚手裡正在看的雜誌,薛蓓好奇地眨了眨眼。
「清晚姐,你怎麼在看財經雜誌呀?」
她探頭過去,看見攤開那頁,是一篇關於賀氏集團的介紹。
薛蓓的眼睛立刻開始放光:「哎,我知道這個大佬!」
「賀氏集團總裁,之前聽說網上流傳過他的照片,但是現在全都被刪得一乾二淨了。連採訪報道也沒有,只有一張機場拍到的照片。」
薛蓓來了精神,把聽過的八卦都如數家珍似的給她講:「聽說大佬很早之前就結婚了,手上一直帶著婚戒,好幾年都沒摘下來過。但這幾年也沒有記者拍到他和他的妻子同框,別人都說多半已經離婚了,還有傳聞說他的妻子病重,幾年前就過世了,總之說什麼的都有.....」
虞清晚捏著雜誌紙頁的指尖不著痕迹地收緊幾分。
那枚婚戒,他戴了四年不曾離身。
她離開之後,應該就是賀晟讓人把當初網上的照片和消息刪了個乾淨,尤其是有關她的消息。
所以這四年她在國外時,沒有人知道她曾經是容家的養女,避免了那些沒必要的非議和眼光,她才能安心在外面完成學業。
虞清晚穩了穩心神,壓下混亂的思緒,把手裡的雜誌合上,轉頭望向機窗外的風景。
這四年時間,她順利在美國帕森斯藝術學院完成了本科課程。
兩年前,虞清晚用一副新作品拿下國際藝術大賽全球一等獎,在國外藝術界第一次進入眾人的視野,名聲大噪。本科課程結束后,她又去歐洲進修了藝術投資管理課程。
她現在也不止主攻於純藝術領域,這幾年裡,她獨自一人走遍了很多國家,開辦過很多場慈善性質的畫展。畢業后不久,虞清晚就和一位學院里的教授一起合辦美術館,發掘國內外具有潛力的小眾畫家和作品。
這次回到燕城,就是為了開館前的籌備。
下了飛機,就有美術館那邊的經理負責人過來接他們去飯局。
現在負責美術館的策展人名字叫李勛,大概三十歲左右的年紀,策展經驗相當豐富,為人也幽默風趣。
此時李勛一邊開著車,一邊熱情洋溢地開口:「白老師,這一路真是折騰啊,辛苦了,一會兒我們去酒店放完行李,就可以直接去聚餐的地方了。」
這些年在國外發表作品或者參加比賽,虞清晚用的都是另一個名字,白枝。
一些認識她不久的人就都尊敬地叫她白老師,並不知道她的真實名字。
虞清晚隨和地笑笑:「不用稱呼我老師,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李勛連忙真誠地說:「那可不行,您可是從國外請回來的人,前兩年您拿獎的那個作品我也看了,絕對是實至名歸。」
說完,他又開始跟虞清晚說起今天的安排:「今晚的局就是咱們美術館的幾位重要合伙人,還有幾位投資方,大家坐在一起吃個飯。」
薛蓓把行李送到酒店,虞清晚換了身衣服,就跟著李勛去了晚上吃飯的餐廳。
飯桌上的人基本都到齊了,只剩主位還空著一個。
李勛活絡氣氛很有一套,半開玩笑地開口:「勞煩各位老師,咱們再耐心等等哈,還有這次比賽的最大的投資方沒到,天大地大,金主爸爸最大。」
虞清晚也跟著笑笑,表示理解。
幾年前她還不善與人交際,在這種應酬的場合只覺得局促不安,現在的她早已經遊刃有餘。
就在這時,包廂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看見來人,李勛立馬站起身,露出一個殷勤的笑臉。
「賀老闆來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虞清晚的指節蜷了蜷,下意識抬眼看過去,只見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四年時間過去,男人的五官更加深邃立體,被歲月打磨后更顯沉穩矜貴,所有情緒和戾氣都不著痕迹地被隱在那雙沉斂如潭的眸底,冷淡,又高不可攀。
西裝外套隨意搭在臂彎,隨著他邁步走進來,原本活躍的包廂里彷彿無形湧入了一陣氣場和壓迫感,所有人都跟著恭敬地站起來。
賀晟的視線漫不經心地掃過包廂,最後落在虞清晚身上。
見他的目光看過來,虞清晚的呼吸不禁微停了下。
雖然明知道早晚會見到他,可她也沒想到會這麼快。
見賀晟看向虞清晚,李勛忙不迭開口介紹:「賀老闆,這位也是我們美術館的合伙人之一,白枝。白老師雖然在桌上年紀最輕,但是閱歷可是相當豐富,這次開館展覽里,有好幾位國外知名畫家,都是白老師親自聯繫的。」
