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07 少年時代 01
臨西。
對病人來說,冬日似乎總是格外難熬。
積雪壓彎了樹枝,病房內雪白一片,淡淡的消毒水氣味瀰漫,病房外的世界亦是白皚皚,冷風呼呼吹著。
住院一周,辦好手續,虞清晚終於能出院了。
負責她這床的年輕護士在她離開前好心叮囑道:「這次回去之後可要讓家裡人陪著,時刻照顧著你,一旦暈倒了,沒人照看可就麻煩了。」
她哪有家人能照看她。
虞清晚沒說這句,只垂眸笑笑:「謝謝護士姐姐。」
出了院,虞清晚一個人打車回到了小區里。
到了小區里,便看見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家,是房東王奶奶剛好在樓下閑來無事清理著積雪。
王奶奶見她一個小姑娘拎著一個大包,好心幫她提上了樓:「清晚啊,這半年的房租你養父母都交完了,你安心住著就是。有什麼需要奶奶的就跟我說....」
「謝謝王奶奶。」
趁著老人家離開前,虞清晚想到什麼,又急忙出聲叫住:「對了王奶奶,我想問一下,樓上那戶人家....」
一聽見虞清晚提到樓上那家,老太太的臉色當即就有些變了,神色緊張地詢問她:「是碰上那群來要債的人了嗎?看見他們可千萬躲著走,他們要是來了,你也別急著上樓,大不了去隔壁居民樓里躲一躲再回來。」
不怪王奶奶這樣緊張,這棟樓恐怕每一戶人家都不想跟樓上那戶搭上關係。
虞清晚抿抿唇,其實想說自己那天已經碰見了。
不僅如此,她還給了他們一部分錢。
怕王奶奶擔心,虞清晚還是沒說這一部分,轉而輕聲問:「樓上那家男孩叫什麼名字啊?」
王奶奶在她沒說完話之前打斷,憂心忡忡道:「清晚啊,你是好孩子,可別跟那家人沾上關係。」
虞清晚遂只好改了口:「上次我在家門口撿到了一樣東西,應該是那個人上樓時不小心掉下來的,我想還給他。」
最後,王奶奶拗不過她,還是戴著老花鏡無奈給她寫了個地址。
「那男孩叫賀晟,聽說最近也不怎麼去上學了,整天在外面那些魚龍混雜的地方打工,你可不能自己一個人去啊。」
-
下午。
臨西的城市建設並不算繁華,只有一條娛樂街還算熱鬧,開滿了KTV和遊樂廳等不正規的娛樂場所,各種閃爍的牌匾交映成串,街道上隨處可見垃圾,下水道里飄出一股耐人尋味的味道,街邊的理髮店外還有頭髮顏色各異的小混混湊在一起。
總之這條街上魚龍混雜,的確不是她該來的地方。
但虞清晚還是堅持一個人來了。
她是來找他還錢的。
上次她偷偷幫他給要債的人還了八百塊,那少年來醫院裡丟下的錢卻足足有一千塊,多了兩百塊,她總得還給他。
虞清晚堅定了想法,默默捻緊字條,順著上面的地址彎彎繞繞,找到娛樂一條街盡頭的那家非正規撞球廳。
現在是大下午的時間,應該不太會遇到什麼危險。
她鼓起勇氣推開門進去,入眼的是一團煙霧繚繞。
虞清晚聞不慣煙味,剛進去就忍不住輕咳起來。
門口的撞球桌就有幾個小混混,有個染著黃毛的男人眼尖,一下注意到了她,當即把球杆一扔,人就走了過來,目光不懷好意地在她身上掃了一圈。
太純了。
他們這地方來過的漂亮姑娘不少,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純的。
「美女,找人啊?」
她的眼神里充滿戒備:「我找賀晟。」
黃毛樂了,語氣輕佻:「呦,又來一個找賀晟的美女,這小子艷福真是不淺啊,什麼類型的艷遇都有。」
虞清晚無聲抿緊唇,默默往後撤了一步,想跟這群小混混拉開距離。
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道年輕男聲。
「黃毛,你他媽又胡說什麼呢?」
虞清晚尋著聲音轉頭看去,只見身後也是個年輕男孩,身上穿了件黑色印花T恤,工裝褲,頭髮剃成了板寸,沒染什麼亂七八糟的顏色,五官因而在這些人里顯得格外正氣,不讓人反感。
男孩看向她,露出個友好的笑容:「姑娘,找阿晟啊?」
虞清晚回過神,連忙點頭:「嗯...」
「那你跟我過來吧,阿晟得等會兒才能回來。」
一旁的黃毛顯然不樂意了,不想就這麼把人放走,於是眯起眼睛阻攔道:「我說魏丞,你就這麼把漂亮姑娘帶走了?」
魏丞懶散地斜了他一眼:「你沒聽見,人家是來找阿晟的?」
後半句一出,黃毛的臉色一變,緊咬了咬牙關,終於不敢再阻攔他們,不情不願讓了條路。
魏丞帶虞清晚到了裡面一間休息室,走到門口,虞清晚腳步停住,清澈的眼睛裡帶著幾分防備,沒有一個人就這樣跟他進去。
理解小姑娘的緊張,魏丞大方地笑笑,也不在意她的戒備。
「你別怕,我把房門開著,你就在這坐著等會兒就成。」
說著,他還真沒關休息室的門,敞開著門進去把凌亂的茶几收拾了下,各種打開的煙盒和煙灰缸推到了一邊。
魏丞一邊收拾一邊隨口問:「你認識阿晟?以前沒聽他提起過。」
虞清晚只能蹩腳地撒了個謊,支支吾吾地回答:「我是他學校里的同學....」
魏丞看出來她在撒謊,不過看她連撒謊都局促的模樣,顯然也不像壞人。
「你先坐會兒吧,阿晟去街東的修理店幫忙去了,估計馬上就能回來。」
聽見他的話,虞清晚頓了頓,還是忍不住主動發問:「他...在很多地方打工嗎?」
魏丞笑著回答:「嗯,他沒事兒來這兒乾乾,沒事兒還去碼頭那邊幫忙。」
明明本該在學校里好好上課的年紀,卻整天忙碌穿梭在社會的場所里。
虞清晚的心口不自覺有些發堵。
這時,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少年的聲線低沉冷冽,像一根清冽的薄荷煙。
「魏丞,拿根煙。」
聽到那道熟悉的聲線,虞清晚立刻驚喜地抬眸。
果然是他回來了。
他大概剛剛幫人修理過什麼東西,一向乾淨的黑色T恤上沾了些灰塵,T恤的下擺隨意卷上去了一截,露出裡面緊實精壯的腰腹線條,顯得有些痞氣。
虞清晚不知怎的看得耳根有些發熱,強迫自己從那裡移開視線。
他細碎的額發也被汗水打濕了些許,鼻樑高挺,薄唇輕抿著,五官氣質看起來依然冷漠得不近人情。
見人回來了,門口站著的魏丞率先開口:「阿晟,有個姑娘找你。」
賀晟這才掀了掀眼皮,視線懶散地掃過去。
撞球廳的休息室雜亂,房間里常年瀰漫一股煙味,煙盒和煙灰無人打掃,陳舊的沙發頭上還搭著一條不明失主的女性內衣,環境不堪入目。
偏偏就是這樣骯髒不堪的環境里,襯得沙發上端坐的女孩更乖巧單純,乾淨得一塵不染。
女孩穿著一件白色羽絨服,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只露一張白皙漂亮的小臉出來,清澈的杏眼望著他。
沒想到她會找到這裡,賀晟頓時眸色一變,漆眸里原本的懶散不見了。
他冷聲質問:「你怎麼在這?」
少年的聲線極冷,剛剛還是清冽的薄荷煙,現在好像只剩下了薄荷味道散去后的涼意,冰涼徹骨。
他的態度這讓虞清晚忽然一下卡殼,提前想好的話也說得磕磕絆絆,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我是想還你....」
話沒說完,賀晟打斷她:「你跟我出來。」
外面天色漸暗,娛樂一條街里已然開始熱鬧了起來。
賀晟只能把她帶到一個沒人的巷子里,四周紙箱堆積如山,這條街上就挑不出一個乾淨地方。
站定后,虞清晚從羽絨服的口袋裡拿出一個信封,是他上次丟在醫院的錢。
看著少年冷戾的側顏,她小心翼翼地開口:「這裡面的錢,你上次給多了。」
賀晟卻沒接,淡漠道:「裡面有多少你就拿多少。」
虞清晚卻很執拗地搖頭,目光極為真誠地望著他:「不行,多出來的錢我不能要的。還有這個...謝謝你這幾天在醫院照顧我。」
她指的是半夜醫院裡護士送來的那碗紅棗粥。
聞言,賀晟頓了頓,冷嗤出聲:「一口飯就算照顧了?那我還每天照顧後街那條流浪貓。」
沒想到他的語氣如此夾槍帶棒,虞清晚長這麼大,也沒有遇到男孩跟她這樣厲聲厲色地說話。
她咬了咬唇瓣,有些無措地站在那,吸了吸鼻子,才把那陣委屈強壓回去。
可能他覺得那幾天只是相當於施捨了一隻流浪貓而已,只有虞清晚自己放在心上。
這樣想著,她的眼睛不自覺有些紅了,只能垂下睫遮掩著:「對不起,我來只是想謝謝你。打擾你了。」
虞清晚把信封塞到他懷裡,轉頭就跑了。
跑出巷子的時候還撞見了魏丞,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淚,跟他點頭打了個招呼就跑走了。
魏丞走過去,就看見賀晟倚靠在牆邊正要點煙,動作里無端透著一陣煩躁。
他走過去把人手裡的打火機奪了,不贊同地說:「你怎麼回事兒,把人家姑娘給惹哭了。」
賀晟的動作頓時一僵。
哭了?
他說什麼了就哭。
往常也總有女的想方設法纏著他,為了讓自己清凈點,比剛才更重的話他都說過,剛才那幾句算個屁。
不過回想起剛才女孩離開,眼圈好像是紅了。
他的眉心不自覺皺了皺,哭就哭,難不成是個女人被他說哭了他還要哄?
壓下心底泛起的那點莫名其妙的情緒,賀晟搶回打火機繼續點煙,故作若無其事地輕嗤:「跟我有什麼關係。」
魏丞掃了眼巷子外的景象,故意又說:「現在天都黑了,外頭可亂起來了,你就放心讓人家姑娘一個人從這兒回去?」
「剛才那姑娘來這找你,被黃毛他們盯上了。」
隨著咔擦一聲響起,打火機燃起的藍光在夜裡明了又滅,少年籠在夜色的面容瞬間更冰寒。
他抬起眼冷聲問:「你說什麼?」:,,.