靜默了下,虞清晚調整好呼吸,狀若無事地抬眸回視他。
「賀老闆。」
他眸光微斂,不動聲色朝她伸出手:「白小姐,久仰大名。」
在眾人的目光下,他們就像兩個毫不相識的陌生人一樣,堂而皇之地交握了下手。
銀色婚戒沾染了男人的體溫,短暫接觸她指間的皮膚,留下溫潤的觸感。
只是在分開時,男人微涼的指尖若有似無地刮蹭過她的掌心,掀起些輕微酥麻的異樣感,細微到讓人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虞清晚的眼睫顫了顫,只見下一秒,賀晟就已經神色自若地收回手,走到主位上落座。
餐桌上的眾人這才動了筷,只是氣氛還是比剛才男人到來之前稍微嚴肅拘謹了些。
見虞清晚有些心不在焉地坐在那裡,李勛熱情地用公筷夾了一隻蟹腿給她,非常關照地說:「白老師,快嘗嘗這道清蒸帝王蟹,燕城的海鮮可最出名了。」
虞清晚看著盤子里的蟹腿,下意識輕蹙了下眉,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她對螃蟹過敏,可李勛已經熱情地給夾到盤子里,她又不好晾在一旁。
下一刻,就聽見男人低沉冷冽的嗓音在包廂內響起。
「把這道菜撤了,看著不太新鮮。」
眾人都愣了下,紛紛抬起頭,只見賀晟的視線落在那盤賣相不錯的帝王蟹上。
李勛也懵了片刻,雖然看不出來這盤螃蟹哪裡不新鮮了,但賀晟既然發了話,他也不敢多說,連忙叫服務員把那盤螃蟹撤了。
虞清晚的眼睫微動,眼看著服務員把她面前的那隻蟹腿也倒掉了。
除了這個小插曲外,一頓飯相安無事地吃完。
雖然整場飯局,虞清晚全程都是心不在焉的狀態。
快散局的時候,手機震動了聲。
她低頭解鎖手機,是一條微信。
程澍:「我就在外面。」
幾年前,程澍還是娛樂圈裡的當紅小生,也就是虞清晚第一次把畫賣出去的劇組的男主角。當時她的首場畫展,程澍也點贊轉發了微博幫她宣傳,只是兩人一直不曾有機會見到。
虞清晚養病的期間,程澍就退出了娛樂圈。他的家境優渥,去娛樂圈演戲也只是當成愛好,玩膩了,就選擇去了國外進修藝術,還恰好與虞清晚是一所學校。
兩個人因為課友這層關係,才第一次見了面。
見她要走,李勛主動開口詢問:「白老師,我送你回去?」
她笑笑:「不用了,有朋友順路來接我。」
話落,主位上端坐的男人終於抬起眼,目光不自覺暗了幾分。
忽略掉身後那道存在感極強的視線,虞清晚跟眾人道了個別,便率先離開了包廂。
出了門,她才終於松下一口氣,紊亂的心緒略微安定下來。
還好,這些年她也長進了不少,不至於剛見面就敗下陣來。
停車場里,程澍的車果然停在那。
程澍比虞清晚要小上個三四歲,面容年輕俊朗,整個人都朝氣蓬勃的,褪去之前明星的光環,就是個愛笑的大男孩,這兩年一直都是不錯的朋友關係。
程澍穿了件黑色棒球服,乾淨利落,渾身洋溢著青春氣息。
他幫她打開副駕駛車門,「薛蓓說她有點事,我順道過來接你,正好把你送回酒店。」
虞清晚笑了笑,彎腰上車:「那麻煩你了。」
路上,程澍順路送虞清晚去便利店買了點生活用品,然後才開車把她送回酒店。
地下停車場,虞清晚道了聲謝,便打開車門下車。
看著女人纖瘦漂亮的背影,程澍忍不住從背後叫住她,有些欲言又止地開口:「我剛剛聽人說,賀氏集團的那位今天也在。他....」
虞清晚餘光注意到轉角不遠處停著的那輛車,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又看向程澍,笑了笑。
「嗯,他是我前夫。」
沒想到她這麼直接坦蕩地說出來,程澍反而有些無措起來,想解釋自己並不是想追問她的私事:「抱歉,我...」
反而是虞清晚無所謂地沖他笑了笑:「沒事,都過去了。」
路過前台,下午接待她的前台小姐連忙出聲叫住她。
「虞小姐,請等一下。」
虞清晚腳步停住,好奇看她:「有事嗎?」
前台小姐拿著房卡走過來,嗓音甜美地解釋:「是這樣的,您原本的房間已經被升級成頂樓的總統套房了。這是您的房卡。」
虞清晚愣了下,有些不明所以:「總統套房?」
原本李勛安排人給她定的房間只是豪華標間而已。
前台小姐微笑點頭:「是的。」
大概是猜到了什麼,她沉默片刻,還是接過那張房卡。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算了,不要白不要。
總統套房都在頂樓,虞清晚走進電梯里,按下最高層的按鍵。
電梯門合上的前一秒,又緩緩朝著兩邊打開。
她抬起眸,便措不及防撞進男人幽深晦暗的視線里。
意外,也不意外。
剛剛在停車場,她就看見他的車了。
賀晟邁步走進電梯之後,電梯門緩緩合上,形成一個密閉空間,四周的空氣彷彿都被瞬間抽離。
和剛剛飯局上的距離不一樣,電梯里離得很近,他的五官在燈光下也更加清晰,領口最上面的紐扣散開,喉結線條凌厲,薄唇輕抿,眉眼和幾年前並無分別,只是身居高位的壓迫感更強。
虞清晚的呼吸不自覺屏緊了。
賀晟側眸看向她,漆黑的眸底辨不出情緒。
「我是你前夫?」
虞清晚抬起眸直視他,不躲不閃地反問:「不是嗎?」
賀晟的視線緊緊噙著她,靜默幾秒后,他薄唇輕啟,語氣篤定。
「離婚協議你沒簽字。」
像是有什麼在心口敲擊,虞清晚的指節輕蜷了下。
他頓了下,語氣不自覺緩和幾分:「我也沒簽。」
當年他讓岑銳給她的離婚協議,她根本就沒有在上面簽字。
他們誰都沒有簽字,所以只是一份空白文件。
提到離婚協議,虞清晚眼睫顫了顫,沒有說話。
說到底,她心裡還是在意當年他讓岑銳給她的那份離婚協議。
當時她手術之後清醒過來,有多想第一眼見到他,偏偏他卻一次也不來,甚至連走之前的那些東西都是讓岑銳轉交給她的。
論起狠心,他才是不輸給她。
明明時過境遷,只要想起來,心口便還是忍不住泛起鈍痛。
虞清晚輕吸一口氣,抬起睫,用那雙清凌凌的眸子望向他:「那麻煩賀老闆讓人再列印一份,明天轉交給我就好。」
話落,賀晟的眸色當即沉了幾分,視線不由自主落在女人的側臉上。
這四年過去,她的確變了很多。
增長了閱歷,豐富了學識,再也不是從前嬌弱無依的虞清晚。
相比起幾年前的青澀,她燙了捲髮,眉眼也比從前更加自信從容,不再透著從前的病弱溫軟,卻更讓人難以移開視線。
當然,脾氣也見長了不少。
四下無言,空氣安靜半晌。
賀晟又逼近她一步,嗓音依舊漫不經心。
「想離婚,去找剛剛送你回來的那個?」
虞清晚感覺到電梯里的氣壓降低,危險的氣息瀰漫開來。
她眼睫顫了顫,故作平靜地移開視線:「這些應該跟賀老闆沒關係。」
賀晟挑了下眉,目光依舊不依不饒地追尋著她的視線。
「我說過,這個稱呼換在其他地方叫。」
話落,虞清晚頓時一噎,因為他這句輕飄飄的話,腦海里瞬間湧現出無數畫面,一陣熱意不受控制地從臉頰升起。
恰巧在這時,電梯門打開。
像是溺水的人突然被打撈起來,虞清晚回過神,快速繞開他往外走。
賀晟跟在她身後出了電梯,看著她頗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輕勾了下。
虞清晚按照房卡上的號碼找到房間,然後拿出房卡。
這是她第一次住這家酒店,不知道是不是房卡感應的區域不對,刷了幾次也沒刷開。
下一刻,手被人從身後握住,男人的長指骨節分明,輕而易舉地包裹住她細白的指尖,帶著她移動到門鎖最下方的位置,輕輕一掃。
「滴——」
清脆一聲回蕩在空曠的走廊里。
打開了。
明明房門已經打開,他還握著她的手沒鬆開,酒店走廊的燈光從頭頂灑下,男人無名指上的那枚婚戒仍然閃著冷淡的金屬光澤,體溫順著肌膚相貼處緩緩渡過來。
清冽熟悉的氣息混雜著淺淡的酒氣,四面八方地將她包裹起來,緊貼著她的後背。
虞清晚腦中的弦卻不受控制地繃緊了,呼吸也不自覺亂了幾分,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麼。
空氣安靜到彷彿能聽見她逐漸加速的心跳聲,彷彿剛剛被從水裡打撈起來,短短几秒的時間,又重新墜了回去。
她咬緊唇,剛想出聲,就聽見賀晟慢條斯理地開口,嗓音低沉磁性。
「不請我進去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